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若要問發(fā)生了什么,那答案就廣到沒邊兒了。
是說她夢回前塵,想起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呢,還是說她大夢一場,見著了些別人的秘密呢?
思量再三,她決定暫不透露自己的夢,轉而將話頭引到另一件事上,說道:“我們從前是不是見過?”
方世爻一怔,叫她的話噎住了,長久以來,那深埋在他記憶深處的過往,曾經藏在他心底最隱秘的情愫,在她突如其來,沒頭沒腦的疑問中,破土而出,得見天日。
“我之前的許多記憶都記不清了,”見他遲疑,唐鳶已經確定了個八九不離十,種種蛛絲馬跡,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的碎片沉甸甸壓在她心頭,呼之欲出,“那只草編的蛐蛐,”她目光灼灼,“那只蛐蛐的來歷我一直記不起,如今想來,倒似乎是同你有些瓜葛?!?p> “……”
“怎么不說話,是還是不是?”唐鳶目光炯炯,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盯得方世爻一陣無語,不曉得這個原本應該溫情脈脈的早晨怎會變成如今這個局面。
“……應該是吧?!彼督?,不自然道,語氣破天荒得有些支支吾吾,這種從未出現(xiàn)過,也不應出現(xiàn)在方世爻身上的語氣讓唐鳶精神大振,仿佛見到了鬼一般支棱了起來。
他這是……害羞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應該是吧?”她言辭立正,“那只叫我壓箱底的蛐蛐是不是與你有關?”
“是。”方世爻有些臉熱,不過帳內昏暗,就算臉紅了也應該看不出來。
“很好,第二個問題,”唐鳶果真為發(fā)覺他的一樣,“我們曾經關系很好嗎?為何我會將你送我的東西裝在箱子里帶來京城?”
這個問題怪異得有些熟悉,以至于讓她覺得,自己之前是否也說過這樣叫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方世爻語塞,忍住了想要吐槽的欲望,記憶深處那段被他塵封起來上了鎖的經歷被她沒心沒肺地挖了出來,拂掉了上面厚厚的積塵,昂著頭,笑嘻嘻地攤開手,向自己討要著鑰匙,想要打開那把生銹的鎖,看看里面那不見天日的過往。
他眼中的笑意漸漸消散,內里是深不見底的淵源,藏著些唐鳶讀不懂的情緒。
但她卻能感知到他的為難。
“算了,不想說就不說,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彼首鬏p松地說道,扭了扭睡僵了的脖子,讓自己看上去沒那么得不自在,可她這一番心理活動卻都原原本本地羅進了方世爻的眼中,變成了她的退讓,她的體諒,她的粉飾太平。
“真的嗎?”他問道。
唐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么真的嗎?”
“你真的不想知道嗎?”方世爻重復了一遍,一字一頓,無比認真,“你若想聽,我便告訴你。”
唐鳶怔住,她雖不知這段過往,但從方世爻剛才沉穆的表情來看,他并不愿重提這段舊事。她當然好奇,她如何能夠不好奇,自己與愛人曾經的,那些不為她所知的過往,任誰能夠做到不聞不問?
不是的,她臉色一青。這是他與另一個女人的過往。
“我想聽,你講給我吧?!?p> “好?!狈绞镭衬抗獬脸?,似是要穿過她,去觸及那段多年前的相遇。
“你是否還記得,一個叫方寧的人?”
方寧?
她先是愣了一下,覺得這個名字十分地熟悉,緊接著便驟然想起,自己在那只大箱子旁所憶起的對話。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鳶,你呢?”
“我叫方寧?!?p> 方寧,方寧。方世爻,寧王。
她抬起頭,注視著那雙眼,眼尾勾起,總是那樣撩人心神。
“方寧是你?”
“沒錯?!彼卮鸬馈?p> 唐鳶默然不語。方世爻并不知曉她沒有這段記憶,只是單單以為,自己不知方寧既為方世爻。
她忽地黯然,若是如此,他對自己的感情,是否也只是對著自己,在愛另一個人?
只聽方世爻接著說道:“你說你記憶受損忘記了許多事,那我便說給你聽?!?p> “四年前,我受命前去漠北監(jiān)軍,那時陛下方登基,我是塊最大的阻礙,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此行名為監(jiān)軍,實為放逐。”
她記得自己曾經為了給男女主制造感情線,寫過這么一段劇情,只是后來挖坑太多,這一條線忘了填,于是便不了了之了。
“此行難之又難,我只帶了百十來個士兵,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陛下這是想讓我死在路上,或者死在戰(zhàn)場上?!彼抗怊龅?,時至今日,那段孤立無援的過往一直都縈繞在他心底。
“于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危,我們便都隱藏了身份,化作普通百姓,分為數(shù)批人,以游樂為名,前往漠北,為了掩護我,不少人丟了性命?!?p> 唐鳶知曉他對于自己的近衛(wèi)們有多看中,因此在聽到這句話時,心里不由地一顫,下意識去看他的臉,卻見他昏暗中的雙眼正熠熠生輝。
“因為擔憂路上有人會對我們不利,我們不僅變換了裝束,還帶上了面具,跟隨行商的隊伍,就連口音都刻意改變,誰知天算不如人算,哪怕我們做到了這個地步,避開了朝中伸來的毒手,卻遇見了沙匪,整隊行商全軍覆沒,唯有我們幾人逃出了重圍,可在突圍時,我與他們走散了,被一路追至了懸崖。”
“他們聽說我是富家公子,便說要綁了我去要贖金,可我深知沙匪的殘暴,一旦落入其手,絕無生還的可能,于是便想要賭一把?!?p> “所以你就跳進了呼來河?”唐鳶已經能夠想象到之后的劇情了,可她非但沒有喜悅,反而心中生出了一絲絲失落,“是我救了你。”
這一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果然,她看見方世爻的臉上蕩開了一絲柔情,他溫聲道:“沒錯,阿鳶,是你救了我。”
“是你救起了我,帶著我逃離了呼來河,躲避沙匪的追殺,讓我能夠與我的人馬回匯合。”
他的神情誠懇,充滿著歉意:“對不起阿鳶,我一直隱瞞身份,騙了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