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池語認(rèn)識宋拾挺早的，在她記憶里，自己方成為刑罰長老沒多久，他倆便認(rèn)識了。
認(rèn)識契機是因為長青絕境出了點問題，彼時池語暫時離不開月夕宮，是請宋拾來解決的問題。
解決完問題后，架不住譚允的軟磨硬泡，池語愣是摳了一個時辰出來陪著宋拾吃了一頓飯?？恐穷D飯二人算結(jié)交成了朋友，往后幾十年來來往往，也算半個摯友了。
只是池語著實沒想到，他會把自己隱藏成一個小男孩，拜入問天宗，然后參加三十年一屆的水風(fēng)宴。
薛崇和宋拾在屋外客套，池語將顧淵強拽進(jìn)屋里，頭發(fā)都要炸起來：“你宗里混進(jìn)去個天下第一劍，這半年時間，你當(dāng)真一點都不知道？”
顧淵擺著一雙無辜眼：“外門弟子并非全部拜入我問天，又不在我所管轄范圍內(nèi)，我記得我是同你說過的?！?p> “……”池語語塞，確實，所有宗門的外門弟子都只是掛了名號，并非當(dāng)真拜入了宗門，而是要等水風(fēng)宴過后拜師，方能說，自己是某某宗的弟子。
雖說眼下叫法也都混在一起了。
池語捂眼。
趕是不可能趕走了，池語索性將宋拾和顧淵放在一個屋，都劃在月夕宮的另一邊。
好家伙，本來只住了兩個人的月夕宮如今跟趕集似的住了一堆，池語，莫啟，薛崇，顧淵，羅音，現(xiàn)在又多一個宋拾。
若讓林亓知道自己山頭住了這么多大爹，他可能能當(dāng)場給自己跪下。
池語沉默。
晚飯是莫啟嚷嚷的接風(fēng)宴，結(jié)果做飯的反倒成了顧淵。兩個人做了一大桌菜，莫啟顛兒顛兒地跟著池語轉(zhuǎn)，“師父，今兒您怎么不掌勺呀？”
池語索性將碗筷塞進(jìn)他懷里，又端著菜碟往外走：“你是想送走為師我嗎？我傷還沒好全呢還得擱冰泉里泡著，你這就已經(jīng)懷揣著篡位的夢想來了嗎？”
莫啟垮著臉跟在池語后頭：“師父父，我沒有呀，只是想吃您做的菜啦……”
池語撇了撇嘴，“我瞅你就是饞?！?p> 莫啟委屈巴巴。
她將菜碟子擱在桌子上，又回頭去繼續(xù)端菜。
顧淵在后廚站著，笑著看著她走進(jìn)來，“欣陽又同你說什么了？”
“想吃我做的菜。”池語無奈地?fù)u了搖頭，“一天到晚想的美?！?p> 她身體還沒能徹底好全呢，上趕著給閻王爺送命去了。
顧淵看著她，注意到池語的手臂動作還有些僵硬，默了默道：“要不給他拍個黃瓜算了?！?p> 池語笑了一聲，“怎的，是說他欠拍嗎？”
“也不是不行?！鳖櫆Y從籃子里取出來兩根黃瓜，又去剝了兩瓣蒜，拍扁了剁碎，放進(jìn)小碗里。想了想，他又去將黃瓜刨了皮，切成段拍開擺在盤子里，一攤手：“來，調(diào)個味兒?！?p> 池語掀眼瞅了一眼，去扒拉扒拉架子：“有人不吃辣嗎？”
顧淵擦了擦手，又去準(zhǔn)備下一道菜：“好像還真有?！?p> “那就得分兩碟?！背卣Z將黃瓜分成兩盤，一盤只放蒜、加了點醬油和一丁點兒的醋，就端上桌了；另一碟在上邊兒擺著蒜末，放了幾粒干花椒，撒了些辣椒面、鹽巴，燒熱了一勺油，就這么澆上去，倒了醋和醬油，末了拍拍手，道：“也是便宜這小子了。”
顧淵背對著她炒菜，哭笑不得：就一碟子拍黃瓜也算是便宜欣陽了。
拍黃瓜端上桌，欣陽瞅著紅彤彤綠油油的黃瓜，感覺快哭出來了：“師父，我想吃您做的水煮魚了。”
“少挑來挑去的，這拍黃瓜就是我做的，不吃拉倒?！背卣Z瞪他一眼，“小心我讓你休息的這兩天一口飯都吃不上?！?p> 莫啟立馬正襟危坐，端著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喝，小小聲說：“師父我不挑了?！?p> 后端菜上來的顧淵笑道：“你也便只有你師父能治得住了?！?p> 夜色漸濃，一桌子的人圍著一桌子的菜，池語開了壇十年前埋下的桂花酒，一人淺淺倒了一杯。到莫啟這兒換成了一杯桂花茶，莫啟哀怨道：“師父，連慶功酒也不肯給我喝了?！?p> “什么慶功酒?！背卣Z在顧淵和莫啟二人之間坐下來，“這最多算你成功挺進(jìn)前四十強，連成功的門檻都沒摸到，還慶功酒呢?！?p> 顧淵輕笑，笑一半想起來自己還戴著萬面，不能摘也吃不了飯。
他輕輕碰了碰池語，池語轉(zhuǎn)頭，對上視線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一聳肩，表示：這就是你要狗狗祟祟進(jìn)我長青付出的代價。
于是顧淵苦咧咧地做了一桌子菜，自己一口也吃不上。
不僅自己一口也吃不上，還要和群眾一起演戲假裝互相只是剛熟識的朋友。
難受！
顧淵心里苦。
他難過地磕著酒盞，還要看池語笑瞇瞇地替他給一眾看笑話的人解釋：“他辟谷，不吃東西啦！”
倒是莫啟當(dāng)真接了一句嘴：“真辟谷??？那你不吃我吃了?！?p> 惹來顧淵冷颼颼的一記眼刀。
莫啟捻著筷子夾菜吃，格外鄭重地放進(jìn)嘴里，吃完了還得點評一下顧淵的菜：“味道很好?！?p> 顧淵點頭。
莫啟吃兩口，道：“口感很好?！?p> 顧淵眼角稍稍帶了些笑意。
池語聽著也很滿意，嗯，傻兒子終于懂得夸獎別人了。
莫啟放下筷子，喝了兩口茶，“獎勵你下次不許做了。”
顧淵：？
池語：？？
剩下眾人：？？？
池語：好小子，你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又皮癢了？？
顧淵：你個混賬你有本事再把那話講一遍？？
羅音笑得直不起腰，眼瞧著池語的表情像是要打人了，連忙道：“鶴一的手藝好著呢，別聽欣陽那孩子瞎說?！?p> 薛崇也道：“確實，鶴一的手藝當(dāng)真是不錯的。”
宋拾瞥了一眼莫啟，沒說話，但那眼神就像是在說：“我覺得你今晚上可能要挨揍了。”
莫啟在風(fēng)口浪尖屹立不倒，又去夾了一筷子黃瓜，小心翼翼放嘴里，頂著池語即將前來擰頭的壓力，細(xì)品了品。
嚼了兩下，他皺了皺眉，“師父，您好像鹽放的有點兒多了。”
池語蹙眉，“沒有??？我嘗著味道剛好?！?p> 按照平時的比例，確實只有半勺鹽啊。
她不信，自己伸筷子夾了一塊，放進(jìn)嘴里吃了，咽下去：“味道不重啊?！?p> 莫啟也不信，再夾一筷子，“確實有點咸……”
坐在池語身邊的顧淵微微蹙了蹙眉，眼神和薛崇對上，薛崇也去夾了一筷子黃瓜，嚼了兩下，咽下去，表情一點兒沒變：“我也覺得還行。”
池語抿唇，“是吧，我也覺得味道還行……”
她低頭去喝酒，薛崇和顧淵對視，皺了皺眉頭。
顧淵當(dāng)然看見了。
羅音也瞧見了二人的對視，她與宋拾坐在一處，倆人無聲交換了個眼神，先夾了一筷子顧淵做的菜，確保味道是對的后，又去嘗了嘗池語的拍黃瓜。
宋拾當(dāng)先沒憋住，挑了個眉。
味兒確實不是很重，但咸了，而且是有些蓋住黃瓜鮮甜味兒的咸，連辣味都掩蓋過去了，只剩下咸味。
另一碟沒放鹽、只單單倒了醋和醬油的黃瓜也有點咸過頭。
二人給了顧淵一個肯定答復(fù)。
顧淵的眼神微微暗了，眼看著還沒回過味兒來的莫啟還要強調(diào)說菜咸了，眉頭一皺，宋拾就傷了手，在莫啟腰窩掐了一下。
莫啟猝不及防遭受暴擊，這整個人擰了一圈，得虧憋住了沒喊出來，他聽見在自己吃痛彎腰的瞬間，宋拾貼上在在他耳邊說了句，“閉嘴?！?p> 他登時反應(yīng)過來了，又眼淚汪汪捂著腰。
池語被他的動作嚇了一大跳，看著他捂著腰彎下去，抬頭時又淚眼婆娑的，以為他遭劫了：“你怎么了？”
莫啟咬著后槽牙撒謊：“吃太激動，扭到腰了?！?p> 池語：……？你騙鬼呢？
顧淵：………………
宋拾一攤手：你別看我，我就掐了他一下。
顧淵開始轉(zhuǎn)移池語的注意力，給她盛了一碗白菜豆腐煲端到面前，遞過來一個白瓷勺子，道：“你嘗嘗這湯，味道可還行？”
池語接過來，嘗了一口，挑了挑眉：“味道不錯，就是有點淡……沒什么咸味兒?！?p> 莫啟揉著腰，心里一咯噔。
顧淵再給她夾一筷子肉片：“你嘗嘗這個呢？”
池語狐疑地瞧著顧淵，心說這小子該不會在菜里下毒想送走我吧，一邊想一邊吃一口，半晌，還是那句話：“味道不錯，還是有點淡?！?p> 顧淵看著她，“有點淡，是多淡呢？”
？池語納悶，自己又不是美食評論家，怎的還揪著問題不放呢？這么期待自己給個漂亮的評價嗎？
她蹙著眉，良久道：“就是……食物本身的新鮮口感在，但是沒有咸味?！?p> 此話一出，薛崇和顧淵心底同時一涼。
宋拾和羅音也大概猜到了什么，他二人先一步打了圓場，道：“那說明鶴一的廚藝還得多進(jìn)步進(jìn)步?！?p> 池語點頭道：“確實，記得日后不要太摳門，鹽該放還是得放?！?p> 顧淵彎了彎眉眼，看著池語和幾個人心思各異地吃完了一頓飯。
等池語去寢殿歇下了，眾人又爬起來，看著院子里顧淵坐在椅子上，萬面被他扯下來丟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天上的月亮。
沒人知道該說些什么。
良久，顧淵站起來，逆著光，臉藏在陰影里，眼神暗得恐怖。
薛崇先開口，但也只有他一人開口了，“鶴一，淞念是不是開始……喪失五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