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僧眾雖是對亡者禱誦，但楊如晦聽來卻隱隱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漸漸讓他恢復(fù)了氣力，此時轉(zhuǎn)頭一看到馮莽兒、小劉兒這兩個家伙在門口探了近來，心中連日來的陰郁也一掃而光，雖然南行之事依然遙遙無期，但心情也不再那么低沉了。只見這兩個滿臉污泥少年，渾身上下也搞得破破爛爛，看起來疲憊不堪。楊如晦也來不及細問，趕緊張羅著給他們弄點吃食，又找地方讓他們好好睡上一覺。
兩人正值年少，精神頭好，一覺醒來又是生龍活虎的。原來，那幾日他們看楊如晦走了，在那云城中待了兩天感覺沒啥意思，整天就吃吃逛逛，于是兩人一合計，就偷偷跟著溜了出來，一路往南而行，出了云城，又過了陽漠關(guān)，往前走著走著卻找不到路了。兩人本來準備慢悠悠的繼續(xù)往前探路，哪知道突然瘟疫肆虐，走到這前面一個鎮(zhèn)子，差點也是無處可去，連日來東跑西竄的，最后竟然也找到了這個廟里。一看到楊如晦在這里，自然是如同至親久別重逢，喜不自勝。楊如晦簡單問了下他走后云城的情況，一切應(yīng)該還是正常。這兩日以來他看到了這許多生死無常，比之前在戰(zhàn)場上的殺戮顯得更讓他震撼?；钪灰祝謳е@兩個少年，一起在寺中幫著煮粥熬藥。漸漸的，怎樣救助，怎樣安排，怎樣聯(lián)絡(luò)，他們都一一熟悉，寺中得空時，他又找到方丈，請求到鎮(zhèn)上搜尋周邊還有哪些無依無靠的，能多救一個是一個。各處官路雖然不讓通行，但是信息往來還是有的，上頭時時探尋瘟疫情況，他也漸漸與當(dāng)?shù)氐难檬鹣嗷ヂ?lián)絡(luò)，及時建言獻策，相互配合防治。漸漸地，這么一個熱心漢子帶著幾個少年、幾個和尚到處奔走的名聲，也在十里八鄉(xiāng)漸漸傳了開來。
朝堂上沒有了太子，明面上眾人都不敢提及，擅議太子事，這是歷朝歷代的大忌。但是坊間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二皇子不日將入主東宮，立為新太子。更有甚者說詔書已經(jīng)擬好了，什么皇帝詔命，太子功高，說得栩栩如生，好像就是那些人親手寫的一樣，祭祀禮儀各樣事情已經(jīng)布置妥當(dāng)，只等選個好日子。坊間是越傳越熱鬧，朝中有些人也沒閑著。那翠華樓宴又熱鬧了起來，一到晚上，街市亮如白晝，堂前熠熠生輝，雕梁畫棟更顯富貴堂皇，酒香十里，脂粉如云。或大或小的朝中官員們像趕集一樣進進出出，一切看起來都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模巳硕挤路鹗侵鹘?，唯獨真正的主角，一直以來卻遲遲沒有登樓。
這些人當(dāng)然最先是想到二皇子府上朝拜的，只不過李歷譽回到國都前就已料到這一切。雖然他還是回的原來府上，但是這幾年府上也未修繕，府前道路也未修整，顯得頗有幾分破敗，他守關(guān)在外這許久，偏偏就喜歡這個破敗感。要真是把個府上弄得金碧輝煌的，他反而不自在。他又排了一隊衛(wèi)兵，在府門前遠遠地擋住，那些平日里走慣了其他路的大臣小官，繞來繞去連門在哪里都找不到，走到近處也早已被趕走，哪還輪到上到府中拜見。這些人來不了，邀請函又接踵而至，那翠華樓是這國都中最奢華的去處，燈紅酒綠不勝言語，既然那廢太子喜歡，這二皇子又怎么會不喜歡？因而個個都來相邀赴宴，只可惜，這主角就是不出現(xiàn)。
這一日樊虞閑來無事，騎著馬就來到了李歷譽府上。眾侍衛(wèi)一見是樊老將軍來了，頓時放松下來，笑著把他迎了進去，紛紛說著：“今天終于不是打發(fā)人了！”樊虞笑著問到：“各位弟兄，這話怎么說？難道是送禮的太多，收不過來？”
其中一個侍衛(wèi)上前一步說到：“上將軍又說笑了，沒想到一下了戰(zhàn)場，您老還這么幽默。這回到國都中以來，那些個趨炎附勢的天天往這跑?！闭f著往四下瞄了一眼，然后又說到：“尤其是前太子被廢后，這里簡直就是門庭若市。二皇子的脾性您老又不是不知，哪容得下這些人進進出出的，叫我們都趕了去?！?p> 另一個又接著說到：“還有多少不死心的，天天送請?zhí)首尤ジ把缒?！知道進不來，就想把二皇子請出去！”
“聽說國都中那最繁華的街上，有一個最奢華的酒樓，夜夜笙歌，堪比天上人間，啥時候弟兄們也去感受下！”
樊虞笑道：“你們要喝酒到老夫府上來，幾十年的老窖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p> “是啊，咱們弟兄去那地方干啥，要我說還是跟上將軍一起在那城關(guān)樓上，對著大漠荒野喝酒暢快！”
樊虞說笑著來到府內(nèi)，這邊早已通報了李歷譽，相攜迎了進去。喝了會兒茶，閑聊幾句之后，樊虞開口說到：“二皇子啊，聽說自班師回朝后，府前熱鬧地很，結(jié)果又都被你給趕走了。”
李歷譽說到：“不瞞老將軍，確實來人太多了，這兩日才稍微清凈些，怠慢老將軍了?！?p> “老夫知道你這里定然是忙得很，看今日清凈才溜空來看看。不過現(xiàn)在太子被廢了，你也要做長遠打算，朝中這些人往后你都是要用的，都閉門不見也不行啊！”
李歷譽略一皺眉，說到：“老將軍說的是，我近日也在想這個問題，但是我還真怕這些人胡作非為，后面看找時間一一聯(lián)絡(luò)下。況且，現(xiàn)在這個時候，怕是有幾分敏感，我還是少拋頭露面的好?！?p> “殿下思慮周全，老夫就放心了。過段日子，需要哪些人的，殿下不用親自出面，放著讓我來聯(lián)絡(luò)?！?p> “那就有勞老將軍了！”李歷譽說著，起身恭恭敬敬地對樊虞作了個揖。二人又閑聊了些在城關(guān)中的事情，把案幾上鮮嫩的明前龍井撤下，換上從北方帶回來的粗糲的老鷹茶，又溫上了兩壺酒，抬上兩頭羊，召眾兄弟圍坐一起，共進午飯。
李歷譽飲著酒，眼神卻渙散迷離，不知看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