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軍備是一堆破爛
要麻站了出來。
正宗的四川口音，正宗的四川腔調(diào)。
“你是四川兵？”陳主任不太相信。畢竟，都說當初的川軍團已經(jīng)死光了，怎么還有一個漏網(wǎng)之魚？
要麻拍著胸脯道：“如假包換。我就是老川軍團剩下的一根獨苗苗！”
說完，他看向了王飛，如果當初要不是王飛救了他，現(xiàn)在這顆獨苗也就不存在了。
喪門星在一旁說道：“我弟弟也是一個四川兵。從緬甸回來的路上被小鬼子咬死了，我背著他的骨灰，進入到了這個團，等打完了仗，我就送他回四川?！?p> 喪門星脫下自己的衣服，將他一直背著的骨灰解了下來。
為了證明他說的不是假話，他還補上了一句：“我弟弟叫董劍。以前川軍團都有花名冊的，可以去查?！?p> 唐基立即吩咐道：“張立憲去查?！?p> 虞嘯卿這時松了一口氣：“壯哉！聽了他們這等兄弟情義，真叫這江邊的寒氣一驅(qū)而散了。”
聞言，陳主任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唐基只好又拉了虞嘯卿一下。
但虞嘯卿依舊面無表情地催促著：“張立憲趕快去查，大家都在這兒等著呢?！?p> 陳主任都快要氣炸了。
唐基只好打著圓場：“陳主任這里寒氣重得很，大家都戎馬勞頓，調(diào)查需要些時間，您看是不是算了？”
陳主任知道，既然這個士兵敢站出來，就說明不假，他總算有了一個臺階下，說道：“不用啦，不用查啦?！?p> 唐基說道：“陳主任請上車吧，今天實在是辛苦您啦?！?p> “還好，還好。”
陳主任心中暗想，這位傲氣的虞師座可別有一天落在他的手里，他保證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他冷哼了一聲，坐車走了。
虞嘯卿毫不在意，對著龍文章說道：“物資清單、人員名冊全都已經(jīng)記錄，就這些了，看你以后做得如何，再補。你也不用太給我長臉，我已經(jīng)很得罪人了！”
“是，是?！饼埼恼麓饝?yīng)著。
唐基最后叮囑道：“川軍團的路，任重而道遠啊，希望龍團長再接再厲！”
張立憲在旁邊把幾本冊子和那塊白色軍旗全部塞到了龍文章的手上。
一幫子人呼啦啦都撤了。
這個結(jié)束，實在比開始還要來得潦草。
虞嘯卿坐上車，沒有立即命令發(fā)車，他停下來的理由，是因為喪門星捧著骨殖包一直站在泥水里。
虞嘯卿朝著骨灰敬了一個禮，他的追隨者何書光等人也跟著敬禮。
駛走的車隊濺起泥水，虞師的精銳也乘坐軍車離開。這里最后只留下來了幾十個人，那是虞師送給川軍團的新兵。
當然，還有一些用油布蓋著的軍用物資。
一撮老兵著急地拉開油布，當看到送給他們的東西時，一臉興奮的龍文章頓時傻眼了。
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挺銹跡斑斑的馬克沁是唯一的重武器。
迫擊炮那樣的火器絕對是沒有的，只有幾個小擲彈筒和幾挺輕機槍，還有十二支中正步槍，已經(jīng)不知道用過幾手了，膛線都快磨平了。
龍文章被狠狠地打臉，他們所得到的軍備物資，也許只有收破爛的才會感興趣。
甚至還有一臺縫仞機，在這些破爛里充裝門面。
龍文章掉頭就走，走向補充給他的新兵，尋找另外的希望。
很顯然，又讓他失望了。
那是一群鄉(xiāng)巴佬兒，眼睛里透露出的是惶恐和茫然。
他拉開了一個人的袖子，看了看手上的勒痕，明顯是被綁來的。
龍文章其實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威逼利誘、欺騙煽情、搞笑逗樂，只是為了造就一個超級能打的戰(zhàn)斗團，造就一個秣馬厲兵的川軍團。
可現(xiàn)實是，糜爛的軍備讓他的心重新跌回到了低谷。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感到無比的憤懣與無奈。
王飛走了過去，說道：“是不是感覺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龍團長，你應(yīng)該好好想想了?！?p> 龍文章愣了一下，問：“想什么？”
“你的團到底是為了什么而戰(zhàn)，兄弟們跟著你，以后的出路又在哪里？”
龍文章反問道：“你知道答案？”
“我知道，你想打仗，你想殺鬼子，可依舊還是不知道為了什么而戰(zhàn)斗，你迷惘，所以，手下的兄弟們也跟著你迷惘。”
“你說的對，那請你告訴我，怎么樣才能不迷惘？”
“如果為了國家而戰(zhàn)，為了人民而戰(zhàn)，為了所愛的人而戰(zhàn)，你就不會迷惘了。如果他們有了真正的信仰，也就不會迷惘了！”
龍文章似乎有些懂了，一瞬間掏出了腰上的駁殼槍，頂住了王飛的額頭，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怒道：“你是……那邊過來的？！”
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王飛立即否認：“我不是，我真不是。我曾經(jīng)聽過他們的思想，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利國利民，得民心者得天下，他們的口號，龍團長一定略有耳聞……我希望你能認真的考慮一下?！?p> 龍文章收起了槍，嚴肅地說道：“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
王飛嘆了口氣：“如果你執(zhí)意這樣走下去，將來一定會后悔的?！?p> ……
其他的人在剛領(lǐng)完的物資堆上躺著、坐著、靠著，好奇心最強的不辣再也不想去碰那些槍栓都拉不動的漢陽造。
被抓來的壯丁們喊了起來。
“老總，啥時候開飯??？”
“老總，你們不是說，穿上軍裝，就給飯吃嗎？”
“老總，我已經(jīng)兩天沒吃飯啦！”
龍文章終于顯現(xiàn)出一副撓頭的窘迫，而離著十幾米的一撮人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很久沒有這樣狂笑過了，笑得孟煩了幾乎岔了氣。
龍文章悶著頭，這回是他真的郁悶了。
“美夢做完啦？”孟煩了問道。
“嗯?！饼埼恼滦牟辉谘傻摹班拧绷艘宦?。
孟煩陰損地說道：“你可得好好看看，馬克沁重機槍全都銹死啦，待會要當尸體抬回去了。”
“嗯。”
“擲彈筒，炮膛都磨破了，回頭成立一個敢死隊試試吧，我怕炸膛?！?p> “嗯?！?p> “你再嗯一個，我把剛想明白的事說給你聽?！?p> “嗯。你說吧，我不攔著。我知道，你不說出來，憋著難受?！?p> “好，我說。就咱們這幫子人也叫川軍團，送的裝備是別人不要的破爛，擺明了還是讓我們做炮灰團？”
龍文章把軍旗折起：“難道炮灰團不好嗎？”
“你別裝傻！陳主任說的對，川軍團早就打沒啦，后來被虞嘯卿重組，重組后又拉到緬甸去，走到半路，又被拉了回來。
那個時候，咱們還在南天門拼死拼活呢，東岸固防的功勞全成他老虞的啦，順理成章就成師座啦，他拉回來的川軍團改編到主力團，成了虞家軍啦。
可川軍團不能沒有了啊，對上面怎么也要有個說法，正好有個管襪子的，拉回一隊人來，老虞趁機把死人布塞給他說，你們就是川軍團啦，移花接木的伎倆用的多好呀。”
“虧你費這個腦子想這么多?！?p> “我就有一點兒搞不懂，你混了這么些年，怎么還不明白，沒有背景，別人都不拿正眼瞧你。你就是弼馬溫的架子團，只能收些破爛，還有那邊的壯丁。虞家會踩著你的肩膀乘風破浪，可到最后，勝利果實怎么也輪不到你。我瞧陳主任之流，再修三世也不是唐基的對手?！?p> 龍文章翻著幾本賬冊子，說道：“我覺得架子團挺好啊，哪個長官敢派這樣的團去打仗，那是連司令部都不想要啦。咱們連仗都不用打，還有糧餉吃。你們說，這樣不好嗎？”
他朝著周圍的人問道。
雨又下起來了，一幫人正忙著撐起油布躲雨，等擠進帳篷里后，都紛紛言不由衷地附合著：“好。當然好啦！”
龍文章又掃了一圈問：“你們真覺得這樣挺好？”
克虜伯嘟囔著：“摳門哦，連炮都沒有，怎么打嘛！”
蛇屁股狠狠揍了他一記：“你除了吃，就是睡，還有一個炮，能不能有點別的！”
克虜伯揉著發(fā)痛的肚子，喊道：“肚子痛。”
龍文章翻著手中的冊子，眼神中涌起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剛才王飛的話，再加上孟煩了的話，讓他的心里異常的煩躁，他的心頭就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一樣沉重。
他想領(lǐng)兵，他想打仗，他想擁有屬于自己的部隊，可惜，幻想與現(xiàn)實，相差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