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白木出殯的那天,天灰蒙蒙的,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抬棺的只有兩名仆人,因為棺材里根本沒有尸體。許子安隨著棺材行走,一路上他都恍惚地盯著地面,甚至沒有勇氣抬頭看棺材一眼。
白木的棺材和他的母親葬在一起。當棺材被一抔抔潮濕的泥土掩埋后,許子安才抬起頭。
白木的碑立在一座小山腳下,雨聲與灰綠色的森林相映,山腳云煙氤氳,無比靜謐。一旁除了有幾名殺妖隊的成員在唱著喪歌,穿著粗麻布衣的周念如在和澄交談。
立碑人在墓碑上重重刻下完顏白木四個大字,并在后面加上一首悼念詩:
滿衣血淚與塵埃,身獻異鄉(xiāng)亦可哀。
風雨梨花寒食過,墳山盡是弟兄來。
“壯士一去不復(fù)返,風呀風蕭蕭喲,魂呀魂歸去喲……”
“哎哎喲,寢息何時忘,沈憂日盈積。庶幾有時衰,莊缶猶可擊?!?p> 哀轉(zhuǎn)的嗩吶和震天的鼓聲讓許子安不忍,他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周念如走向許子安,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到森林中談話。他沒有多想,便跟著周念如走入森林。
“白木離世,臣下有愧?!?p> 周念如點了點頭。
一陣無言后,周念如開口道:“你們是在河坊街遇到了神匠,是嗎?”
“是的,拓跋絕救了我,我卻沒有能力救下白木?!痹S子安望了望周念如,倏忽間,他發(fā)覺周念如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廟堂的老和尚也死了,是嗎?”
“是的……”
“真是可疑?!眲x那間,周念如從布衣中取出一枚盤龍印章,抬手正對著許子安。頓時,一股正氣從地中冒出,揚得二人長袖與長發(fā)上飄。
過了片刻,正氣逐漸消散,二人還是在原地佇立,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這是?”許子安詫異地發(fā)問。
周念如收起盤龍印章,解釋道:“這是我鎮(zhèn)妖的法寶,喚作御街行,剛才失禮了,我懷疑你變成了妖。我不是不相信拓跋絕或白木的能力,只是我辦事向來謹慎。”
許子安將臉抬起,感受著小雨淋在面龐上的感覺,靜靜地聽著周念如的話。
“你想報仇嗎?”
“想?!?p> “這是封神符,當神匠虛弱的時候貼在他的額頭,就可以封印他?!敝苣钊鐚⒁粡埛溥f給許子安,“珍惜它,最好留給孟妖。”
“不能直接殺了他嗎?”
“他可是有幾萬條命的?!?p> 許子安沉默。
“不過剛進殺妖隊就能從孟妖手中逃脫,你還是頭一人。”周念如擺擺手,緩緩走出森林,后面的話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不過你究竟是麒麟元神的宿主呢,還是連御街行都無法鎮(zhèn)壓的大妖呢……”
許子安長嘆,在冰涼的雨絲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一滴熱淚劃過臉頰。
……
許子安回到殺妖隊的四合院,發(fā)現(xiàn)拓跋絕獨身一人坐在院中的躺椅上。
“絕,你沒有去參加葬禮嗎?”
“我不太能適應(yīng)那種場合?!?p> 許子安也在院中坐下。
“自從我進殺妖隊后,白木就一直照顧我。第一次見證元神之力,第一次為妖祈福,第一次見我的師父,這些都是他引導(dǎo)著我?!?p> 絕的臉躲在屋檐下,許子安看不清她的神情。
“白木在這個世上本來就沒有親人,他唯一在乎的應(yīng)該就是扶搖公的殺妖隊了。而我甚至都沒有能力和他一同抵抗神匠?!痹S子安有些哽咽,“他走了,我卻拿到了清平樂。”
許子安從懷中取出骨笛。絕如同睡著了一般依然一聲不吭。
“我還拜托他替我牽紅線,我還……”許子安不敢再繼續(xù)說下去。
良久,他又再次開口:“抱歉我剛才突兀地嘮叨。除了白木,我甚至已經(jīng)沒有能夠傾訴的人了?!?p> 拓跋絕聽罷,起身走到許子安跟前,問道:“許子安,笛子能夠借我一用嗎?”
許子安點頭,將笛子遞給了她。
“切謝?!?p> 拓跋絕提起骨笛,吹起了一首婉轉(zhuǎn)的古曲。她的神情自若而又嚴肅。
待到她吹完整首樂曲,許子安問道:“絕,我能向你學習笛子嗎?”
“可以。就當做是紀念完顏白木了。”
許子安重新將笛子收回懷中。
小雨漸停,太陽在烏云中努力地探出腦袋??諝夥路鹈缮狭艘粚颖〖?,朦朦朧朧。雨水積在路面坑坑洼洼的地方,積起了一個個小水凼,倒映著放晴的天空。
“絕,晚餐我請你去福滿堂如何。那里是白木最喜歡的飯館,這頓飯也算是我學笛子的學費?!?p> “好。”
……
二人到福滿堂入座,這里的生意和往常一樣,還是熱熱鬧鬧。
許子安用手指敲著桌板,喊道:
“小二,來兩碗牛肉面,面要粗的?!?p> 許子安望著熱氣騰騰的面條發(fā)愣。
“喂,再不吃面可要糊掉了?!?p> 許子安點頭,狠狠地嘬了一口面。
“絕,你前一陣子是去探親了?”
“是的,去準備嫁妝?!?p> “你居然要結(jié)婚了?”
拓跋絕笑道:“怎么,看不出來嗎?”
“丈夫是誰啊?”
“完顏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