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華燈初上。寬敞的云羅大廳金碧輝煌,巨大的朱紅石柱鎮(zhèn)定四方,擎起“飛天”。高聳入“云境”的石柱上撐起了一張恢弘的穹頂,上面呈現(xiàn)的是一幅工筆精湛,惟妙惟肖的《十二飛天圖》。
這十二身飛天:身形修長、細眉舒朗,上身袒露、群彩飛揚,亦人亦仙、雌雄難辨,手撫琴笙、漫游云巔。他們手邊伴著腰鼓、拍板、長笛、橫簫、豎笛、蘆笙、琵琶、箜篌等樂器,嘴角喊著笑意,眉間蘊著悠然。純凈的音符從畫中飄出,浸入大廳中每一位賓客的耳膜里,只消在穹頂下稍微駐足,仰面掠影,那些生動的畫面就像活了一樣,讓人置身于癡幻的極樂世界。
這里是上官弘最高規(guī)格宴請的地方,一張名為“白玉逐海”的主桌可同時坐下三十六位賓客,整個大廳齊聚一堂則可輕松裝下二百余人。上官弘接待過不少皇親國戚、王公貴族,還擺過自己的壽誕,還有弘王府的大事喜事統(tǒng)統(tǒng)在這里開席。但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一樣如此冷清,只有區(qū)區(qū)四人入座......其實王府內(nèi)精致奢華的小廳也有不少,但上官弘不敢馬虎,把晚宴安排在“云羅”,是對客人的一種無上禮遇。
華麗的菜肴一排排地在“白玉逐海”上呈現(xiàn)出來,瞬間海面沸騰,星輝褪色。銷魂的珍饈引得十二身飛天饑饞難耐,無心聲樂,手、眼、腰、腳都恨不得擠破那一方壁石,落在這人間一座。
上官千此時已安坐良久,但內(nèi)心卻充滿著茫然的抵觸,絲毫無法體會那些“飛天之癢”。倒是安容敬那方顯得從容自得,在主賓席上與身邊兩位侍從竊竊私語,好像在密謀些什么,一會兒又放聲大笑,說著上官千完全聽不懂的話語,完全是一副反客為主的架勢。兩個侍從也絲毫不客氣,跟主子一邊放肆聊天,一邊卷起衣袖胡吃海塞。
上官千與他們之間隔了一個空位,在剛才落座時也許是出于禮貌,也許是想敬而遠之。他下意識空出來的位置不知是否妥當,坐下以后也不好再調(diào)換了,這一個小小的空位間隔,像一條浩渺煙波的大河,河兩岸的一草一木仿佛已是兩個季節(jié)一般。上官千與安容敬互相都能看到聽到對方,但又都是彼此的千里之外。
“哎,上官公子。我說你爹怎么準備了這么大一地方?是擔心我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帶來你家蹭飯嗎?”安容敬率先發(fā)難,一句絲毫不客氣的問話,瞬間穿越了那江河,直直的奔了過來。
“安公子說笑了,此廳是家父宴請最重要的貴客時才會使用的。聽說安公子駕臨,家父不敢怠慢,用最高禮遇待之,以示我們上官家的誠心誠意?!鄙瞎偾Э酥朴掷潇o的回答,極力掩飾著內(nèi)心的余波。
“哎呀呀,原來如此。那我安某人真是太榮幸了!像我這樣既無官職又無實權(quán)的人,能和來過你們家那么多重要的客人相提并論,可真是榮幸之至!”安容敬陰陽怪氣地說道?!澳?,我為什么會被上官弘如此看重呢?”
“還不是因為,你是安丞相的大公子?!闭谝慌允炙糊埼r,滿臉油光的侍從搶了一句。
安容敬聽后馬上接到:“是嘛?說來說去,還是要看老子啊,哈哈哈?!鄙瞎偾П贿@一唱一和頂?shù)孟耖_水壺上的蓋子,幾度要沸得跳起來,但始終還是壓了回去。此處解釋什么都不對,只能默不作聲,任聽奚落。
看上官千憋著不做聲,安容敬干笑一聲,拍了兩下自己的米色絲袍,抖了抖袖子,小心翼翼地端起面前的翡翠酒壺,斟滿兩只玉杯,恭敬的端起,來到上官千跟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說道:“大公子,你們?nèi)绱耸⑶榭畲?,安某自然是感激不盡的,你看這美酒,這一大桌子佳肴,還有你這豪華的宴會廳,今夜不容辜負呀。來!我先干為敬。”說完一仰脖,接著亮了亮空空的杯底。上官千也禮貌地端起自己那杯,一飲而盡。
“來來來,讓我也敬上官公子一個?!?p> “我先來,我先來!”一看主子打開了局面,兩個侍從爭先恐后的拿起了酒杯要敬上官千。
“放肆!”安容敬突然大喝一聲,像背后猛地長出了帶刺的羽翼一般,讓剛想起身敬酒的二人老老實實的坐了回去。“上官公子是你們這等人說敬酒就敬的?也不瞅瞅你們什么身份!”安容敬不依不饒的發(fā)著飆,兩個大漢一聲不吭,也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剛剛熱鬧起來的氣氛一下子又冷了。
“再說了,有三個喝一個的嗎?傳出去不丟人嗎?”
厲聲過后,安容敬緊繃的臉又瞬間泛起了笑容,轉(zhuǎn)而對上官千說道:“上官公子,下人們不懂事,怪我平時縱容太深,請你海涵,我自罰一杯。”說完,給自己再次斟滿,利索地送入喉嚨。
“安公子,太客氣了,一點小事無需……”
“哎呀,咱就別你一個公子,我一個公子的叫來叫去了。”上官千話沒說完,安容敬朗聲打斷,用十分親密熟絡(luò)的口吻繼續(xù)說道:“我已過而立之年,應(yīng)該比你大個七八歲,如不嫌棄,咱們以后就以兄弟相稱如何?”
“這……”
“小子,你還猶豫個啥。能和安公子做兄弟,是你的榮幸!”其中一個侍從嘀咕著,并不敢再起高腔。
這回安容敬沒有發(fā)作,而是笑盈盈地說著:“呵呵,空口言義心不誠。”說完又給自己滿上了酒杯:“我連喝三杯,以表心意,然后再請兄弟之交!”話音剛落,一杯下肚。
上官千實在不習(xí)慣這般勸從,好像有把無形的尖刀在頂著自己的后背。在他最難受的時候,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父親跟他說過的話,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yīng)下來。
看千羽點頭應(yīng)允,安容敬來了精神:“好!那你我二人就以兄弟相稱。以后你千弟的事就是我敬哥的事!”說完又是哈哈一笑,倒?jié)M兩杯與上官千一同飲了。如此一來,四個人開始輪番互相敬酒干杯,侍衛(wèi)們一個勁兒的捧,安容敬一個勁兒的夸,氣氛很是熱鬧,上官千也開始有些暈暈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