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落,柏輝又嘆口氣,說:“不過真的有人去世了,哎,按說也不算汪家的,是汪博深的姐姐,嫁到御史和順家做媳婦的哪個。”徳琳驚道:“???”
柏輝這才把來龍去脈又說了一通,說事情壞就壞在和順老爺子自己身上,明明和旗人強位子搶不過,就去金鑾殿誣告一通,結(jié)果被人檢舉,壞了自己的前程不算,還連帶了一門老小。汪萃玉本就體弱多病,經(jīng)不起這些折騰,將要隨夫家去遼東前,就奄奄一息,不多時便香消玉殞而去。最后還是由娘家出面埋葬,因是犯婦,也不敢大張旗鼓做喪事,只能在郊外白衣庵外的土堆上,隨意點了個穴草草埋了。如今算來,已然足有十天了。
徳琳從來沒經(jīng)歷過要好的親眷友人離世之事,乍然聽聞,想起萃玉的音容笑貌及她對自己的關(guān)心愛護,心中悲涼不已,然后又想到汪博深,徳琳知道他與萃玉姐弟情深,又一向憐惜她命苦,希望姐姐能早日脫離苦海,卻換來如此的骨肉分離。
他近日一連遭遇重重不幸,不知道已被折磨成什么模樣。柏輝見她面色戚然,忙道:“別叫阿瑪看到這個樣子,以為是沒有中選才慟哭哩。”徳琳苦笑道:“僥幸離開那火坑,有什么好難過的?”柏輝嘆氣道:“過幾天就是汪家大小姐的‘雙七’,你要真覺得難受,不如去到她墳山拜祭一下,也好盡故人之情?!睆粤拯c頭稱是,姐弟兩個這才辭別。
等到“雙七”這天,徳琳著素衣乘白轎,只帶了隨身的小丫鬟,早早就出了門,柏輝早尋好那白衣庵的具體地點,此時也只騎匹白馬,護著姐姐靜悄悄離開高府。一路無話,等到柏輝尋到萃玉的故墳時,太陽初升不久,草地里步行片刻,就覺得腳面都被露水打濕了。果然,茂林深處沒幾步,就見一只孤寂的墳頭,上書“汪氏萃玉”四個字,墳前有些干花枯草,想來是前些日子焚化的。柏輝幫她擺好祭品后,就帶了家人遠遠走開,只等她叫自己。
徳琳獨自將果品擺上,又燒了紙錢,便默默靜立,回想著近幾個月來的遭遇,心中不勝唏噓。放眼四望,周圍的草木雖繁,濃綠中卻有種盛極而衰的敗落氣象,令人沒來由覺得悲憫,徳琳猛然想起,好快啊,轉(zhuǎn)眼間就已然初秋了。
她正愣著,就聽見身后有極輕的腳步聲,等她轉(zhuǎn)身回望,卻見一人正站在不遠的樹林里,手里還提著個竹籃,隱隱露出里面的香火祭品,這人穿件白布長袍,面容消瘦,神色清俊,眉宇間那種陰郁深沉之情,仿佛縈繞高山的迷霧,總也揮散不去。徳琳一眼就認出是他,而汪博深也因為看到了她才停住腳步,遲疑著要不要上前過去。
徳琳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想跑過去問他為什么不說話,然而汪博深的面色冷淡且疏離,那份冷漠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她心里即驚異且委屈,竟然還摻雜些怯意,于是兩個就這么站在林子里,只是一味的默然,誰也沒有前進一步,誰也沒有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