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八百個時辰后。
紅塵酒館。
自從散功后,云娘第一次走出秘境空間,出現(xiàn)在酒館大廳,將蘇阿姨叫到酒館的閣樓上。
李永生失蹤將近十日,對紅塵酒館而言,這是一件大事。
那家伙,臨走前、連一句話都沒留下……
“云娘,事情很嚴(yán)重嗎?”蘇阿姨在云娘面前,竟是無比恭謹(jǐn),簡直就像是一個受氣包外門弟子。
“嗯,是有些問題。”
云娘坐在李永生常坐的雅座、望著窗外旖旎海景,情緒莫名有些低落。
秘境空間出事了。
此間主人、那個嬉皮笑臉、貪生怕死、陰險狡詐的小師弟,卻在這等節(jié)骨眼上,失蹤了。
“云娘,要不……”蘇阿姨欲言又止。
“罷了,我親自進去一趟吧?!痹颇锍烈鲙茁?,站起身來,“你給大哥傳訊,注意保密,切不可泄露我的任何消息?!?p> “嗯、”蘇阿姨拱手施禮。
“此外,打理好紅塵酒館日常經(jīng)營,不可讓人察覺異常?!毖援?,云娘化為一小團云氣,原地消失……
……
‘這是?’
站在一片生長茂盛的草地上,抬頭便是湛藍(lán)、純凈的天空,以及那顆溫暖的太陽,云娘有些愕然。
尤其是、不遠(yuǎn)處那座小山村,正炊煙四起、一片祥和;有牧童歸來,橫坐牛背上,一支短笛吹的鳥雀亂飛……
“云霄,吃飯啦?!?p> 一名面容姣好、慈眉善目的鄉(xiāng)下婦人,穿一身人粗布衣衫,系著藍(lán)底碎花圍裙走出廚房,朝她笑瞇瞇的喊了一句,便轉(zhuǎn)身進屋、繼續(xù)忙碌了……
‘云霄、好多年沒有人喊過這名字了……’
這里,到底是哪里?
云娘忍不住伸手扶額,這才驚愕的發(fā)現(xiàn),自己原本冷清脫俗、驚世駭俗的俏臉,竟變成一個粉嘟嘟的七八歲女童,嬰兒肥的小臉清秀可人……
這里、不是她與小師弟李永生一起,折騰了十幾個日夜,方才設(shè)計、擺布出來的‘北方黑水明王陣’么?
根據(jù)李永生的推演和‘吹噓’,此陣一旦運轉(zhuǎn),將會模擬、吸納世間之大悲慘、大殘酷、大慘烈等景象,形成一個‘恐怖屋’……
擅闖此陣者,一旦道心失守,便會被激發(fā)出莫大之驚悚、恐怖,進而再將這大恐怖轉(zhuǎn)化為紅塵之氣,通過特殊管道,輸入秘境空間……
可、這又算怎么回事!
“云霄,回家吃飯了,”那中年農(nóng)婦再次出門,笑瞇瞇的說道:“這傻丫頭,發(fā)什么呆呢?!?p> ‘這便是、母親?’
云娘有些迷糊,也有些警覺,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自己的本體,不是天地間出現(xiàn)的那第一朵云么?怎的有了這樣一位人族生靈的母親……
不過,這種警覺和不對勁,很快就消失了。
她眨巴著眼睛,努力試圖回想什么,卻終于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誰、來自哪里、要向哪里去……
她走進‘自家’簡陋的農(nóng)家小院,聽著‘母親’的嘮叨、‘父親’爽朗的笑聲,聞著簡單、平常的農(nóng)家飯食……
云娘的鼻子、突然有些酸;
這是一個普通的人族鄉(xiāng)下人家,爺爺年輕時進山打獵,被兇獸撕咬成碎片;奶奶年紀(jì)大了,雙目失明,癱瘓在床十余年了;
父親是一位務(wù)農(nóng)的好手,農(nóng)閑時節(jié),還要去附近山林里打獵,給原本清貧如洗的家庭打點野味,存點過冬的余糧;
母親是一位勤勞、善良而樸實的婦人,為一家人的生計省吃儉用,經(jīng)常點燈熬油的、在夜半時分還在縫縫補補……
云娘‘記得’,自己還有個哥哥,卻在一次隨父親打獵時,被一群野狼活活咬死……
這是一個艱難時世,人族王國林立,連年征戰(zhàn)不休,百姓人家多流離失所;再加上妖魔鬼怪遍地、兇獸盜匪橫行……
唉,如此艱難生計,該如何存活下去?
只有七八歲的女童‘云霄’,不禁悲從中來,心里難過之極。
……
“云霄,快吃飯,這孩子今天怎么了,呆頭呆腦的!”母親端飯上桌,溺愛的用指頭點了一下云娘的額頭。
父親是一個爽朗的中年漢子,先給老娘端一碗飯、仔細(xì)喂著吃了,這才坐下來開始吃飯。
“云霄,吃完飯了早點睡,明天一大早還要去青牛鎮(zhèn)呢?!备赣H一邊吃飯,一邊含含混混的說道。
“啊、去青牛鎮(zhèn)干什么?”云娘還沒說話,母親有些疑惑的問道。
“明天有仙門的人來青牛鎮(zhèn),要選拔一批有靈根的仙苗,帶回山里修仙學(xué)道呢。”父親放下筷子,笑瞇瞇的說道,“我?guī)г葡鋈ヅ雠鲞\氣?!?p> “啊?仙門的人來青牛鎮(zhèn)招徒了?呀,那可是大事!”母親吃了一驚,有些擔(dān)憂的說道:
“可是,我聽說仙門招徒,向來都很嚴(yán)格,對孩童的資質(zhì)、跟腳都很看重呢?!蹦赣H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云霄’。
“我也是帶咱們霄兒碰碰運氣,”父親爽朗的笑道,“我就覺得咱們家霄兒有靈根,是個修仙的好苗子!”
言畢,父親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
一夜無事,‘云霄’一覺就睡到麻天亮,正在做夢呢,便被母親喚醒。
穿好衣服,背了母親連夜趕著縫制的行囊,迷迷瞪瞪的跟著父親出門,迎著清晨的第一縷清風(fēng)、第一朵云、第一道霞光、第一絲晨曦……
此去青牛鎮(zhèn),足足有七八十里路途,山高林密,猿啼虎嘯,磕磕碰碰走在崎嶇小路上,云霄的兩只小腳丫子上,盡是傷痕;
但她咬著牙,一聲不吭的跟在父親身后,生怕他擔(dān)心自己。
清貧之家的孩子,一般懂事較早,能夠體諒父母養(yǎng)育之不易,所以,就算她再苦再累,都會咬牙堅持……
在山路上,父女二人走走停停,過了兩個多時辰,才走了不到三十里路,云霄早就快累垮了。
尤其難受的,是她的兩只腳丫子、被尖利的山石劃破,鮮血淋漓;回頭一看,山路上留下兩道鮮紅的小腳印……
父親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女兒的腳受了傷,趕緊回頭,蹲下身子幫云霄包扎了傷口;并將自己身上的虎皮裙子割下來兩片,小心翼翼的包住她的兩只腳……
低頭看著父親年紀(jì)輕輕、卻已然花白的頭發(fā),看著他如刀刻般的皺紋,以及他那粗糲的大手……
‘云霄’哭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鼻子酸酸的,眼眶里忍不住、就涌出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傻孩子,怎么還哭了。”父親幫她包好小腳丫,站起身來,揉了揉她的頭。
“走咯!”父親伸手抱起云霄,將她架在自己寬厚的肩膀上,大踏步向青牛鎮(zhèn)走去。
一路上,雖說也有幾次意外,差點被密林中撲出的野獸吃掉,但好在父親也算是一個好獵手,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看得云霄心驚肉跳。
晌午十分,父女二人才狼狽不堪的來到青牛鎮(zhèn)。
結(jié)果,當(dāng)他們趕去仙門招徒現(xiàn)場時,卻被告知,中午前后,收徒已經(jīng)結(jié)束……
云霄還沒覺得有什么失落的,但父親……四十歲的一條漢子,站在青牛鎮(zhèn)的青石板街巷中間,失聲痛哭。
“看,又一個沒趕上收徒時間的,唉,可憐吶?!?p> “仙門每次招徒,怎么都是在短短半天內(nèi)完成,好多村寨的人都趕不過來啊?!?p> ……
聽著鎮(zhèn)上人們議論,父親愈發(fā)后悔,蹲在一個墻角使勁抓自己的頭發(fā),大顆大顆的眼淚涌出眼眶,卻偏偏沒有哭出聲,只是那寬厚結(jié)實的肩膀默默聳動……
“爹,沒事,”云霄蹲下身子,抱住父親的胳膊,柔聲說道:“沒有被仙門選上,這沒什么大不了的,爹,咱們回去吧?!?p> “不行!”父親猛然起身,用粗糲的大手抹去淚水,目光堅定的說道:“走,咱們?nèi)フ夷切┫砷L!
就算是跪死在紅塵酒館的門口,也要送我的霄兒進入仙門!”
‘紅塵酒館……’
‘云霄’聽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如遭雷擊,愣在當(dāng)場,似乎忘卻了什么,又仿佛想起什么……
一時間,竟有些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