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是什么滋味
說實在的,花綿現(xiàn)在難得有點不知所措,束手束腳的迷茫茫然。
事情究竟是怎么發(fā)展到這種地步的呢?
花綿一屁股啪嘰坐在高高的黃土高,咳,后山山頂上。
“給?!?p> 接過徐錦宴遞過來的酒。
“桃花酒,不醉人?!?p> 視野中正是開闊,風(fēng)景獨好。
遠處蒙蒙晨曦如薄紗籠罩著漸出的清雅日色。
手中握著的酒壇恰巧巴掌大。
花綿慢吞吞打開蓋子,打量了旁邊人片刻,低頭輕輕嗅了嗅。
少年清亮的眼眸微微彎起,耐心看回她。
咕咚。
花綿倏地大聲吞咽下口水。
捧著小壇酒驟然驚慌失措。
“你你你不會是放了毒吧?”她脫口而出。
糟了,聲音超大,收也收不回。
花綿猛地抬頭看那少年,果不其然見其臉色驟變一瞬,清冷的眉目倏地緊了緊。
看不出他有沒有生氣,只是薄唇緩緩抿了抿,有些用力地在嘴角壓出一點弧度。
花綿飛快察覺出不對了。
徐錦宴的臉色看起來不像是想恁死她的樣子。
在徐錦宴變得愈發(fā)危險的神情下,花綿訕訕一笑,
“我錯了,我不該對你有懷疑之心,我發(fā)誓我只是腦子沒轉(zhuǎn)過來,不不不,嘴比腦快,誒也不對。想起來了,我只是太多疑了,哈哈,疑神疑鬼的嚇到你了吧哈哈?!?p> 花綿一頓說的舌頭都快要打結(jié)了,內(nèi)心里她一陣痛苦。
“宴哥兒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我馬上就喝掉它?!?p> 花綿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腦子一抽講出些自己都奇怪的話。
她仰頭灌酒,猝不及防瞄到徐錦宴的復(fù)雜神色。
別扭。
對,她感覺別扭極了。
清甜的酒水急匆匆被灌入喉,一小壇很快就被喝完,后知后覺花綿嘗出一點桃花酒的回甘。
“看。”花綿倒了倒壇子,滴毫未剩,喝完也確實沒有不舒適。
想到剛剛對徐錦宴的懷疑,花綿頗為灰溜溜的道了句:“宴哥兒,別生氣了?!?p> 她聲音低低的,像做錯了事又不好意思跟大人承擔(dān)錯誤的小孩。
“你不用喝那么快的,”少年轉(zhuǎn)了轉(zhuǎn)漆若點墨的眸子,淡聲道。
“???”花綿懵懵抬頭。
纖長白皙的指尖指了指她喝完隨手一放的酒壇,緩緩眨了眨清亮的眼睛,嗓音同樣清冷,
“你不是說,想要喝酒嗎?”
嗯?!
花綿半知半覺眨巴眨巴眼,隨即笑顏粲然綻開,她臉上寫滿了驚喜。
“原來宴哥兒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她興奮半晌,又有點不好意思,扭捏道:
“那么久了,我自己都忘記了?!?p> 須臾,她爆發(fā)式的大喊,“不過宴哥兒你也太好了吧!”
她激動的一把抱住徐錦宴的大腿,
“我發(fā)誓我再也不偷偷罵你,唔。”
她驟然閉嘴,在徐錦宴危險半瞇的眼睛下,機智的轉(zhuǎn)移注意力,
“宴哥兒你是小天使嗷嗷,你這么好肯定不會打人吧,肯定也不會咔嚓我?!?p> 花綿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徐錦宴,“……我沒殺過人?!?p> 自然也不會殺她。
花綿聽懂了。
于是她臉上的興奮徹底抑制不住了,她突然放開徐錦宴的大腿,想要再釋放一下激動。
直到這一刻,花綿才真正放下了心。
“我太快樂了?。 ?p> 快樂的某人腳一點,不巧的踩到了石子。
“小心——”
徐錦宴被她猝不及防撒手,身體還沒站穩(wěn),就看見花綿在半空中撲騰不停的雙手。
他驚訝的連忙抬手去抓,那雙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牢牢抱住他的手臂。
砰————
“好痛!”
花綿痛苦面具,地面和身體上的雙重打擊讓她招架不住。
見少年依舊橫躺在她腰上,花綿痛呼尖叫,
“徐錦宴你快給我起來,壓著我的腰了!!”
她的老腰啊。
不會是斷了吧。
花綿內(nèi)心面條寬淚。
失策了。
她不該這么得意忘形的。
還有徐錦宴,這混蛋怎么還不起來!
不曉得自己多重嗎???
“別動!”略微扭曲但依舊漂亮的臉龐突然闖進她視線里,少年雙手撐在她腦袋兩側(cè),嗓音幾分咬牙切齒。
“你摸的是我的腰!!”
他憤怒的眼神狠狠在花綿臉上掃了掃。
花綿明明不是故意的此刻心里卻驀然心虛直升,她趕緊收回自己的咸豬手。
忍不住反駁,“誰叫你一直躺在我身上不起來?!?p> 徐錦宴面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最后漲紅了臉氣急敗壞低聲喊道:
“你還要不要臉!”
這種渾話也說的出口。
“我怎么不要臉了,我最要臉了,天下只有我有臉。你起開,我腰疼手疼哪里都疼,你壓著我了!”
花綿把人往旁邊擠,徐錦宴竟然也孩子氣的不甘示弱,兩人頓時扭打成一團。
誰也不肯放過誰。
“徐錦宴!”花綿大怒。
“花綿!”徐錦宴同樣回嘴怒視。
……
振州的火災(zāi)最后朝廷如何挽救,花綿不得而知。
只是那場大火幾乎燒毀了半座振州城。
聽說馬家的郡守帽子被擼掉,由嚴肅他爹兼任。
雖然是升職,但花綿總覺得這并不是一個好差事。
畢竟收拾爛攤子什么的最麻煩了!
花綿再次見到徐海是在那天清晨同徐錦宴分開后,高個子也丟給徐錦宴處理了。
她再次回到農(nóng)家小院就瞧見院子里擠滿了人,烏泱烏泱的吵吵鬧鬧。
花綿悄悄捂著耳朵溜進屋子里,楊氏她們也醒來了。
沒辦法,這么多人楊氏吵也該被吵醒了。
“綿綿,我們該準(zhǔn)備回去了?!睏钍贤高^窗戶,看見雖然面容稍有些疲憊,精神狀態(tài)還不錯的徐海,心里的大石總算落了下來。
她語氣輕松,絲毫沒有經(jīng)過大難之后悲痛欲絕的狼狽,
“老爺回來了?!彼p快的笑了笑。
花綿眨眨眼,乖巧地點了點頭。
徐凝由前夫人的老仆保護的很好,和徐海早早便相遇。
花綿跟在楊氏的身后,一行人謝過收留她們的農(nóng)戶,駕著馬車徐徐遠行。
日頭正正升起,農(nóng)家炊煙裊裊,安靜又祥和的注視著這家人的離去。
家犬清吠,鳥鳴清亮。
花綿掰著手指數(shù)了數(shù),驀然發(fā)現(xiàn)距離上次見到徐錦宴已經(jīng)有兩天了。
她躺在竹榻上,思緒不覺有些煩亂。
眼神放空,虛虛凝在院里栽種的楊柳樹上。
他會不會已經(jīng)走了?
孤身一人前往荒涼又殘酷的征伐戰(zhàn)場。
花綿又想起這些日子來她見過的徐錦宴。
少年冷淡的坐在他的院子里執(zhí)著棋子自己與自己對弈、漂亮囂張的面孔似笑非笑望著她、還有那天……小少爺笑吟吟向她遞來酒,眉眼清淡如畫。
恍惚之間,花綿沒發(fā)覺她對于徐錦宴的印象竟然很少有壞的方面了。
她突地翻身,輕輕嘟囔一句,“都怪他長得太好了。”
那張賞心悅目的臉呈現(xiàn)多種表情、各種情緒一直在她腦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沒個停的。
花綿頹廢的蹬蹬腿,竹榻嘎吱一聲響了響。
“趕緊從我腦袋里出去嗷,干嘛要想他,他、他就是長得好看而已,性子還不壞而已,關(guān)系好了還會對你暗戳戳的笑而已……唔嗚。”
花綿喪喪的嗚咽一聲,徹底放棄掙扎了。
混蛋徐錦宴,他到底去哪了???
就算要走起碼也來道個別啊。
“這個混蛋弟弟??!”花綿氣的直錘竹榻,雙腳同時胡亂在半空蹬了蹬。
突地,腳有些踹不動空氣。
花綿驟然坐起身,喜笑顏開,驚呼一聲,
“哇,宴哥兒你回來啦!”
兩天不見,不得不說少年變得愈發(fā)閃閃發(fā)光了。
花綿暗自嚷嚷,太陽這么大,照的他仿佛會發(fā)光似的。
內(nèi)斂溫潤的靛青色在他身上,似乎也抹平了清冷孤傲的棱角,開始有了暖色。
天色熱了,花綿貪涼躺在竹榻上也沒穿襪子,白嫩的腳大喇喇放在榻上。
徐錦宴看得淺淺蹙眉,隨后移開視線,若無其事扯過旁邊花綿放置的外衫準(zhǔn)確地罩在花綿身上。
寬大的袍子懟了花綿一臉,她茫然又生氣的抓開,瞪著前方的人,
“你干嘛!?”
望著她張牙舞爪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徐錦宴唇角迅速一彎,然后在別人無法察覺之時抹平弧度。
他冷冷的瞥了花綿一眼,隨即淡淡道:
“我來向你告別。”
他纖長的羽睫彎成漂亮的模樣,眼簾微垂,看不清神色。
“已有流言傳出振州天降異災(zāi),百姓俱看見星象轉(zhuǎn)移,天空中出現(xiàn)大火往振州落下。宰相執(zhí)政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西北邊境蠻夷頻范,我需得盡快前去?!?p> 花綿訥訥無言半晌,然后才遲滯的睜大了眼,
“可是你甚至沒有學(xué)過如何行軍打仗……”
徐錦宴抬眸,定定看了她一會,篤然道:
“學(xué)過?!?p> “我學(xué)過?!?p> 花綿不理解。
“周予他父親是當(dāng)年的鎮(zhèn)國大將軍,他和,”
徐錦宴一頓,然后道,“當(dāng)今宰相有合作,這些年一直在教導(dǎo)我?!?p> “他說我是天生的將軍,冷血又無情,抗得住戰(zhàn)爭的錘煉?!?p> 徐錦宴微微眨眨眼,回望花綿幾乎呆滯的神色,不擅夸耀自己的徐錦宴后退半步,不自在道,
“我走了?!?p> 他心里微乎其微的澀然被他拋之腦后,腳尖輕點,很快消失在花綿眼前。
“等等!宴哥兒,徐錦宴!!”
花綿被外衫絆了一腳,踉蹌的下榻往前跑了幾步,沒有任何武藝的她根本追不上徐錦宴。
轉(zhuǎn)瞬之間,花綿伸出的手緩緩垂下。
她怔愣在原地,木木的看著徐錦宴離開的地方。
隨后,悲傷的情緒突然在身體里由心臟向五臟六腑漫開。
她奇怪的眨了眨眼,為什么?
徐錦宴的離開,讓她感覺不到開心。
一點也不開心。
花綿蜷了蜷手指,開心不起來。
為什么呢?
定時炸彈走了,她沒有任何性命之憂了。
花綿還在原地,杏眼微微睜大,卻始終看不到那個少年回來的身影。
握緊的手一點、一點松緩,彰顯著幾分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