第85章 二人溫泉(8)
藍凈初對妖族的恨意,是與日漸增的;即便是,祂再用心的呵護與栽培,也無法徹底將其完全壓抑或剔除干凈。
——除非是,離勿使用特殊的仙法,將藍凈初的記憶徹底改寫掉,讓她完全忘記自己是藍枝仙族所剩下的唯一后裔,這個事實。
然而,縱使這樣,離勿也不能堵住其他仙神們的悠悠眾口啊;早晚,藍凈初還是會知道所有真相的。
與此同時,另外一方面,離勿更是再明白不過的:
至于,藍凈初想要投向自己的拜師之心,始終沒有改變,也一定是至真至誠的!
然而,在那過去的仙界七萬年里,離勿卻是一直沒有收藍凈初為徒,不僅僅,只是為了守住,當初祂在天君、天后面前,對天族掌神會團的那些仙神們的承諾。
更是由于,祂的內(nèi)心也十分擔(dān)憂:
已經(jīng)融于藍凈初骨髓血肉里面的、那份異常強烈的復(fù)仇情緒,近乎于久世難泯的程度。
在祂想到能夠徹底助她有所削減和改善之前,離勿絕對不會允許藍凈初急于修煉升級仙法,讓她過早習(xí)得了上天入地的超能本領(lǐng)。
否則,反而會令她天力反噬,欲速則不達、適得其反的……
其實吶,離勿怎會不知道,藍凈初有過很多次,也會有意地偽裝著自己,讓祂誤以為,她已經(jīng)放下了慘遭滅族的絕世仇恨了呢?
而且,她會絞盡各種腦汁、想出各種辦法來,央求、糾纏、誘導(dǎo),甚至威脅離勿教自己如何速成仙法、提升天力。
然而,藍凈初的慧根尚淺、根骨底子又很差。
還有,此前,她小時候誤闖妖界的那次,離勿并不知道,她到底都經(jīng)歷過什么,她體內(nèi)沾染了一絲來源不明的妖氣。
并且,無論離勿用盡了各種方法,怎么都不能幫助她祛除掉——似乎,就好像是,那股妖氣原本就長在她身體里,似的。
與此同時,藍凈初一心想要向離勿拜師的初衷,并非出于離勿所倡導(dǎo)的正道與大愛,故而,不屬于離勿所欣賞和認同的那一類型。
偏執(zhí)至極的仇恨,不僅僅可能會導(dǎo)致她墜仙成魔,更可能會給八荒六合、三界九族,帶來難以估量、無法挽回的滅頂之災(zāi)。
因而,離勿既不能聽之任之、滿足藍凈初提出的任何請求,冒這種“逆天毀地”的風(fēng)險;祂也不能,為了提前扼制藍凈初有可能引發(fā)的災(zāi)難,就和天界會團里那幾個掌神一樣,始終認定藍凈初“有罪”、“應(yīng)該早日鏟除隱患”。
此外,關(guān)于是否收藍凈初為徒,離勿一直都有著自己較為周全的考慮。
畢竟,在過去二十萬年來,除了巫子、顏尤之外,祂沒有其他弟子。
尤其是自打,那位曾經(jīng)仰慕傾心了離勿多年卻愛而不得、之后奉命嫁給雪山父神宸朔的善芷仙君,從藍枝神境搬走之后,離勿的朝夕殿內(nèi)外,也徹底變得清凈了。
甚至,很多時候,這朝夕殿,要比那雪山神族的云巔聖宮,還要冷清上幾分。
先前,善芷與離勿兩位仙君之間的“愛意神話”,似乎,早就已經(jīng)是藍枝神境內(nèi)外無仙不知、無神不曉的事實。
在很多仙神同僚們看來,善芷仙君是離勿的關(guān)門弟子,雖然沒有天君欽印認定的師生文書,可,祂們的關(guān)系,卻是被大家公認了的。
只不過,關(guān)于這種傳聞,善芷和離勿兩位,卻始終沒有任何一方出來澄清過什么。
私下里,善芷自然是不希望喊離勿“師父”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那就意味著,離勿永遠都不可能成為她的“夫”了。
要是說,當初,離勿對善芷仙君沒有特別的情誼,那,必定是假話。
一直以來,藍枝神境的薈仙居,都是祂們五大仙君的薈聚之地。離勿也始終把斷羽、善芷、舍瑾,視為自己的永生至交。
在外界看來,祂們四位的佳話,那就是藍枝神境里最值得作為美談的兩對“神仙眷侶”了。
然而,或許,只有,祂們自己心里才最為清楚,對待對方的感情究竟是屬于哪一個層面的。
誰都看得出來,善芷對待離勿的那一份情意,自然是那種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程度。
可是,離勿吶,就很難說了,素日里,祂本就寡言少語,就算是九轉(zhuǎn)閣最擅長讀心的書初大人,多半時候也是完全猜不透離勿在想些什么的。
那就更別說,自認為最了解離勿的善芷,以及其他仙神同僚們了。
離勿待善芷,雖然可以稱得上是關(guān)切友嘉,甚至,說是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也不為過。
但是,離勿卻始終只字未提過與“愛”有關(guān)的任何話題,就更別說是,婚嫁求娶之類的事情了。
直到,那位善芷仙君,在奉天君之命出嫁雪山神族的前一個晚上,還當面追問過離勿,非要祂回答:祂到底愛不愛自己。
善芷說得很清楚,她愛離勿、整整愛了祂十萬年,也下了逆天的決心,她寧愿抗旨拒婚、也要聽到離勿的那句真心話。
盡管如此,那個時候,都已經(jīng)被當事者面對面直截了當?shù)乇戆琢耍呻x勿卻還是三緘其口。
想必,縱使,祂的心中對善芷再是充滿著了無人可比的濃情厚意,那也定然是與“男女私愛”無關(guān)的緣分了。
故而,在就算是,再再后來,善芷在雪山神境已經(jīng)生兒育女,進入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相夫教子、令諸多女仙羨慕不已的幸福生活狀態(tài),她仍舊會時而回想起,當初在薈仙居之時,自己和離勿日月相伴、觥籌交錯、共劍山河的那些美好,而獨自惆悵、憂郁。
只不過,哪怕是非常非常地思念離勿,自從她遠嫁雪山父神、離開了藍枝神境之后,善芷仙君就再也沒有回來探望過離勿。
離勿也不曾踏足過雪山神族境內(nèi)半步,似乎,善芷這一嫁,祂們倆便注定了是要羽化不相往來、準備各自安好而相忘于天界了,似的。
時過境遷,這些過往,都已經(jīng)是十幾萬年以前的事情了!
即便是再刻骨銘心的情分,在亙古不變的時空輪轉(zhuǎn)之中,也都會越來越淡了罷?
……
再說回到,七萬多年前的離勿和藍凈初吧。
自從,打小就在無妄谷土生土長的“枝花仙子”藍凈初,跟隨著足足大了自己十六萬歲的離勿仙君“舉家搬遷”、來到藍枝神境朝夕殿苑中同住之后;在天宮、仙界的各個角落,就開始慢慢地蔓延起來了,有關(guān)于凈初仙子和離勿戰(zhàn)神之間各種版本的“神話小故事”……
一開始,天神、眾仙,以及很多無名的小靈從們,都只是以為:
離勿就是太過度保護藍凈初了,多半是由于祂就有這番特殊的“嗜好”、就喜歡她那種類型的“奇花異草”。
因此,藍凈初僅僅只不過是離勿從無妄谷隨手采摘,帶回后院來自家栽培的一款“寵植”,罷了;養(yǎng)些時日,離勿也自會膩了的。
而,離勿的性子表面上本就又那么清冷寡語,對于這些無端的非議,祂總是能在自我消化的同時,也盡量不讓它們污了藍凈初幼時的耳朵。
可是,后來,又有親眼所見的小仙、靈從們在耳語間相互透露、議論,說是:
離勿戰(zhàn)神竟然為了保護藍凈初,曾經(jīng)和善芷仙君發(fā)生過沖突、還大打出手,差一點就掀翻了善芷曾經(jīng)久居在朝夕殿旁邊芷苑偏殿的云雨閣。
也有的說,當時,若要不是斷羽仙君、書初大人等同僚在場拉架,還不知道,結(jié)果會斗得怎樣之慘烈呢!
……
不過,眼下,每每想到這些陳年舊事,每每回憶昔日里離勿與藍凈初的過往種種,離勿的那兩顆心臟,就會不約而同地一陣絞痛。
每當離勿腦海再次浮現(xiàn)出,當年,那一場最浩劫的仙妖大戰(zhàn),在天地之間、云深不知的高處,離勿與藍凈初那最后一眼的訣別。
尤其是,當他的那柄“孤觴”神劍刺穿了藍凈初的心,想必,藍凈初永遠都不知道,那一刻,疼得更劇烈、更持久、更難以承受的,卻是離勿。
然而,唯獨最可惜的是,以離勿的視角,能夠被追憶起來的這一切往日片段,自打藍凈初墜入三界交匯處的暮回澗、化成了那一株永不凋零的血色藍枝花之后,接下來,離勿究竟發(fā)生了怎樣顛覆性命運的改變,藍凈初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墜入暮回澗的藍凈初,除了一心想要為找妖族報那滅門之仇之外,還充盈著對離勿滿腔仇恨的執(zhí)念。
可,不管怎么樣,她得先在暮回澗里輾轉(zhuǎn)七世、歷練渡劫五百年。
待到轉(zhuǎn)生為人、重新修煉、得道仙法,然后,自己得先去找妖族算賬。
而,掃平和鏟除妖族之后,再回到藍枝神境去找那高高在上、百戰(zhàn)不敗的離勿仙君,報那一劍之仇。
總之,在藍凈初看來,就算是仇恨,也得有個先來后到、輕重緩解。
也就是說,她的思路很清晰的——等到自己的滅門大仇報完,再了卻她跟離勿糾葛了七萬多年之久的個人情感恩怨。
可是,無論,在過去的五百年寒冬酷暑、風(fēng)吹日曬雨淋霜降,藍凈初如何記恨離勿;一旦,這一世,在轉(zhuǎn)生而人,成為了這個活生生的、有胳膊有腿兒、經(jīng)常容易被善念沖昏頭腦的清心觀十三弟子九小寒之后,她竟然將此前自己和離勿之間那些相互虐心的種種,全都忘了個干凈!
就算哪怕,離勿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
自己所寄托于這身體的主人、皇甫翊頂著“良子玉”這一假名頭,表面上對九小寒百般親近和依賴,內(nèi)心里卻始終在腹黑地謀劃著,如何利用九小寒的“獵衛(wèi)腰牌”,順藤摸瓜地找到最終極的那個幕后黑手。
可如今,僅僅殘存了一絲仙魂的祂,暫時什么也都做不了。
就連與祂同生共棲在皇甫翊體內(nèi)的容嘯殘魂,也可以隨時隨地、想要嘲笑和奚落祂的無力無能一番,都變得那么輕而易舉。
離勿也只能一忍再忍,絕無他選。
祂,還需要足夠的時間,祂必須等待著那個“命中注定”、“恰到好處”的機遇,再次出現(xiàn)!
然而,對于這一世生而為人的離勿來說,不管,前路是多么艱難的,祂早就下定了決心,做好了對這一世的“藍凈初”再也不離不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準備了。
▽▽▽▽
在同一個溫泉池之中,皇甫翊一邊與九小寒盤膝對坐著,一邊默默地將她剛剛教給自己的調(diào)息理氣之口訣,牢牢地記在心里。
同時,皇甫翊也在想著:
對于,能夠以“良子玉”的身份,自己與這個傻丫頭一起尋訪各地名醫(yī)、奇藥,這就等同于說是,他們二人有了“志同道合”、“同病相憐”的一致目標。這也是,讓他們往后的一路同行,有了另一層高度的意義。
或許,也只有這樣,自然而然地,九小寒便也無法再找到什么可以強詞奪理地“推諉”,或是,她硬是想要徹底甩掉他而自己單獨上路的可能借口了。
皇甫翊身上天生所患有的這種“疑難雜癥”,是禍,也是福。
至少,無論是受了多么嚴重的創(chuàng)傷,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就死不了;只要,找一個安靜不受任何打擾的地方,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就能夠更快地自我修復(fù)、自我治愈。
但是,皇甫翊一向的個性,便是,凡事都會盡量做到萬無一失。
從這一點看來,倒是和先前的離勿戰(zhàn)神有個七、八分的相似。
在這一世,在人界,在這個皇甫翊的體內(nèi),離勿毫無任何仙法天力可以施展出來的可能性,祂再也不能僅憑一己之力扭轉(zhuǎn)乾坤。
故而,祂自當是絕對不敢再冒任何風(fēng)險的,尤其是得知,九小寒就是“藍凈初”的轉(zhuǎn)生、盡管她還尚且沒有“蘇醒”之后。
皇甫翊不明就里,自以為是的,認定九小寒就是個容易“善心泛濫”的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