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登時就氣笑了:“還是個聰明的!”見四下無人,便棄了那石頭子兒,提起裙擺,小跑著追了過去。
鳥兒在最西邊的一片假山后消失了蹤跡。
顧湘的腳步慢了下來。在她的記憶中,似乎并沒有來過這里,而且這里的景象著實有些奇怪——她從未在非御花園的地方,見到成片的假山。
她躑躅半分,才緩緩踏上假山之間蜿蜒的小道,石子路的縫隙里生了許多野草,裙裾帶過,搖曳之間那野物竟也生出幾分妖嬈姿色來。穿過重重石山,才終于看見了石山后那與宮城格格不入的宮殿。
哪個宮室會建在一群假山后面……
顧湘站在宮門前,望著那顯得有些破敗的宮室,不由止了腳步。
連理宮。
宮室的牌匾在藤蔓后若隱若現(xiàn)。顧湘默念著牌匾上的名字,很是陌生,又好像在哪里聽過,但是腦海中卻找不到與這個名字有關(guān)的任何東西。
這里也分明不是冷宮,可是形容破敗,不似其他宮室。藤蔓從宮墻里鋪灑而出,掩映著門上斑斑駁駁的銅綠,顯得愈發(fā)幽森。
顧湘幾度伸手,在中途又縮了回來。猶疑再三,才輕輕推開宮門。
宮門卻不似年久未動的樣子,且比尋常宮門更加輕便,推開之時連一絲聲響也無。顧湘拿帕子擦了擦手心的銅綠,意外地抬頭看了看門框——竟沒有落灰。
若是有人居住,自己貿(mào)然闖入的行為極不妥當(dāng),要是冒犯了人,丟得不僅是顧府的顏面,還有皇后的顏面。如此想著,便要欠身離開,卻在關(guān)門之時,被眼前的景象牽住了手上的動作。
與宮門外破敗的景象大相徑庭。宮內(nèi)很是干凈,雖然沒有華麗的裝飾,卻由內(nèi)而外地透出一股素雅的勁兒來。
一條鵝卵石鑿砌的溪渠蜿蜒而出。溪水潺潺,溪邊間植冷翠。上有一彎木橋,盡頭是一株冠蓋遮天的榕樹,數(shù)枝藤蘿與榕枝相纏而生。樹下一方石桌,桌上一副棋盤,桌邊一對矮石凳……還有一個,倚樹而眠的男子。
他穿著一襲云錦長衫,肩上搭著一件雪貂裘。如瀑青絲被暗金絲帶松松地系住,卻仍有幾絲散落頸邊,襯得那本就白皙的肌膚更是如霜賽雪。修長的眼尾綴著一顆淚痣,映著葉眉薄唇,顯得分外妖嬈。數(shù)卷竹簡散落在仿若羊脂玉雕琢而成的手邊,廣袖里不知藏了什么,星星點點地閃著。
好一個冰肌玉骨的美人……
顧湘站在門口,竟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生怕連這微小的聲音都會驚醒眼前這謫仙似的人物。
可惜,往往天不遂人愿。打破眼前這番靜謐之景的罪魁禍?zhǔn)?,還是那只叼走了她步搖的白鳥。
先前那鳥兒落在榕樹的枝丫上,枝葉掩映,看不出身形。不想此刻往下飛來,動靜太大,惹得葉子紛紛落下,有一片正好落在男子闔著的眼上。
只見那男子眉間微動,覆在竹簡上的手緩緩抬起,將落葉拿在手中,這才睜開雙眼。
那是一雙極美的丹鳳眼,帶著剛睡醒的迷蒙,分外慵懶。
鳥兒在男子面前異常乖巧,輕巧地將步搖放在男子手邊后,像個等待夸獎的孩子一樣瞅著男子。
“小破鳥……”顧湘不由咬著牙低嗤了一聲,卻不想,那只鳥猛然轉(zhuǎn)頭看向了她。顧湘暗地吃驚,抓著門環(huán)的手不由一放,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砰”……
這下,就不止是那小破鳥看過來了。
十分安靜。
對于一向矜嬌慣了的顧大姑娘來說,此時此刻,她真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偷看被人發(fā)現(xiàn),真真是羞煞人也。
不過顧湘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即使心下尷尬得緊,但面上卻也還是裝著極為淡定的樣子對著起身的男子行了個平禮:“貿(mào)然闖入,實屬事出有因,還望閣下海涵。”
男子拿起那只步搖,走到顧湘跟前:“姑娘可是為了這個?”
步履生風(fēng),好似攜風(fēng)帶雪。
“是……”顧湘見過很多生得不錯的世家公子,卻沒有一個能像眼前這位一般飄逸出塵。
“步搖上的鴻影很漂亮?!?p> “謝謝。”
男子在顧湘接過步搖后,帶著歉意道:“小寵無狀,無端生出這等麻煩,應(yīng)是我來道歉,還望姑娘海涵?!?p> 顧湘搖了搖頭:“是我打擾到你休息了。既然東西已經(jīng)找到,我就先告辭了?!闭f罷,便向男子告了辭,轉(zhuǎn)身離開。
見顧湘消失在假山之后,男子才關(guān)上宮門,一臉嚴(yán)肅道:“小白,還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