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聽得微微一愣。
對于這個答案，他其實是有些意外的。畢竟，這就相當(dāng)于用反問的問題當(dāng)做答案似的。
舉個例子，就像是提問“難道你只是用萬有引力定律，就證明出銀河系的中間有個黑洞？”回答“是的”一樣。
也許是通過哈利的神情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沙堆嘆了一口氣，徐徐道：“你是不是不相信……這個答案？”
他停頓了一下，因為沙漏此刻恰巧完成了一次翻轉(zhuǎn)，導(dǎo)致他掉了下去，說的話語自然也被打斷了。
哈利就在外面耐心地等他緩過勁兒來。
這種情況之后估計會一直出現(xiàn)，自己還是盡快習(xí)慣為好。
他根本沒想過讓沙漏停轉(zhuǎn)。開玩笑，一旦沙漏停轉(zhuǎn)，鬼知道弗林特會不會破壁而出？只是為了聊個天而已，還不至于把整個計劃都搭上。孰輕孰重，哈利還是能分清的。
“我只是有些詫異。因為你們非親非故也非友。據(jù)我所知，在此之前你們甚至都不認(rèn)識彼此，只是因為神秘客的游說而聚在一起，關(guān)系不說深厚，也是毫無關(guān)系可言。你怎么就愿意冒著搭上自己的風(fēng)險來救他？”
弗林特在沙堆里嘆了口氣。等到再度從空中落回到沙漏底部的時候，他才繼續(xù)道：“還是那句話，他是我的盟友。我不可能見死不救?！?p>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這個人別的優(yōu)點沒有，但還是比較看重義氣的?！?p> 哈利聽著，不自覺豎起了耳朵，眼中閃過一抹感興趣的光芒。
這背后一定有故事。
果不其然，又被翻轉(zhuǎn)過一次后，弗林特開始了講述：
“我從小就不怎么喜歡上學(xué)，所以在初中時候就開始和別人鬼混了，后來高中也沒念完，徹底成為了一個混社會的人。沒辦法，我天生就喜歡大家一起漂泊，覺得那樣更輕松自在?！?p> “成年以后，我也擁有了承擔(dān)全部刑事責(zé)任的能力，因此是布魯克林警察局的?？停莾旱木旎旧隙颊J(rèn)識我了。不過當(dāng)時我犯的都是些小錯誤，搶劫打架什么的，關(guān)幾天就被放出去了。只是他們都不知道，有不少情況是我?guī)团笥芽赶铝素?zé)任?！?p> 原來從那個時候起，就開始幫隊友了嗎？
哈利微微瞇起了眼睛。
“后來我結(jié)了婚，有了一個女兒。為了讓她有一個安穩(wěn)的生活，我也就逐漸不再去干那些偷雞摸狗的事，轉(zhuǎn)而去打一些零工，賺些辛苦錢來養(yǎng)家糊口。雖然錢不多，但好在穩(wěn)定，而且揣在懷里也安心。”
是??！不管多少，憑借自己勞動所得到的報酬，永遠(yuǎn)是最安心的。不必?fù)?dān)心警方追查，也不必?fù)?dān)心落人口實。
哈利盡管沒有如此困苦的經(jīng)歷，但也明白這一道理，只是體會不深罷了。
他這邊正感慨著，弗林特卻在停頓過后一轉(zhuǎn)話鋒，變得沉重起來：
“然而，就在前年，我的女兒被查出來得了重病，急需用錢住院治療，但我一時間也拿不出來那么多錢?？膳畠旱牟∮植荒懿还?，無奈之下，我只能重操起舊業(yè)來?！?p> “我先是跟打工的老板請了一個長假，然后叫上一個老朋友開始打劫。半年的時間里，多多少少也搶了大幾千美金，分到手也有上千。錢一到手，我就趕緊繳納了醫(yī)藥費。雖然還不夠，但總算是能開始正式治療了?！?p> “我本想先緩一緩，畢竟已經(jīng)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可我沒想到，打工那邊的老板把我開除了——那時明明還沒到我請假的時限。我丟了工作，只能繼續(xù)搶劫，否則，我湊不出醫(yī)藥費。”
“后來，去年的一天，我和同伴打算干一票大的，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同樣處于灰色地帶的地下拳場。他們即便是搶了，也不會鬧太大動靜?！?p> 這就是灰吃灰么？
哈利嘖嘖嘆道，隨即意識到了一件事：
誰說你們同樣是灰色地帶了？！你們搶劫的就是純純的黑社會好嗎！
是黑吃灰！
那邊，弗林特經(jīng)過短暫的停頓過后，繼續(xù)道：“當(dāng)時我同伴進(jìn)去拿錢，我則在外面尋找有沒有能偷的車子，方便待會兒逃跑。然后，我找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車，車?yán)镞€坐著一個老人?！?p> 聽到這里，哈利心中猛然一跳。
那莫非就是……本叔叔？
他是聽彼得說起過的，當(dāng)時就是他打算去一家黑拳場打拳，掙點錢給瑪麗簡買生日禮物，結(jié)果只拿到了遠(yuǎn)少于應(yīng)得的報酬。于是他一氣之下，選擇漠視拳場被搶劫，最后也導(dǎo)致了本叔叔慘遭槍殺。
而兇手就是眼前這個人，或者說……是這堆沙子。
“實話實說，面對那個老人，我無法生出任何強搶的念頭，只能打開車門，半攙扶著把他拉出來。他一直在苦口婆心地勸說我?！?p> “他說：‘孩子，回家吧！家里有值得你去珍視和努力的人?！晌一夭蝗?，沒拿到錢，我真的沒臉回去。就在我猶豫的時候，我的同伴出來了，他跑到我的身邊，一掌拍在了我的右手上，而當(dāng)時我的手上，握著一把槍……”
哈利聽到這里，眉頭微微一挑。
“我搶過很多人，也打過很多人，其中不乏受傷很嚴(yán)重的時候。但我當(dāng)時看著他汩汩流血的腹部，我真的不知所措。我在心里覺得，事情的結(jié)局不應(yīng)該是這樣……”
“我的同伴在車上喊我，但我跪在老人的面前無動于衷。然后，我的同伴獨自駕車跑了。我自覺對不起那個老人，我想做點什么，可一想到我的女兒，我……”
“你還是選擇了離開，對嗎？”哈利幫他把話說完。
沙堆發(fā)出一聲重重的嘆息。
“你知道嗎？”哈利低下頭，擺弄起手指頭來，“你心懷愧疚的這名老人，是我好朋友死去的叔叔，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兩個親人之一，同時也是唯一的血親?！?p> 弗林特沉默不語。
哈利又把頭抬了起來，目光直直地盯著沙堆：“我很想替他殺了你，但我沒有這個資格。而且就算是把你交給他處置，他也多半只是把你狠狠地揍一頓，然后交給警察處理。沒辦法，他就是這種人?！?p> 弗林特緩緩地附和道：“是啊，就像他叔叔一樣，直到臨死前都在勸我回頭、回家?？晌抑?，我再也回不去了?！?p> 頓了頓，他又道：“現(xiàn)在我在你手上，我知道我沒有談判的籌碼，但我還是有一個請求。如果你能滿足的話，你，或者你們，想怎么處置我都可以?！?p> 哈利心頭一動，已經(jīng)猜到了他的意思：“關(guān)于你的女兒？”
“是的，關(guān)于我的女兒。只要你能幫忙救她的命，我寧愿付出我的生命?！?p> 弗林特誠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