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對峙，喊殺聲在整個山谷間回蕩，驚起無數(shù)飛禽走獸。黑壓壓的人群也如同走獸般四處沖撞，金器相擊，熱血四濺，長空晴日也沒有這明晃晃的兵刃刺眼。楊如晦不禁心中凜然，雖然有些時日未上戰(zhàn)場了，但是著實沒想到這前太子來勢如此兇猛。他不禁望向李歷譽，恰好李歷譽一眼瞥了過來，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少有的恐懼，但那一絲恐懼轉(zhuǎn)瞬即逝，李歷譽知道，仗這不能輸，要是輸了，身后的千里沃野成焦土，千萬百姓入煉獄，這江山將淪陷成何模樣，他不敢想象，這前太子報復來襲，甚至比異族入侵更為可怕。李歷譽舉起手，示意楊如晦策馬前去，連同其他幾個將領(lǐng)，迅速在陣前商議了一番，馬上改變戰(zhàn)術(shù)，分化陣列，見這叛軍頭陣勢頭正猛，將陣列從正面硬碰改為側(cè)翼圍攏，卸了叛軍的勁，再大力反攻。
鼓點密集，人馬奔走，各小隊緊跟鼓聲迅速集結(jié)轉(zhuǎn)向。只是叛軍人數(shù)實在太多，前部又已交鋒，難以一時之間抽開身來，膠著許久，直到夜色降臨，才有了轉(zhuǎn)機。那李承治一方的叛軍因久居山中，習慣了日落而息，此時個個都有幾分倦困。況且天色昏暗，那叛軍對地形不熟，逐漸收攏了陣型。楊如晦見狀，連忙提議乘勝圍攻，打他個措手不及。
李歷譽也正有此意，抓緊時機，長劍一揮，下令擂鼓吶喊，全軍進攻。霎時間千軍萬馬如洪水傾瀉，直撲向敵陣，敵軍頓時亂了陣腳，不知是該往前還是往后，人仰馬翻，哭號呼喊，亂糟糟一片直到半夜才勉強穩(wěn)住軍心，往后退了三十里站住了腳。此時近萬人已被屠戮。李承治自然是氣急敗壞，但是卻仍不死心，他知道，此一番帶兵前來已經(jīng)是沒了退路，不勝就必死無疑?？v然心頭懊惱，也只得聽從副將勸諫，在陣前結(jié)成密實的防御，先讓后頭的兵士休整，過了這一夜再說。
李歷譽見叛軍已然縮成一團，如同龜縮殼內(nèi)，久攻不下，也只得作罷。楊如晦提議升起火來，烤上牛羊，讓大家吃飽休息。眾將士無不欣喜，只是苦了叛軍，全營的人心驚膽戰(zhàn)本就難以安眠，如今這肉香四溢，香飄數(shù)里，連遠山林里的群狼都忍不住嚎叫起來，又有誰能抵擋，個個心頭只想扔下兵戈，投降而去。
就這樣反反復復打了數(shù)日，叛軍卻異常頑強，本來李歷譽占了上風，怎奈那前太子早已是心如玄鐵，面罩赤焰，手下毒辣，陣中哪個敢退一步就一刀給砍成兩段。數(shù)日下來，雖然叛軍人數(shù)漸漸減少，但是卻往前步步推進，又過了幾日，往前進了近百里！李歷譽見情勢愈發(fā)緊急，只得改變戰(zhàn)略，將叛軍往側(cè)方牽制。這日到了一處地界，楊如晦看著眼熟，突然想起來是當時瘟疫橫行時他避難之處，只是沒想到瘟病已祛，戰(zhàn)禍又至，這世間眾人，這回是否又能得到寺中神佛的渡化。
李歷譽知此處是關(guān)隘要塞，生死存亡盡在此處了，若是再讓叛軍往前推進，只怕是社稷傾倒，江山不保了。夜里他召來了楊如晦等眾將，道出多天來內(nèi)心的隱憂：“連日來叛軍攻勢迅猛，皆是前太子窮兵黷武逼得他們退無可退。我軍仁義，雙方都是父皇子民，本不忍讓大家拼命殘殺。但是如今到了緊要關(guān)口，若是再退，蒙難的將是天下蒼生。我等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唯有拼死一搏！”
眾將領(lǐng)命，心中無不悵然。次日，天色未明，鼓聲便已擂響。眾士兵也已知道不能再退，為了身后的妻兒老小，為了他們的安穩(wěn)，眾士兵已在心中做好了準備，天色微明，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最后回頭望向家的方向。他們早已準備好片刻之后在此處拋灑熱血、尸橫沙場。隨著一聲令下，千軍萬馬如離弦之箭，直刺敵營，兵戈相擊，如雷霆閃電，眾人皆是抱著必死的心沖向敵陣。李承治大驚，本以為連日推進，過了這個山口就能入主昔日的皇宮，沒想到對方突然之間竟變得如此兇猛。叛軍也盡皆愕然，本來就已經(jīng)拼盡了全力，此時已如同強弩之末，對方襲來之勢不亞于雷霆一擊。
天地暗淡，四野蒼茫，廝殺之聲不絕于耳，叛軍所剩的人本就不過萬余，又過了兩日，僅剩了不到千人。前太子李承治早已是雙眼通紅，滿面焦黑，正準備做最后一搏，派人直取李歷譽性命。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喊聲，仔細一看，竟是一隊傳旨使者，有數(shù)千人之眾，高舉黃旗，直奔陣前。對戰(zhàn)雙方都極為震驚：這必然是圣上派來的，只是不知所來為何。李歷譽不敢怠慢，只得下令收兵，李承治見勢稍緩，也趁機后退，準備再伺機尋求它法。
原來，那皇帝李繼近年來越發(fā)的是心意無常，變幻莫測。自命李歷譽帶軍出征以來，連日里一直暗中探查行軍交戰(zhàn)情況，既怕叛軍真的攻來，也怕李歷譽不受管束，真殺了他的皇長子。在他心中，是殺是留，是進是退，是天威難測還是天恩浩蕩，都輪不到李歷譽來決策。
來使近前，傲立馬上，李歷譽恭恭敬敬地上前相迎。戰(zhàn)場殘破，楊如晦提議到那暫借那寺中一處地方：“殿下，這寺中我還曾逗留過，與方丈算是相識，如今不如到那寺中相談，以免怠慢了來使?！崩顨v譽應(yīng)允，迎眾人前往。
到得寺中，來使傳旨：“二郎辛勞，然朕念天下蒼生安定，又念國之根本不可動搖，不以兵戈治世。如今戰(zhàn)事深陷，悖離仁德，定是陣前有奸佞狂傲之徒。朕聞言陣前有楊氏，行越俎代庖之事，違背人倫綱常，二郎當先誅之，再回都城復命?！?p> 聽得旨意，軍中眾人皆如五雷轟頂！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行事，李歷譽回頭看了下楊如晦，又看了看眾人，堂中無一人言語，也無一人上前領(lǐng)旨。來人見狀，也瞪大了眼睛，過了片刻，正欲發(fā)怒，突然從廊下走來一人。楊如晦剛緩過神來，抬頭看到這人眼熟，原來是那空屠和尚。
只見空屠和尚目光平視，不急不緩地移步前來，但每一步都帶動著氣息流轉(zhuǎn)，眾人無不驚詫。那來者回頭一看，更是愕然，隨即連忙下跪，眾人都不解。只見空屠和尚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徑直走到楊如晦已面前，頷首微笑，然后轉(zhuǎn)向李歷譽，上下打量了一番。說到：“二皇子果然有圣人當年的風采，只是圣人老了?！甭牭揭粋€和尚說出這樣的話，又看到那狂傲的傳旨來使如此懼怕，眾人都如墜云里，李歷譽也不例外，只是作為皇子，他不能失了儀態(tài)，便問到：“敢問長者何出此言？”
那空屠和尚沒有回答他，只是說到：“你回答我兩個問題。這楊姓施主如何？那旨意如何？”
李歷譽知他來歷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