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擎濱漁神浴火捕奇魚 青霄天后瀝血誕吉子
且說，來者虛幻的掌中現(xiàn)出一物，又接道：“將此塵針銜于口中，漁神君便可暢游于巖漿，捕捉金鱗冰火魚仔。切記，莫要張口！”照夜藍(lán)雙手接過塵針，攤放在掌心，見其不過半寸之長，泛著純白和光，心中狐疑掠過。來者卻似看穿他的顧慮，笑道：“無妨，只莫要張口！”照夜藍(lán)這才下定決心，說道：“愿為擎濱生靈一試，旦夕熔成漿血，亦不負(fù)這片滄海！”
說這漁神君照夜藍(lán)銜住塵針，閉口肅穆，縱身投入冰棱火山紅湯中。果然，來者誠不欺他！他未覺絲毫灼熱，身入巖漿，如在尋常水中戲游一般，他開始奮力追逐那尾金鱗冰火魚仔。卻道那魚兒，果是頑淘，見照夜藍(lán)入來，撲騰嘲笑道：“你生得好不丑陋！莫要在我這浴湯里混攪，此屬我魚兒獨家領(lǐng)地！”聽此言，照夜藍(lán)氣笑不能，緊閉口，游追而去。金鱗冰火魚見狀，再笑道：“你可能追得及我？”魚仔快如閃電，忽而潛入紅漿之下，忽而騰至焰云之內(nèi)，敏捷如飛，嬉笑不絕。漁神君窮追不舍，金鱗魚樂得悠哉！照夜藍(lán)心內(nèi)嘀咕：“似這般，怕是耗到天荒地老，亦難捉得他。須得施個巧計！”照夜藍(lán)沉思片刻，停止忙趕，下潛匿于翻滾的氣泡中，屏氣不動，以逸待勞。前方奔游的金鱗冰火魚仔，自顧逃耍一番，聽見背后已無動靜，心生好奇，擺起小尾，張開小口，撲騰起層疊炎浪，翹首四里張目，返身尋去，自碎碎念叨：“丑陋君？莫非禁不起這紅湯，灼成肉醬，殞了命不成？”金鱗魚各處游走，搜救照夜藍(lán)，他高呼道：“丑陋君，你在何處？魚兒來救你！”卻說照夜藍(lán)聽此言，暗自欣喜贊道：“明知本神君要捉他，他卻不忍我喪命于此，反倒要救我，這魚仔雖說頑淘，倒是純良仁善，至情至義！”照夜藍(lán)躲在氣泡叢中，聽著金鱗魚之聲慢慢靠近，自蓄勢擒他?！俺舐俊甭犇侵赡蹮o邪的聲音正在耳畔，照夜藍(lán)“嚯”地從氣泡中突出，一把抓住金鱗魚。魚兒氣惱大吼道：“你不僅相貌丑陋，心腸卻也歹毒，竟詐死博我惻隱之情，反手擒我，你勝之不武！”憑金鱗魚仔如何掙扎怒辱，照夜藍(lán)不能答話，攜之沖出冰棱火山口。
那處，來者笑迎道：“漁神君，且將魚兒置于此甕！”照夜藍(lán)見來者現(xiàn)出一甕，甕之通體閃爍光華；側(cè)耳細(xì)聽，甕發(fā)海浪濤濤聲。漁神君順手將金鱗魚仔放入甕中。聽得金鱗魚喋喋不休怒道：“以多欺少，以長欺幼，羞也不羞？”照夜藍(lán)這才取出塵針，指甕問道：“世翁！此乃何物？”來者答：“八耳浪花秀月甕，專為此魚兒設(shè)置！”照夜藍(lán)再細(xì)打量，心知其絕非一般法器，舒口氣，對金鱗魚說道：“小魚仔！非是本神君要賺你入甕，只因你太不安生，翻騰巖漿，致使我擎濱水族險些斷脈！本神君不得不擒捉了你，你莫要不服！”金鱗魚卻道：“魚兒無心傷你水族，只是天性使然，丑陋君卻將我困于此囚甕之中，未免太過情狠！”照夜藍(lán)聽其言語，思之有理，遂向來者請教道：“世翁！奪其自由，非仁君之道！是否別有他法？”來者笑道：“三界九皋，六合八極，泱泱天地，浩浩寰宇，萬物皆有由來，皆有去處。此魚仔非甕中之寵，待天時到了，相信漁神君自有處置！”漁神君點頭不復(fù)問，端起甕，待要與來者同回貝闕宮。卻見來者伸出模糊的手掌，笑道：“塵針可以還給朽公！”照夜藍(lán)忙將塵針奉上，施禮賠笑道：“一時疏忽，世翁莫怪！”來者接過塵針，又道：“事已了，朽公該功成身退！”見其要走，照夜藍(lán)趕忙笑道：“世翁救我擎濱水族大難，且是祖上故交，于情于理，小侄當(dāng)設(shè)筵席，以表心意。請世翁微舉玉趾，屈駕貝闕宮！”來者笑道：“何貪漁神君一杯薄酒？朽公自有去處！”照夜藍(lán)見款留不住，又道：“小侄欲為世翁立生祠，香花紙燭，果酒肉酪，四時享祭，以示我擎濱銘記大恩！只是，小侄尚不知世翁名號，還請示知！”來者大笑道：“你祖上照夜龍駒，尚欠朽公一壇穎藻釀！”語音未落，蹤影不見。照夜藍(lán)聽言大驚，自語：“隱約記得，族史中記載祖上曾與隱殤公作賭，輸下淡酒一壇之故事。難道這位世翁，他是隱殤公？”
事述到此，怡賓樓眾仙神無不訝然如木。尊后瑛媗驚怔，而后嘆道：“隱殤公！傳說其年歲千元，飄忽游忽，行蹤不定，從未有誰見過其真正面目；又有傳言，說他早已超脫三界域，可至虛渺幻界。漁神君！此事萬不可戲言！”漁神君作答：“尊后容稟，下仙亦知此事奇懸，遂忙忙攜金鱗魚歸至貝闕宮，重閱族史，以茲印證。千真萬確，其乃隱殤公！”尊皇無上嘆言：“想不到，此事不僅牽出靈祖圣身骨碎片，還連帶隱殤公現(xiàn)身！”照夜藍(lán)又道：“下仙將金鱗冰火魚暫安置于貝闕宮，思索隱殤公所言‘天時’。正是兩日后，擎濱接到尊皇、尊后請函，下仙自忖，此不正可謂天時至？靈祖圣身所化之靈物，非十層天宮至尊無以寵養(yǎng)，下仙慮此，故而將其攜來，奉于尊主！”尊后瑛媗笑道：“金鱗魚既是靈祖劍突骨碎片所化，自是來頭不小，我輩理當(dāng)好生敬贍（shàn）他！天地精華，總有奇幻！漁神君贈此等靈物，實乃我鸞兒之大幸！鸞兒居所韶容殿中有一央瓊池，今日凌晨，玉盤皎潔之時，本尊后新移那株雪葉冰蓮于池中，既又得漁神君贈以這尾魚兒，便同養(yǎng)一處，以為相伴?！弊鸹薀o上附語道：“本尊皇亦有此意！”鸞姬尊主笑道：“皇父！皇母！鸞兒要親自寵養(yǎng)這尾魚兒和那株靈葩！”漁神君笑道：“魚兒能得尊皇、尊后、尊主如此恩待，也是他頑淘仔修得的好造化！另外，此八耳浪花秀月甕乃是隱殤公所留贈，而今，亦敬交于尊主保管。倘若遇著魚兒淘氣，尊主可將其收于甕中，略施懲戒，以監(jiān)其性?！?p> 其余眾仙神俱各按序獻(xiàn)禮，鸞姬尊主周歲誕辰喜慶之象，不消多敘。但道席散，青霄天宮天帝一家返回青霄天宮之后，青霄天后嫆芬卻動止難寧。原來，嫆芬有孕一千載，麟兒卻總不降生。白日里，她見青霄側(cè)妃姮茹深以伯玿為榮，又見諸層天宮多位天子、宮主可愛伶俐，不由得她不心生艷羨。嫆芬撫腹長嘆道：“孩兒！你已經(jīng)在娘親腹中一千年，究竟何時才愿出來與娘親見面？”這話被其心腹仙仆星荼（tú）聽見，星荼深知嫆芬之心，于是道：“天后！不如求教大觀菩薩！”嫆芬嘆道：“大觀菩薩是掌管凡界生孕之事，本天后若去，只恐惹眾仙家非議！”星荼沉思道：“不如星荼將大觀菩薩悄悄請來？”嫆芬搖頭道：“大觀菩薩非我青霄天宮仙神，恐對其失禮！”星荼再思慮道：“天后既要自己親往，給大觀菩薩顏面，又恐腹中天子惹眾仙家非議，則只能來場偶遇。”嫆芬笑問：“如何偶遇法？”星荼作答：“每歲春節(jié)，凡界萬物復(fù)蘇之際，仙界諸仙神，多有擇凡界某處，或施灑甘露，或恩降福氣，大觀菩薩也不例外。天后可擇那時到下界去，遇到大觀菩薩，討個說法。”嫆芬頓時開懷道：“還是星荼靈慧，此法穩(wěn)妥！”星荼又道：“天后寬心！星荼會暗里打聽大觀菩薩到下界的準(zhǔn)確時辰和地點?！?p> 卻說次年春節(jié)子夜時，青霄天后嫆芬和其貼身仙仆星荼前往下界南離神皋一個村落。正在嫆芬給村落施灑福氣時，適遇大觀菩薩到。話說大觀菩薩，潔白紗綢從頭頂直披到腳跟，赤著雙足踩在火紅蓮臺上，手中端著一只玉頸瓶?？匆妺挿遥Φ溃骸扒嘞鎏旌缶壓卧诖?？”嫆芬與星荼紛紛施禮。嫆芬笑答：“特來給此村莊施些福氣，不成想遇到菩薩！”大觀菩薩笑道：“鄙仙亦來此地灑些甘露。看來，這個村莊今年將福氣滿滿！”嫆芬笑道：“若知大觀菩薩亦來此地，本天后倒該去個別處，讓世人把福氣均攤才是。”大觀菩薩笑道：“天后此言極是，不如鄙仙另外擇個去處！”嫆芬笑答：“皆由大觀菩薩做主！”正在大觀菩薩欲駕蓮臺起步時，嫆芬“哎呀！”一聲，雙手捂住腹部，呼吸急促。星荼忙問道：“天后！可是天子頑皮？”這動靜留住了大觀菩薩。他回身問道：“青霄天后可安好？”嫆芬嘆道：“這孩兒可苦了做娘的！”大觀菩薩說道：“聽聞青霄天后孕育此子千載，久不誕降，傳聞可真？”嫆芬長嘆道：“大觀菩薩見笑！此子究竟是吉是兇，本天后竟不知該如何自處！”大觀菩薩笑道：“恕鄙仙唐突，青霄天后，可否將手脈借鄙仙一把？”嫆芬和星荼心內(nèi)大喜，面上卻不作聲。嫆芬且伸出手腕，且說道：“有勞菩薩！本天后曾也請過仙醫(yī)，總言并無大礙！”大觀菩薩把著嫆芬手脈，說道：“確實并無大礙，只是……”嫆芬心里一驚，忙道：“菩薩有言，但講無妨！”大觀菩薩笑道：“天后只怕還要多受累千年！”“還要千年！”嫆芬驚而又嘆，繼而苦笑道，“孩兒既不愿早早出來，為娘者，也只能聽其愿意！”嫆芬再笑謝大觀菩薩：“承蒙菩薩指點！”大觀菩薩自去其他處施灑恩露不提。嫆芬與星荼返回天宮。
話再說至十層天宮韶容殿央瓊池，金鱗冰火魚相伴雪葉冰蓮，給十層天增添諸多樂趣。鸞姬尊主親自照料靈葩，親自喂養(yǎng)魚兒，毫無惰慢。那日，值鸞姬尊主六百歲生辰將至，她卻悶悶不樂，甩開一眾仙仆，獨自前往央瓊池畔，對雪葉冰蓮一通傾訴。聽得她嘆道：“靈葩！靈葩！你可知鸞兒之心？十層天宮雖大，韶容殿雖華，鸞兒卻常心中愁悶！皇父、皇母雖疼愛有加，卻條條框框，百般束縛，他們以為鸞兒年幼，不懂事故，卻不知鸞兒亦有心事！縱使常有寒歌話談，總歸她礙于尊卑之分，不能暢所欲言。靈葩！靈葩！你可知，鸞兒有時想要逃往無他者之地！偌大天宮，此處央瓊池，唯有你，才是鸞兒最自由之處！”鸞姬尊主望向池中央雪葉冰蓮，忽然發(fā)現(xiàn)，一只灰皮蝗甲蟲飛落蓮葉，正欲啃食。鸞姬勃然大怒，駕起鳳舟云直直落在蓮葉旁，厲聲喝道：“大膽蝗甲蟲，敢傷本尊主摯友！”她伸出幼嫩的小手，有模有樣施法，擒捉住蝗甲蟲，叱令道：“本尊主不欲傷你性命，你速速離開，從此不得侵犯這株靈葩！”鸞姬松開小手讓灰皮蝗甲蟲飛去，而后，自坐于鳳舟云端，笑道：“靈葩！靈葩！你放心！有鸞兒在，決不許誰傷害你！”她且笑，且拍拍心口，起誓道：“靈葩！靈葩！你聽好，鸞兒視你為知音，與你情深相待，鸞兒一定永遠(yuǎn)護(hù)你！”
正此時，寒歌及諸仙仆趕來，見鸞姬尊主獨自蹲在池中央的云上，俱各驚慌。眾仙仆趕忙飛向前，說道：“尊主！還請返回池畔！”鸞姬不悅道：“本尊主也修得仙法，豈會輕易落水而溺？你等未免關(guān)心太過！”寒歌道：“這卻怪不得我等！尊主萬金之軀，不容兒戲！若尊皇、尊后得知，必將加罪于我等！”鸞姬尊主無奈嘆道：“罷了！罷了！”說話間，她飛回池畔，嘆息望向雪葉冰蓮。寒歌笑道：“尊主想要去哪里，還請讓寒歌相陪！”鸞姬嘆道：“本尊主知你忠心，然而寒歌，可盡知本尊主之心？”寒歌笑答：“尊主心懷寰宇，微微寒歌，何能盡知？”鸞姬長嘆道：“正可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p> 卻說，時鐘一晃，已是鸞姬尊主一千零一歲整，青霄天后嫆芬終分娩。
這個中秋夜，青霄天宮嫦伊殿內(nèi)，忙碌穿行聲、拾盆掇盂聲不絕。眾仙仆各司其職，不敢有半絲懈怠。忽聽得眾仙醫(yī)焦躁私語、惶恐不安之聲，殿外青霄天帝奉昊背手焦急徘徊。一仙醫(yī)慌忙出殿外，俯身拜倒先，雙手殷紅血，泣告道：“天帝！下仙等無能！”奉昊驚慌戰(zhàn)栗，忙問：“天后如何？我兒如何？”那仙醫(yī)作答：“天后所孕，乃是一逆生之子，遲遲不落地，天后血出太過，母子恐將有失！”奉昊驚懼，嘆道：“不曾想，期盼兩千載，竟盼得這樣一個不祥之子！可他依舊是我奉昊骨血，還望眾仙家速速計議，保他母子二位，奉昊愿將青霄天宮帝位相讓！”仙醫(yī)作答：“天帝何出此言？下仙等竭心盡力，怎奈藥石無方！”奉昊聞聽此言，大步闖入殿內(nèi)。此時的嫆芬早已昏厥。眾仙醫(yī)皆面露急難色，齊拜倒在地。仙仆各俯首，其中一仙仆，撲在嫆芬榻前痛哭不止，苦求眾仙醫(yī)施法，她正是星荼。奉昊急問：“能否用仙法催生？”眾仙醫(yī)面面相覷。一仙醫(yī)顫顫開口道：“天后腹中胎兒絲毫不受催生仙法影響，我等下仙已然技窮！為今之計，除非請來圣仙醫(yī)回光仙佗，或能出妙手力挽狂瀾！”
說那圣仙醫(yī)回光仙佗，品階乃是上神，高瘦身材，膚色如沙黃，頭頂锃亮無發(fā)，平時喜著茶褐色衣，號稱“三界第一圣仙醫(yī)”，他本在十層天宮任職，專為尊皇、尊后、尊主御用。今青霄天帝奉昊因見事急，頓時醒悟，急飛往十層天宮，叩首尊皇無上道：“尊皇容稟，拙荊嫆芬臨盆，逆生子卻不安生，眼看母子有失，求尊皇憐恤，遣圣仙醫(yī)回光仙佗屈尊青霄天宮，救臣妻兒性命！”
俄而，奉昊相陪回光仙佗并藥童兩名，從十層天宮回至青霄天宮。聽得回光仙佗說道：“鄙仙斗膽一提，可行與否，全憑青霄天帝裁奪！”奉昊躬身作答：“圣仙醫(yī)有何良策，可速施行，救他二位！”回光仙佗再道：“此法，三界之內(nèi)未有先例，概是鄙仙自斟酌出，能否對青霄天后奏效，鄙仙不敢保證！”奉昊急急又答：“圣仙醫(yī)但說無妨！”回光仙佗接道：“此法，乃是以利術(shù)刃剖開青霄天后宮腹，將嬰兒抱出！”奉昊驚悚道：“如此兇險！”回光仙佗道：“別無他法！”奉昊惴惴不安，卻也點頭應(yīng)允。
回光仙佗令其他一眾仙醫(yī)回避，只留下兩個藥婆、兩個藥童侍奉。藥童燒一釜藥湯，將一把五寸長利術(shù)刃和一根半寸長縫合藥針置于藥釜中熬煮，待藥湯沸騰，取出利術(shù)刃和藥針以藥熏紗拭凈備用?；毓庀少⑹┓ǎ钋嘞鎏旌髬挿沂ネ从X，而后剖開其宮腹，見內(nèi)中男嬰孩，紫眉紫目紫胎發(fā)，閉著小嘴，瞇著雙眼，攥著小雙拳，安靜美好。回光仙佗欣慰，施法將嬰孩抱起。卻是這一抱，那嬰孩睜開雙目，放聲啼哭。伴隨清脆哭聲起，正值夜盡天方明，整個青霄天宮，連同二層天宮、三層天宮……十層天宮，各處山河湖澤、川原林沼、大漠峽谷，盡是紫氣漫飛，紫云繚繞，而最堪稱奇之處，乃是東方遠(yuǎn)空中皇星晶亮異常，特放光彩?；毓庀少牒⒔挥伤幤耪樟?，自取藥針，為嫆芬止血縫合。
奉昊奔入殿內(nèi)，抱起嬰孩，歡喜嘆道：“誕生頗費(fèi)氣力，以為定是個孽障禍胎，誰料，生就如此祥瑞之貌，相伴如此祥瑞之景！既是皇星因你溢彩，則此青霄天宮天帝之位，將來非你屬誰？”
卻說吉子誕降，使得天宮紫光飛炫，皇星異彩絢爛，此景引得諸層天宮眾仙神競相以為奇。而身在十層天宮乾天殿的尊皇無上，見罷異景，閃身去到某處，返回時盈面喜悅，亦以此子為珍，特頒敕諭旨，發(fā)遣知常令官赍（jī）往青霄天宮。奉昊懷抱吉子出殿跪接，詔諭有言：
“承天啟地，星河寰宇親睹，十層天宮尊皇無上詔曰：今有青霄天宮天帝奉昊與青霄天后嫆芬之嫡子，奉璀璨而運(yùn)，攜吉祿以生，百元來未見此禎祥氣象，未有皇星晶亮幻彩如是，既其瑞意美華，盡顯福徵榮兆，本尊皇自當(dāng)順天應(yīng)時，不負(fù)民意，饋以佳品，以正其身。特命其名：仲瑝（zhòng·huáng），賜賞絡(luò)綢帛羽紫霓衣，即刻晉封天神，將來繼青霄天帝大統(tǒng)！另佳許本尊皇獨女鸞姬尊主，允仲瑝自由出入十層天宮，與鸞姬尊主為伴讀。
“鑒于其不曾渡歷禍殃，盡收泱泱仙界瑰寶，故令其于萬歲誕辰之后，親歷下界，嘗盡愛恨恩仇癡、貪嗔喜惡怒、悲樂哀怨妒，周全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悌節(jié)勇，予群生造福之后，方得返回天宮！欽此?！?p> 青霄天帝奉昊領(lǐng)旨后，抱仲瑝前往十層天宮乾天殿謝恩道：“臣奉昊誠惶誠恐！犬子何德何能，安敢以‘瑝’字為名？請尊皇另擇他字酌情相賜！”卻聽尊皇無上笑道：“此子誕降，皇星大亮，本尊皇自有道理，奉昊仙卿不需過謙！”
再說尊皇無上頒布此厚賞仲瑝的諭令，其余恩賜無妨，獨許嫁鸞姬尊主于仲瑝這一條，遭尊后瑛媗出言以阻。說她尊后瑛媗聞知消息后，匆匆趕至乾天殿，說道：“仲瑝雖攜吉祿、攬祥瑞而降，又得無上你這般喜愛，自是驕子無疑，然卻不知其脾性如何，更不知其心意是否與鸞兒相通，非兩情相悅、互許互諾之約，只恐日后生變！鸞兒終生大事，為何不事先與瑛媗相商，就這樣草草決定？”尊皇無上卻笑道：“非此禎祥之子，無有配本尊皇愛女者！本尊皇豈會目不識賢？兩美必合，此乃天賜良緣！瑛媗，我知你愛女心切，不過何需多慮？本尊皇已特令此子可出入十層天宮與鸞兒為伴讀。朝夕相處，兩下豈不生情？他兩個必將如你我一般，舉案齊眉，伉儷情深！”尊皇無上并不聽勸。尊后瑛媗無奈自嘆：“此子祥瑞有余，只恐其心未必在我鸞兒！可憐我女，或為情傷！”
但道星河滾滾，三千年不過一瞬。這處天宮，一場好戲拉開序幕。青霄天宮龍戲珠神山中多生靈木奇花、珍禽稀獸、佳果香料，卻是內(nèi)中一道溪流，名作沃幼溪，孕養(yǎng)一黑色魚種。其鱗細(xì)密，通體黝黑，闊口尖鰓，生有雙翅，可于溪澗中潛泳，亦可于高空中騰飛，遂得名飛泳魚。每隔一千年，初長成的飛泳魚在飛泳魚王帶領(lǐng)下，于中秋佳節(jié)，順著沃幼溪流遷往長久的棲息地——天河。那時節(jié)，天上飛，水里游，其速之快，其勢之弘，總要上演一場壯觀的遷徙盛劇。起初，只是諸層天宮年幼的仙神愛前往沃幼溪接連天河的入河口捕捉飛泳魚，以為游戲；久而久之，形成一千年一度的飛泳魚捕捉大賽。尊皇無上親自制定賽規(guī)：飛泳魚大賽，于中秋當(dāng)日舉辦；諸層天宮中，凡三千歲至一萬歲的男子仙神皆可登名參加；擒殺魚王者，獲“飛泳魚魁”美譽(yù)，不僅可以盡收魚王身上寶，還可再得尊皇無上另外封賞。為爭榮光，也為一樂，更為切磋仙法，諸層天宮眾仙神，尤其眾位天帝之子，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此正當(dāng)飛泳魚遷徙時節(jié)，尊皇無上、尊后瑛媗、鸞姬尊主，以及諸層天宮天帝、天后等眾，盡位列天河沿岸觀戰(zhàn)臺觀賽。參賽者，有九層天宮大乙天帝之子道生上神、道顯上仙，八層天宮靈丙天帝之子益生上仙，七層天宮感丁天帝之子介然上仙，六層天宮觀戊天帝之子為學(xué)上仙，五層天宮士己天帝之子含德上仙，四層天宮音庚天帝之子若訥上仙，三層天宮菩辛天帝之子要妙上仙，二層天宮薩壬天帝之子貴迷上仙，青霄天宮天帝奉昊之子伯玿上仙、仲瑝天神，其他眾位天神、上神、神君、真君、上仙、星君等，戎裝神兵，共聚天河入河口。
聽得知常令官宣道：“尊皇有詔：‘今日擒殺飛泳魚王者，可得神駒紫焰榴光為坐騎。競技場上，不分尊卑，無關(guān)長幼，只論神武，眾仙家盡施才能，當(dāng)仁莫讓！’”宣畢，知常令官將那開賽令旗一招搖，便見眾參賽仙家俱各蓄勢。此時，飛泳魚群正往天河入河口洶涌奔來。話說沃幼溪通往天河入河口處，有一白練倒掛般的瀑布，泄流直下，擊石有音，傾落天河。飛泳魚群或游或翔，或激起浪花，或穿透青云，勢若翻江之龍，又似貫天之虹，劈波斬浪，鋪天蓋地，浩蕩恢弘，一往直前。那黑壓壓一片，如陰云蔽空，振翅之聲，蹈水之聲，激越空靈，響徹天河之畔，真可謂水天交暉好景色！尊皇無上拍手喝彩道：“好一幅氣壯山河遷徙圖！”又聽尊皇無上左席的地元摩祖笑道：“尊皇既愛此景此情，不如令青霄天神仲瑝提筆繪下？”無上笑答：“本尊皇亦有耳聞，仲瑝自百歲起，便深長丹青之技，更能即興賦詩，文采頗富。”地元摩祖再笑道：“果是尊皇佳婿！”眾仙家聽罷，談笑不絕。
卻看競技場上，飛泳魚王從河中冒出首鰭，用雙翅掃開波浪，向上涌起。各參賽仙神為拔頭籌，力顯神能。只見九層天宮道生上神披甲踏浪，威風(fēng)赫赫，舉起蒙極葫蘆，放出晶光，對準(zhǔn)飛泳魚群，多魚霎時被收。卻見飛泳魚王“撲通”鉆入天河底，躲開蒙極葫蘆之光。又見五層天含德上仙，擂起百震鼓，震耳欲聾，應(yīng)聲，成片翔空的飛泳魚肝膽破裂，尸墜水中，然，飛泳魚王卻不容易被他捉得。六層天宮為學(xué)上仙縱身跳入河水中，大笑道：“你等借助外物，不算本領(lǐng)。此魚王，看我徒手捕之！”七層天宮介然上仙看見為學(xué)上仙鉆入水中，亦隨之跟入，笑道：“為學(xué)兄長！你要徒手捕魚，卻看小弟搶先網(wǎng)住?！苯槿簧舷蓲仦⒘~亂束網(wǎng)，攔住魚群去路。為學(xué)上仙毫不示弱，笑道：“介然上仙好神器，卻先受我一斧！”且說著，為學(xué)上仙現(xiàn)出樺骨大斧，向介然上仙的柳葉亂束網(wǎng)劈去。這二位爭斗之時，又聽二層天宮貴迷上仙笑道：“二位兄長酣戰(zhàn)，小弟豈可閑觀？且來助戰(zhàn)！”他順勢擲出方天錘，向天河中砸落，驚起喧天波濤。天河之中混亂一團(tuán)，飛泳魚群奔命四竄。
觀戰(zhàn)臺上，尊皇無上撫掌大笑道：“果然都是熱血少年，年輕氣盛不服輸！”地元摩祖接道：“正所謂‘鳧脛雖短，續(xù)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萬事萬物，皆有其自然之性。這些陽剛兒郎，正值崢嶸年歲，恰愛激流，若嚴(yán)以監(jiān)律，斂其心性，反為不美。尊皇舉辦此飛泳魚大賽，讓他們顯真性，展才華，實乃妙舉！”眾仙聽罷，亦是贊笑不已，攀談閑話，不勝歡樂。
正說七層天介然上仙、六層天為學(xué)上仙和二層天貴迷上仙，三位厲兵秣馬，大張旗鼓，你爭我奪之際，飛泳魚王躍空而升，巨翅扇騰，拍擊天河水，水的雄渾力量將他交手的三個倒吸進(jìn)漩渦。才見飛泳魚王沖出水面，其他眾仙神亦施神威，快逞奇能，恰如搶珠龍、爭食虎，各各敏捷，向飛泳魚王瘋狂奔去。說這群仙神當(dāng)中，便有青霄天神仲瑝。只見他紫眉俊秀，紫目射光，紫發(fā)飄逸，三千歲年紀(jì)，不過凡人七歲孩童模樣，卻一身絡(luò)綢帛羽紫霓衣翩翩瀟灑，赳赳雄邁，手綽（chāo）神兵沉崖槍，卷云踏浪，英姿不遜年長仙神，出招干凈利落，于那征塵影里，豪氣氤氳（yīn·yūn）疊揚(yáng)。聽得三層天要妙上仙喝彩道：“仲瑝天神！雖你年幼，爭奪飛泳魚王卻毫不露怯，看你架勢，飛泳魚王是志在必得！你且年少勃發(fā)，要妙我這老哥兒，豈甘落后？”仲瑝笑答：“要妙兄長仙法高強(qiáng)，手中雙頭矛威力無窮，今日仲瑝還需請要妙兄長多加指教！”他二位正說話間，只見青霄天宮伯玿上仙，即是仲瑝長兄，從那層疊云中俯沖直下，舞起繁罡劍，猶如餓獸撲食，耀武揚(yáng)威，朝飛泳魚王背部犀利刺去。要妙上仙笑道：“你我再繼續(xù)閑談，卻要讓伯玿上仙搶去頭彩！”仲瑝直答：“縱是長兄，我亦不讓！”且說著，他飛身起，刺槍攔擊伯玿上仙的繁罡劍，使得伯玿未能成功襲擊飛泳魚王。這兄弟兩個，便在天河之上，一個槍搠河心日影，一個劍劈長空祥靄，緊攻快擋，踴躍斗技。
說這處觀戰(zhàn)臺上，尊皇無上贊嘆道：“果然競技場上無兄弟！仲瑝此舉，本尊皇心中甚慰！”青霄天帝奉昊趕忙賠笑道：“初生牛犢不知天高地厚！臣回去，一定好生訓(xùn)導(dǎo)！”尊皇無上卻道：“本尊皇最是喜愛仲瑝這般血性，奉昊不需苛責(zé)，且看他著那身寶衣，愈顯精神！”地元摩祖笑道：“絡(luò)綢帛羽紫霓衣，也唯有尊皇佳婿——天神仲瑝可配，正可謂不是真龍不敢穿！”八層天宮靈丙天帝笑道：“看仲瑝，靜則彬彬吉士，動則威威龍駒，真乃眾天子表率！”尊皇無上大笑。
目光再回頭，且看伯玿上仙出招被天神仲瑝擋回，伯玿又驚又氣，怎奈競技場上，不好施威，只能強(qiáng)顏作笑道：“二弟果不負(fù)帝父厚望！”說話間，天神仲瑝收回沉崖槍，闊步騰空，以槍尖向飛泳魚王頭顱襲刺。飛泳魚王正面遇敵，及時舞動長須，向仲瑝劈去。仲瑝身姿矯健，輕松閃過。不料，身后的要妙上仙卻險些中招，他急急僥幸躲開，而后笑道：“仲瑝天神好身手！”仲瑝謙遜笑過。要妙上仙語畢，從仲瑝背后沖來，揮動雙頭矛向飛泳魚王戳去。此時，八層天宮益生上仙笑道：“觀你等作戰(zhàn)，益生也禁不住技癢，特來一搏！”只見他旋轉(zhuǎn)撼天旗，一霎時，風(fēng)緊浪急，疊云迤邐，飛泳魚群“噼里啪啦”東逃西竄。又聽四層天宮若訥（nè）上仙笑道：“此等精彩陣勢，若訥若只閑觀，豈不辜負(fù)？”說罷，他舉起闊脊戈，阻止益生上仙襲捕飛泳魚王。再說被吸進(jìn)河底漩渦的七層天介然上仙、六層天為學(xué)上仙和二層天貴迷上仙，已經(jīng)陸續(xù)沖出水面，他們看著四周飛泳魚兒逃竄奔亂，互視大笑不止，又見賽事如火如荼，轉(zhuǎn)而認(rèn)真起來，各各躍起，繼續(xù)爭魁。至于其他天神、上神、神君、真君等，亦是斗法亂成麻團(tuán)。
尊皇無上愈發(fā)開懷樂道：“此番競技，比往年更加精彩！”九層天宮大乙天帝笑道：“正是！此番，天神仲瑝等幾位年幼天子初初長成，乍出茅廬，一腔沸騰，正有滿懷的壯志待酬，可不就將此大賽推向絕妙至境！”
不說參賽眾仙搏得歡乎樂乎，倒說那飛泳魚王甫過，怒怨暴起道：“你們這些膏粱仙神，飽暖之后，就思消遣，玩什么金器銀具不好，偏每隔千年，就來捕殺我飛泳魚族！我父王千年前，被那個叫作道生的小子拿?。∷麑⑽腋竿醺盍耸做?，掛在他的殿宇內(nèi)；將我父王剜了雙目，嵌在他的珠冠上；將我父王刮了鱗片，貼在他的鎧甲外！兇兇暴徒，他卻因此受到封賞，晉升為上神！憑什么？三界，可還有尺寸說理之地？今日，你們又來擒我！天宮，可還有我飛泳魚族容身之所？究竟你們這些仙神，長生不死，富貴極樂，怎樣才能滿足？”伯玿上仙聽到飛泳魚王此話，笑答道：“萬物皆有命！這是你們飛泳魚族天生的宿命！”“命？”飛泳魚王冷冷道，“我甫過痛失父王，痛失胞族，僅用一個‘命’字作答，便可了事？”道生上神笑道：“你不情愿也徒勞！只今番，本上神便讓你父子團(tuán)聚！”說罷，道生上神再又大展身手。他運(yùn)施仙法，把手中蒙極葫蘆變大之時，卻見青霄伯玿上仙再揮繁罡劍，向飛泳魚王眼睛刺去。又見青霄天神仲瑝眼疾手快，執(zhí)槍攔截伯玿出招。道生上神見勢，趁隙舉起蒙極葫蘆，對準(zhǔn)飛泳魚王，準(zhǔn)備收擒。仲瑝相時而動，敏捷甩開伯玿，急急擲出沉崖槍，打中道生上神的蒙極葫蘆，只見沉崖槍與蒙極葫蘆雙雙落入天河水中。仲瑝繼而三步并作兩步，跨上飛泳魚王后背，拽起魚王兩條長須，只作韁繩，笑道：“就讓我天神仲瑝來駕馭你！”飛泳魚王甫過憤怒，氣孔中發(fā)出“嗚嚕嗚?！钡暮鹇?，譏諷道：“紫衣毛球！尚未長出一根黃須，也敢口出大言？”天神仲瑝笑道：“有志不在年歲多，無志空活百元年！”且說，且見他攥住飛泳魚王長須，用力鞭策，控制魚頭，朝向自己想去的方向。飛泳魚王拼命扭動身體，搖頭擺尾，翻滾側(cè)滑，旋轉(zhuǎn)騰挪，企圖摔下仲瑝。仲瑝卻穩(wěn)如虞契山，紋絲不受影響。
說那其余眾仙神見著飛泳魚王被仲瑝牽制，二者扭纏難分，遂各自蓄勢圍聚，以圖趁機(jī)襲取魚王。卻聽天神仲瑝朗聲笑道：“你等眾位兄長，休要奪我仲瑝口中食！我誓擒他！”而后他聲如雷厲，高呼道：“駕起！”
正是：躲罷刀劍又逢槍，命里何處不羅網(wǎng)？
畢竟，飛泳魚王被駕往何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