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石榴花
胡大夫長長的嘆了口氣，又道：“沒想到，半夜她就和你爹他們冒險出城。
當(dāng)時說好，若她能和你爹平安歸來，就取回。
若不然，就找個合適的時機(jī)交給長大的你。
你娘說這是她的手記，從你外祖母開始到生下你都記著。
她想讓你以后替她給你外祖母上上墳?！?p> 見小丫頭迫不急待的接過，胡大夫捻須笑道：“哈哈，你娘還說了一句，有怨有仇她都報過了，你只要快活過活就行了。”
沈笑撫摸著妝盒，笑了，心想，這個親娘恐怕真不是個吃虧的主。
管氏掩面長嘆一聲：“當(dāng)初，我們就該想到，弟妹說幼時請您看診過，定不是一般來歷?！?p> 胡大夫但笑不語，沈氏夫妻都是心里有數(shù)的人。
知世情有情義，踏踏實實過日子。
見七兩迫不急待的拿鑰匙開盒，胡大夫笑道：“小七兩的燒已經(jīng)退了，老夫也要告辭了。
記得回頭桃子下來，給老夫捎點?！?p>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現(xiàn)在就有些個熟的?！惫苁细屑げ槐M，“我找大郎送您回去?！?p> 沈笑放下盒子也要下床送，被胡大夫攔下了，“老夫要先去摘你幾個桃子，可別心疼?！?p> “隨便摘，熟的加一起不曉得有十個沒。”沈笑哈哈一樂，看他和伯娘管氏一起出了房間。
從前，沈笑也好奇過娘的來歷，但是沒人提起她就慢慢淡化了想法。
拿起旁邊的鑰匙繼續(xù)打開銅鎖，咔咔聲下，是娘一生的經(jīng)歷。
盒里只有兩本薄冊子和一張手繪的畫布。
她仔細(xì)一看，畫布上竟是畫的西院石榴樹，花開后被風(fēng)吹散的畫面。
這是一張工筆畫，配色十分得當(dāng)，就連西廂的屋角都用心著色。
然而，那飄落的火紅色石榴花，有一簇出現(xiàn)了些微雜色。
按下心中疑惑，她打開最上面那本泛黃的冊子。
第一張居然是活頁，字跡剛勁有力，應(yīng)該是爹寫的，抬頭寫著大哥大嫂。
“伯娘！”沈笑趕緊喊人。
管氏剛把胡大夫送到后院，聽她這一嗓子慌忙沖進(jìn)屋：“咋了七兩？”
沈笑舉著手里的信紙，“我爹寫給您和大伯的?！?p> 管氏一把接過，可她只認(rèn)的幾個字，又遞給七兩：“給伯娘念念?！比缓笥趾暗溃骸袄洗蠹业??！?p> “唉，娘，啥事？”周氏圍著水裙，放下正在淘的小米進(jìn)來。
“快去把你爹和大郎他們?nèi)冀谢貋??！惫苁险鹃T口壓壓心緒，“麥子一會兒再裝，還得抓藥送胡大夫。”
周氏滿心疑惑的去打谷場喊人。
待沈大伯他們都回來，胡大夫已經(jīng)摘好了桃子，管氏果斷派大郎去送，留下周氏一起讀信。
沈善信中寫道：大哥大嫂見諒，我一直沒和你們說清陸氏的來歷。
幾次話到嘴邊，就是不知道該怎么和你們說。
后來，陸氏懷孕時，就整理出了一份手記。
我想著，到孩子們都大了，我們老了，就坐在石榴樹下，請大嫂和陸氏整幾個小菜。
再將樹下埋的酒開封，就著小酒，把孩兒她娘的來歷給你們嘮一嘮。
“沒了？”沈大伯滿臉希冀。
沈曜將紙遞給他爹：“沒了?！?p> 沈大伯接過，放在膝上撫平：“這個臭小子?！?p> 管氏等他撫了幾遍抽走，放到桌上：“別摸破了，到時候你該心疼了?！?p> 沈笑趁機(jī)道：“大伯，伯娘，讓三哥把手記也念一念吧，就當(dāng)我爹給你們匯報了。”
“調(diào)皮?！惫苁陷p刮她的鼻尖，沈笑呵呵一樂，笑著催三哥。
所有人都認(rèn)真聽著，包括剛從蔣氏那里抱來的小昌林，也揮動著小拳頭，找聲音的來源。
冊子上記著:七兩的外祖母姓顧，出身大齊宗室，五歲時和幾個宗室子弟被選入書齋，從此成為皇家書院閱書樓的守齋人。
前朝末帝時，北疆諸部來犯，外祖母顧氏父兄守御西北邊疆，盡皆戰(zhàn)死，母親聞聽噩耗心神失守，不久亡故。
年僅八歲的外祖母成了孤兒，未及兩年，末帝大肆斂財煉丹。
由于內(nèi)庫入不敷出，下令封了書院中的女學(xué)，各地女學(xué)逐漸停辦，齋長與幾位宗室及公主據(jù)理力爭，卻被末帝一一問罪貶斥。
齋長亦是宗室出身，此后散盡家財帶領(lǐng)守齋弟子，一直堅守書院，去世前選了外祖母任齋長。
依大齊太宗女帝令，守齋弟子可以是皇子公主，但不能接任齋長，亦不能承繼朝綱。
凡接任齋長之宗室子女，封郡王郡主。
彼時，大齊已是風(fēng)雨飄搖，外祖母這個齋長眼見弟子們?nèi)諠u年長，書院山長又幾次懇談，學(xué)生常來借書，守齋弟子中的女弟子不若歸家。
彼時書院女學(xué)亦無法重啟，外祖母便令弟子們各還本家謀生。
大齊京城被破，外祖母帶領(lǐng)閱書樓守衛(wèi)，憑借皇家書院的防御救下不少百姓。
萬幸，太祖不久就入京平定了亂軍，后又殺退了趁火打劫的北疆諸部。
女帝曾留下遺訓(xùn)，閱書樓是天下人的閱書樓，后世不論何人為帝，只要維護(hù)書樓供天下人取閱，皆可承繼。
定鼎天下后，太祖之母寧平公主親到書院，接收了外祖母獻(xiàn)予大周的齋長玉令和閱書樓守衛(wèi)。
后來，太祖優(yōu)撫齊朝皇室，寧平太后為外祖母及數(shù)位顧氏宗親定下親事，一時成為美談。
外祖父陸承訓(xùn)年少有才，比外祖母小兩歲，其父是太祖帳下謀臣，戰(zhàn)場重創(chuàng)不良于行，封爵后亦無法上朝，且爵位一代而終。
陸家的伯夫人為小兒子陸承訓(xùn)，主動向太后求娶了外祖母。
太后做媒，又陪嫁諸多，兩人元圣元年正月成親，外祖父當(dāng)年中了殿試第四，選入庶吉士。
同年十月初外祖母生下了沈笑娘，十月底陸老伯爺離世。
及至元圣四年，外祖母再次有孕，發(fā)現(xiàn)丈夫的表妹妾室使人滴麻油險些害她流產(chǎn)，發(fā)作妾室時被婆婆阻攔，相關(guān)之人被打發(fā)到莊子上。
不久外祖父謀到官位，帶著他的那位表妹妾室外放縣令。
這一年秋，太后崩，外祖母在陸府日益艱難，幾次險些流產(chǎn)，后來到底是沒有保住孩子，自己也久病不愈。
聽到這里，沈笑不由問道：“三哥，我娘有寫外祖母為什么久病不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