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徹夜未眠。
他從口袋中拿出一支筆和一張信紙,坐在了那臺破舊的書桌前。
葉清遠(yuǎn)輕微的鼾聲,為這死寂般的深夜增添了一抹生意。
蘇晴坐在書桌前,時而思索,時而奮筆疾書。
等到日光取代了月光,蘇晴才最后端倪了一次這封信,小心地放到了信封中,封上了口。
剛準(zhǔn)備起身,突然想起自己貌似忘了什么東西,又匆匆將信封打開,從兜里又掏出了一張紙,放了進去。
葉清遠(yuǎn)用外套鋪成的床墊不算整齊,現(xiàn)在基本上有一般吊在床邊。
為了不讓葉清遠(yuǎn)察覺,蘇晴花足了時間放輕自己的動作。輕輕地爬到葉清遠(yuǎn)身旁,輕輕地?fù)伍_他外套的口袋,輕輕地將信封擱在口袋里。
葉清遠(yuǎn)的口袋里鼓鼓的,事到如今,蘇晴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看一眼,就看一眼,就當(dāng)做告別。
有一個盒子,是一盒藥。他還記得葉清遠(yuǎn)有慢性胃炎,應(yīng)該是之前的胃藥,只不過這個胃藥的包裝很奇特,空白一片,什么修飾都沒有,連介紹都懶得。
還有一張紙,有些皺了,但蘇晴還是認(rèn)出來了。
是簽名。不是任何人的簽名,而是博士的。他肖想了不知多久的簽名,他唯一還沒得到的簽名。
他知道這是給他的,蘇晴記得他曾跟葉清遠(yuǎn)提過這件事。
蘇晴握著那張紙的手微顫。
啪嗒——是他眼淚滴落的聲音。
剛好滴到了那張簽名上,不慎暈染開了一筆墨跡。
蘇晴生怕再次毀了它,連忙抹干了眼淚,把簽名照放了回去。
葉清遠(yuǎn)睡著的時候看起來好安寧,蘇晴都在糾結(jié)是否應(yīng)該把那封信拿出來燒掉。
這樣的話,他就永遠(yuǎn)不需要知道真相,蘇晴就可以只是他生命中一個不辭而別的過客。
蘇晴一個沒忍住,干咳了兩聲,他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幸好,葉清遠(yuǎn)睡的很死,甚至都沒有翻身,那平穩(wěn)是鼾聲繼續(xù)著。
蘇晴把手放了下來,上面殘留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對不起,葉清遠(yuǎn),對不起?!?p> 他在葉清遠(yuǎn)的耳邊說了這最后一句話,決然地離開了。
天蒙蒙亮,路邊沒有燈光。
五年前的流星,劃過天際,渴望著、爭取著那一片遼闊的遠(yuǎn)方,終是沒能闖破那一席茫茫黑夜,光消云散,化作一縷塵埃,撒向了那曾經(jīng)為之癡狂的遠(yuǎn)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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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遠(yuǎn)和蘇晴的宿舍剛好背光,早上的陽光不強,葉清遠(yuǎn)也是懶洋洋地睡到了自然醒。
抬腕一看,竟已經(jīng)九點了。
“蘇晴?”葉清遠(yuǎn)嗓子沙啞。
沒人應(yīng)。
這個沒良心的,那么早起來也不知道喊喊他,又在這里玩失蹤啊。葉清遠(yuǎn)腹誹著,慢吞吞地下了床。
“蘇晴,快出來,沒空陪你玩這么幼稚的游戲。”葉清遠(yuǎn)胸有成竹地說。
還是沒人應(yīng)。
葉清遠(yuǎn)便走到走廊上,渡著步子,尋找著蘇晴的藏身之處。
找了一圈,喊了一圈,都沒人。
估計是去找早餐了吧。葉清遠(yuǎn)想。
葉清遠(yuǎn)又回到了曾經(jīng)的宿舍,準(zhǔn)備收拾收拾。
不得不說,蘇晴這整理的真干凈,床上就像是沒人睡過一般。
葉清遠(yuǎn)展開自己的外套,用力抖了兩下,想抖掉上面的灰塵。
可抖落的不止有灰塵。
一封深藍(lán)色的信掉在了地上。
葉清遠(yuǎn)好奇地想把它撿起來,卻又在碰到它的那一刻停了下來。這些年,基本的警惕還是要有的。這一封來路不明的信,說不定是別人暗算他呢。
糾結(jié)了半天,還是沒敵過好奇心。
葉清遠(yuǎn)謹(jǐn)慎地?fù)炱鹆四欠庑牛魅ド厦娴幕覊m,拆了開來。
不得不說寫信的人品味真差,好好的一封信居然要用天藍(lán)色的紙寫。
但很快,這個念頭就散去。
葉清遠(yuǎn)一目十行地讀著,難以置信地將這封信讀了一遍,又一遍。
葉清遠(yuǎn)生怕自己看漏了一行,看錯了一個字,或許看漏了一句“騙你的”。
但他沒有。
他的手顫抖著,眼前徘徊著的眼淚模糊了字跡,只有一片虛影。
直到眼淚也逃離了眼眶的束縛,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
這封信是這樣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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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葉清遠(yuǎn):
展信悅。
葉清遠(yuǎn),很抱歉要以這種形式告別,但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們倆畢竟認(rèn)識那么久了,我在這里也不過多寒暄了。
我的病情惡化了,源石結(jié)晶已經(jīng)蔓延到各個器官。我不知道我還可以活多久。昨天晚上,還可以跟你坐在一起,跟你聊天,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五年來,我一直在等跟你重逢的這一天。
但我現(xiàn)在要走了,我不想把源石病感染給你們。
不要過問我將要去何方、做何事。
這一生,兩個月零一天。能遇見你,是這黑夜中最美好的意外。
對不起,我要就這樣不辭而別。不要為我難過太久,你還有自己的生活。
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一件事,我有一個妹妹。
她的名字叫蘇天,比我小五歲左右,現(xiàn)在才13歲,說來剛好就是我們相遇的年紀(jì)。
她不是感染者,我把她保護得很好。
她現(xiàn)在住在一個全封閉的城市里,那里沒有源石病,沒有感染者,沒有亂七八糟的組織,沒有黑暗。
我?guī)退伊艘环綐吠?,卻來不及去陪她。
她的地址我寫在這封信的背面了,你一會兒自己去看。等你到她門前,敲門的時候,一次響,一次弱,再加上兩次響的。別問我是什么意思,那么聰明,有本事自己猜啊。
還有,她會問你一個問題,答案我已經(jīng)寫到信的背面了,自己看。
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陪伴她走完接下來的一生。
我不需要她一生有什么偉大的成就,做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我只希望,她一生平凡。
葉清遠(yuǎn),我知道你一直向往著無拘無束的生活。但還是請你,哪怕不照顧她,也為她找一個值得托付的人,愿用一生為她擋風(fēng)遮雨。
哦,對,不要告訴她我是得源石病死的,她不知道。
你就說,蘇晴是車禍死的,就可以了。
找到你喜歡的事,喜歡的人,再陪他們賞一輪滿月吧。
我很期待,若有來世,可以再與你共享一次花好月圓。
高山流水遇知音,終是曲終人散。
謝謝你,葉清遠(yuǎn),再見了。
不對。
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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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遠(yuǎn)很少哭,上一次哭還是他們家被滿門抄斬。
葉清遠(yuǎn)有好多好多事情還沒弄明白,心中的悲傷和憤怒卻無處宣泄,只好都怪在蘇晴頭上,和他自己頭上。
怪蘇晴,為什么不早點告訴他。如果早點告訴,他就把他也是感染者的事也坦白了。
怪蘇晴,為什么不可以多留一會兒,哪怕就一分鐘,讓他親口跟他道個別。
怪蘇晴,為什么要用他最喜歡的顏色,寫著最悲傷的事。
怪蘇晴,為什么要傷他傷得那么深,明明就只有兩個月。
葉清遠(yuǎn)不知道過了多久,本來晴朗的夏日早晨,好像也慢慢陰暗了下去?;秀敝g,甚至太陽都再次被高山遮住。
葉清遠(yuǎn)忘了他是什么時候坐下去的,只記得再起身時,腿都麻了,踉蹌了一下。
他撿起掉在地上的信封,又有一張照片滑落了出來。
照片上的是蘇晴,和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
是他妹妹,葉清遠(yuǎn)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
背面寫了一行字:
“待到故人重逢之日,我再與你細(xì)細(xì)道來?!?p> 只是,世間不曾再有第二輪明月。
未完永續(xù)
我最喜歡的一章,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