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
站在殿門口的白術(shù)都感覺身子有些僵硬了,可是那跪在庭院中的人,背脊挺直,目不斜視,面容蒼冷,氣質(zhì)如風(fēng),絳唇輕抿成一條線,烏鴉黑發(fā)盤旋,整個人就像個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這是怎么回事?”姜赫與白芍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你們可回來了……”白術(shù)連忙下了階梯,迎了上去,“郡主罰鄧掌印在這兒跪上一宿贖罪,奴婢們都不敢去勸?!?p> “我進去看看?!苯諑ь^走進了過去,推開了殿門。
白芍跟在后面道:“我也去,鄧掌印可不能跪在這兒?!?p> 白術(shù)跟著點頭,急聲:“是啊,這都一個時辰了?!?p> “郡主——”姜赫進了內(nèi)殿,看了一圈,沒有熟悉的人影。
白芍跟著出聲道:“郡主,奴婢帶了頭油回來,有芙蓉香的還有菊花香的,您要不要出來看看?”
“進來?!崩锏顐鱽韱〉牡吐?,像似剛醒過來一般。
聞言,姜赫連忙低下頭去,不敢亂看什么,認(rèn)錯道:“卑職該死,不知郡主在休息?!?p> “無妨?!蔽具t鷺掀開被褥下了床,眸光打量了過來。
白術(shù)進了里殿,服侍她穿鞋,低聲:“郡主可是累了?”
“是有點,他還在跪著?”
“是,沒有您的吩咐,鄧掌印不敢起身。”
“呵,是嗎?”尉遲鷺站起身來,抬腳邁過屏風(fēng)走了出去。
“郡主,還是再披一件吧?夜間風(fēng)大?!卑仔g(shù)又取過床榻外的軟榻上的白色狐裘披風(fēng),跟著走了出去。
這披風(fēng)正是二皇子狩獵時所得的白狐所制,狐毛松軟保暖,又是宮內(nèi)女官特別縫制,花樣出挑,樣式別致,穿在身上,更顯得貴氣清雅,玉面柔和。
尉遲鷺向下扯了下領(lǐng)口的系帶,這才舒服的看向?qū)γ娴娜说溃骸靶艂鬟^去了?”
姜赫應(yīng)聲,“是,盛校尉說最快三日之內(nèi),就會給郡主您回信?!?p> “嗯,外營那邊怎么樣?”她在桌位前坐了下來,拿起白芍買回來的頭油,一個一個看了起來。
姜赫說道:“郡主放心,外營一切安好,而且總督大人不常在外營處,所以盛校尉便是那兒主事的,幾乎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那便好?!彼c點頭,站起身來,道:“菊花香的給五皇姐送過去,剩下的便收起來,本郡主出去看看。”
“是——”三人齊齊彎身行禮應(yīng)聲。
白芍去將芙蓉香收了起來,剩下桌面上的菊花香全部送給了五公主尉遲箐。
白術(shù)跟著她出了里殿,下了階案,走到庭院間。
萬公公提著一個紅色蓮花燈籠,為她照明,低聲:“郡主當(dāng)心腳下——”
尉遲鷺聞所未聞,徑直走到庭院中跪著的人面前,冷聲:“起來吧。”
鄧承雁一顫,抬眸看了她一眼,見她眉宇間竟是冰冷的神色,不敢遲疑,低聲行禮,“是,奴才多謝郡主寬恕?!?p> 身后的小公公阿勻剛想上手扶他,卻被鄧承雁給推開了,直直的站好身子,腿都沒有抖一下。
見狀,白術(shù)微微心驚,倒是第一次見如此沉著冷靜,忍耐十足的人,好像什么都不會外露出來,讓人不敢琢磨。
“人處置了?”尉遲鷺開口問了一句。
鄧承雁低首回應(yīng):“是,已經(jīng)處置了,郡主放心,日后尚膳監(jiān)再沒有人敢虧待郡主的芙源殿?!?p> 白術(shù)詫異抬眸,又是一驚,這真的被郡主說準(zhǔn)了?鄧掌印真的親手處置了此人?
她點點頭,輕笑道:“沒有你在,他們也不敢虧待本郡主這兒。”
“是,郡主英明神武,他們不敢虧待郡主?!?p> “嘖,這種話本郡主聽的多了?!彼托Τ雎暎湓诙蠀s并無任何嘲諷的意味,好像她生來便是如此尊貴高傲一般。
鄧承雁也不覺得有任何不對,反而越發(fā)恭敬的行禮,“是,郡主所言極是,是奴才多言了。”
“你走吧,日后無事不用過來了?!蔽具t鷺毫不留戀的轉(zhuǎn)身離開,她不想再看到他。
只因為她不想再搭上一條命,一條因為她而喪生的命。
可能是她的命格日常糟命的很,以至于周圍遇到的人,不是像盛稷這般發(fā)狂,就似鄧承雁這般發(fā)瘋,還有一個韓紀(jì)……
呵,她現(xiàn)在惜命的很,可不想這么作踐自己。
“郡主?”他微微蹙眉抬頭,不明白她為何好似要躲著他一般?
算上上次送食過來,他們不過是見了兩面罷了,他未曾得罪過郡主什么。
她沒有回頭,而是聲音冷冷的在庭院內(nèi)回蕩,“你要是不想走,喜歡跪在本郡主這兒,本郡主可不勉強你?!?p> “奴才不敢?!彼?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一禮,后站直了身,抬起了頭,卻只瞥見一襲雪白狐毛,清冷的刮過殿門走了進去,看不見了。
那清影回廊下的月影稀疏,打在那抹絕色的身影之上,更添了一股說不清的神秘之感,仿若隔絕了塵世,活在畫中一般。
當(dāng)真是如世人所言,鳳鳶國最妙不可言的女子當(dāng)屬建平郡主,傾國傾城之面,空谷幽蘭之貌,冰雪凝華之肌,絕色妖嬈之態(tài),見之無不為其驚艷,聞之無不為其膽寒。
他緩緩的轉(zhuǎn)過身去,心里是從未有過的感嘆,誠不欺我也。
……
外營處
軍營內(nèi)賬
初一將晚膳送了進來,并將碗筷一一擺好,道:“還請盛校尉多多擔(dān)待,外營的伙食不比宮內(nèi)可口,但甚在可讓將士們裹腹?!?p> 盛稷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食,一盤馬蹄餅,一盤烤鹿肉,一盤鳳雞,一盤天鵝,一盤草魚,一盤酸筍,一碗米粥,幾個燒餅,幾個饅頭,輕聲:“已經(jīng)很好了,麻煩你了?!?p> 初一咧嘴笑了笑,“不麻煩、不麻煩的,下屬還擔(dān)心您吃不慣呢!”
“無妨,我都可以的。”他拾起木筷來,先嘗了一塊酸筍,味道還算可以,雖然沒有宮里精美,但是調(diào)味俱佳,別有一番滋味。
“那就好、那就好?!背跻桓c頭,隨即蹲下身子,拾過一旁的小木凳坐了下來,說道:“不過盛校尉放心,我們這兒離城內(nèi)最近,您要是想吃什么,下屬都可以為您買來?!?p> “還有那醉花樓的點心啊,喜杏樓的花糕啊,濡興茶館的松蘿茶,天池茶,陽羨茶,武夷紅茶這些啊,沫興酒館的秋露白,東陽酒,麻姑酒,綠豆酒啊,下屬也都可以給您帶回來。”
“軍營可以喝酒?”盛稷倒是愣住了,第一次見識。
初一跟著點頭,迫不及待的講解道:“別的軍營不可以,但是我們外營可以。當(dāng)時總督大人一來便定了規(guī)矩,說將士們喝酒可以,逛花樓也可以。但是誰要敢耽誤了做事,誤了行程,加倍懲處,絕不輕饒?!?p> “原是這樣?那他們應(yīng)該會謹(jǐn)言慎行吧?”
“是,但是喝酒的將士也變多了,不過沒有人敢犯事。”
盛稷點頭,說道:“是都怕被罰嗎?”
初一嘿嘿一笑,“不是的,是有人喝酒后去了總督大人面前耍酒瘋,被總督大人給踢了出來,當(dāng)時就踢的不省人事了。從那之后,兄弟們都不敢在這邊喝,都是在閑暇之余,待在城內(nèi)喝完了再回來。”
他明白了,放下木筷說道:“多謝相告,若是沒有你,怕是我都不了解這些。”
“盛侍衛(wèi)客氣了。”初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腦勺,站起身說道:“明日就是月中的輪休日,兄弟們打算去沫興酒館喝酒,您可要與我們一起?”
“沫興酒館?”他微微垂下眼眸,沉思著什么。
初一點頭,期待的看向他道:“是啊,沫興酒館可是我梧州城第一大酒樓,很多人都會去那兒喝酒的?!?p> “那……”盛稷抬起頭,不經(jīng)意間開口道:“它周圍可有什么花樓?”
“咳、咳咳——”初一一下子被自己的唾沫星子給嗆到了,瞪大眼睛搖頭道:“這不能吧盛校尉,您這才當(dāng)職第一天?。 ?p> 就想著逛花樓了?是他剛剛說總督大人允許喝酒,允許逛花樓引起來的癮嗎?
盛稷一下黑沉了臉,冷聲道:“我是有其他的事要做,你想哪里去了?”
“不、不敢,”初一連忙搖頭,認(rèn)認(rèn)真真的回道:“周圍倒是有一處花樓,叫云香院,不是最大的,但是里面花魁是最好看的!”
他嗤笑一聲,回道:“看來你經(jīng)常去?”
初一大驚,“冤枉啊盛校尉!下屬是清白的!下屬是聽他們所說!”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明日便去你說的酒樓?!?p> “是是是,多謝盛校尉。”初一又開口笑了起來,“那盛校尉您早些休息,下屬告退?!?p> 盛稷見他離開后,才從琵琶袖道袍里翻出一張不大的紙條來,桌上的油燈輕晃而明亮,顯現(xiàn)出幾個娟秀的小字來:
“【鬼鈺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