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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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學(xué)校門口,保安亭里的大爺抄起警棍慌亂的從里面跑出來,急問:“被人砍了嗎?為什么不打120?報警了嗎?”
張阿福的母親說:“這是老師打的,我們現(xiàn)在要去教育局?!?p> 大爺松了口氣,收起警棍,問:“有老師在里面砍人嗎?”
張阿福的母親說:“沒有老師砍人,是被陸國老師踢的。”
大爺說:“陸國沒事吧,一會兒教育局的人就來評選他做副級部主任了?”
張阿福的母親瞪眼道:“這種人有什么資格做老師?幫他英語老師搬水去晚了教室,就把我兒子打成這樣,還能升官?”
大爺點點頭,說:“誰讓他們班每年升學(xué)率都是最高的呢。現(xiàn)在他也快提副級部主任了,趕緊去醫(yī)院吧,但是千萬別把這事傳出去,教育局要是因為這事找了他,陸國肯定不會放過你們的?!?p> 張阿福的母親咬著牙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不信他還敢殺了我!”
大爺說:“殺了你倒不至于,但是把你手腳砍了還是干得出來的?!?p> 張阿福的母親心臟顫了一下,然后挺了挺身子,鼓起勇氣,說:“他砍了我我肯定也不會放過他的!”
大爺搖搖頭,說:“你只是一個農(nóng)村婦女,你能把他怎么樣呢?你只是嘴上逞能罷了?!?p> 張阿福的母親說:“就算我不能把他怎么樣,我出了事,警察也不會放過他的?!?p> 大爺嗤笑一聲,不置可否。又說:“三年前在峽山水庫撈上來一條女人尸體,報警報了幾次,警察才過去。是被人活活砍死的,到今天也沒給答復(fù)。拖到現(xiàn)在等別人都忘了這件事,也就當(dāng)結(jié)案了?!彼麛[擺手,轉(zhuǎn)身回去他的保安亭,嘆了口氣:
“窮人又不是人?!?p> 張阿福的母親說:“什么叫別人都忘了這件事就當(dāng)結(jié)案?你不是還記得這件事嗎?”
“那是我閨女!”大爺咬著牙,恨恨的說:“死丫頭片子,碰什么不好非要碰毒,死了也活該!”
聽完這話,張阿福的母親憤懣的心情頓時減了半分。
仿佛人的幸福都是建立在別人的不幸之上,越是看見別人的不幸,也就越能抵消自己的不幸。
她看著自己的兒子,慶幸他沒被打死,心里想著要不就算了吧,興許老師也不是故意的,誰都有沖動的時候。老師打他也是說明對他關(guān)心,不然理都不理他,只是下手的力度沒有掌握好。
何況還有兩萬塊錢。
正想著,一輛黑色的奔馳商務(wù)車停到學(xué)校門口,司機不耐煩的長按了一下喇叭,想讓面前乞丐一樣的人趕緊離開這里。
張阿福的母親看著這輛象征權(quán)利和地位的東西,怯怯的退了幾步,趕緊讓出路來。
司機探出頭,喊道:“要飯到別處去,別來學(xué)校,學(xué)校里面都是國家的未來,影響了他們學(xué)習(xí),你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p> 張阿福的母親點點頭,又退了幾步,退到了保安亭里。
商務(wù)車的后排有個中年男人沉穩(wěn)的聲音,緩緩的開口,對司機說:“你跟我兒子共事那么多年,難道做事一直這樣嗎?”
司機搖搖頭,苦笑著:“你兒子是個英雄,我可不是。”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隨即長嘆一聲:“當(dāng)今的天下,有幾個人能背負(fù)的起英雄之名?”
司機回過頭,狡黠的一笑,左臉的兩條疤愈加明顯。
他盯著后座的人,問:“你后悔了嗎?”
男人頓了頓,說:“我還有一個兒子?!?p> 司機轉(zhuǎn)過頭去,看了看張阿福的母親,又看看滿身血的張阿福,說:“你大兒子做警察倒是個好苗子,可惜死了。至于那個小黑蛋,皮得很,怕是也成不了器?!?p> 后座的人笑了笑,嘆了口氣,說:“人各有命,不能強求?!贝蜷_車門,從車上下來,掏出一條繡著紅色云彩的深紫色的手帕,忽然眼色一變,又趕緊塞回兜里,換了一包手紙。
他走到張阿福面前,半蹲下來,和藹的一笑,問:“跟同學(xué)鬧矛盾了嗎?”
張阿福的母親看著眼前這個突如其來的陌生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的大老板,一時有些慌了神。
司機也從車上下來,說:“你看他臉上這個大皮鞋印子,可不像被學(xué)生打的。”
張阿福的母親看見司機臉上的兩條刀疤,想起了保安的話,又看看阿福,想著還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血已經(jīng)干了,只要去醫(yī)院把牙補上就沒事了。以后阿福再來上課,相信老師也不會為難他,將來說不定還能考上大學(xué)。
“沒事,孩子不小心摔的,謝謝領(lǐng)導(dǎo)關(guān)心?!睆埌⒏5哪赣H連鞠了三個躬,仿佛她面前站的不是人,而是一尊佛像。
起身后拉起張阿福就往門外走。
中年男人卻一把拽住張阿福的母親:
“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