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主重現(xiàn)人間！”
漢尼威狂熱的聲音時隱時現(xiàn)。
猶如神跡的光芒中，亞澤什么也看不到，什么摸不到，他的視野里只有一片白色，他摸索著，嘴唇不斷顫抖。
他好想那個穿著公主裙的女孩。
“不要，卡伊娜，不要...”亞澤拼命搖著頭，“你在哪，你在哪...”
片刻后。
法陣中央回蕩著最絕望的慘叫。
光終于消散了。
亞澤跪倒在地，呆呆地抬起頭。
視野盡頭，一道熟悉的黑影擋住橙黃的夕陽，無比璀璨。
“卡伊娜...”亞澤的眼睛閃亮，卻在看清正臉時瞬間死灰。
那是淡漠的冰冷面具。
她不是那個天真的小公主。
她是蘇醒的黎明女神。
“三百年前與黑夜女神一同隕落的黎明女神啊，在這諸神黃昏的至暗時刻，在這所有神明競相倒下的時代，天空黯淡無光，失去神跡的往日不堪回首。而我懷著赤城的夢想將你迎回，重鑄神明！”
漢尼威張開雙臂，好似擁抱著空中的黎明女神。
“吾之信徒，吳必將賜予爾榮光?！?p> “信徒？”
漢尼威哈哈大笑，笑出淚花。
“蠢貨，我重鑄的神明就是我自己。”
在此刻，法陣發(fā)出的血色之光直沖云霄，黎明女神的身開始崩壞，轉而化為點點星光涌向漢尼威。而黎明女神依舊不悲不喜，因新生神力虛弱的她被一層又一層的半透明鎖鏈牢牢捆住，掙脫不得。
黎明女神就這么淡淡地看著笑至癲狂的漢尼威。
“來吧，這破碎的神格，我才是這個時代唯一的神！”
亞澤看向黎明女神。她的臉上露出一絲嘲弄般的神色。
那一直綻放著笑容的臉上早已散去了卡伊娜所有的痕跡。
亞澤低聲說：“把卡伊娜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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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黎明女神消逝在空氣中，只剩下漫天星光。
亞澤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點光。它會是卡伊娜嗎。
瞬間亞澤就被漢尼威一拳打飛：“我的，都是我的！”
亞澤躺在地上，低頭看向灰蒙蒙的衣服，又抹了抹眼角，然后慘淡地大笑。
“哈哈哈哈...”
眼角卡伊娜擦眼淚時染上的血漬也沒了啊，我抱著卡伊娜時染上的血漬也沒了啊，她真的，真的不見了啊。
漢尼威的身體漸漸漂浮，他迎著落日，閉上眼。
“吾是唯一的神。”
突然，漢尼威滿足的神色扭曲著變得淡然，詭異地透露出幾分陰柔，聲音也變尖了：“凡人，癡心妄想?！?p> 他的臉再次變幻，漢尼威發(fā)出憤怒的咆哮：“是你！你他媽為什么還沒死！從我的身體里滾出去?。?！”
“凡人，辱神罪你可知否?！?p> “滾，我叫你滾！！”
“凡人，爾的身體已被吾征用，放棄抵抗接受神明的凈化。”
......
漢尼威的身軀抽搐著，一會兒發(fā)出漢尼威的謾罵，一會兒又是黎明女神的話語，怪異無比。
但他們都沒注意到緩緩站起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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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澤，我的誕生充滿了惡，”
殘夜的聲音在面前響起，亞澤看著前方，即使透過暴雨和黑夜也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我就用我的所有去終結惡。”
“畢竟，你和卡伊娜是賦予我意義的人?！?p> .
亞澤的身后冒出一群扭曲的靈魂，它們相互纏繞，哀嚎，痛哭，猙獰的面孔堪比惡鬼。
亞澤的手中出現(xiàn)一團黑色火焰。
他猛地一蹬，沖向爭斗中的人與神。
他眼中黑色的大海翻騰不息。
“把卡伊娜還給我?！?p> 火焰纏繞上了那副軀殼。
同一時間，軀殼的臉上露出了驚恐之色。
“你怎么還活著！你給我死！凡人，給我殺了她這個黑夜的罪孽！”黎明女神撕破淡漠的面具慌張地喊叫。
“臭東西你敢指使我？”漢尼威早已神智不清，只知道無意義的辱罵。
亞澤背后的靈魂沖向火焰而去，饑渴得就像三天沒吃飯的難民一般，殊不知，火焰的原料就是它們。
火焰愈演愈烈，很快，軀殼的嗓子里只能發(fā)出尖銳的慘叫。
落在地面上的亞澤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仰起頭看向可悲的一人一神。
恍惚中，他看見一個黑影在對他招手。
那個黑影的模樣跟他又七八分像。他在微笑。殘夜竟然學會了微笑。
在殘夜離去的那一刻，塵封的記憶被完全釋放，只是當亞澤看到殘夜未曾提起的一段時，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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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從天而降的暴雨。
他緩緩站起身，隱藏在濕漉漉頭發(fā)下的目光冰冷無比。
他推開酒館大門，那一群酒醉的畜生正圍著睡得像個小公主的女孩，淫笑。
刀疤臉聽到了動靜，轉過頭，有些惱火：“你他媽的...”
一陣勁風掠過，刀疤臉的神色瞬間凝固。
酒館掀起風暴，嘈雜聲頃刻間熄滅，所有人的臉上全是呆滯。
他的眼中不悲不喜，輕輕將手中的黑色匕首放回腰間，刀尖上泛起寒芒。
他推開路上的幾個人，他們倒在地上，人首分離，鮮血如噴泉般源源不息。
他抱起女孩，女孩閉著眼眸，臉上卻突然露出一個笑：“小亞澤...”
他走了出去。
一會兒。
酒館的門口滲出血漬，即使在暴雨下也依舊鮮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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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那天在酒館救我們的人是你。”亞澤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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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定是一個很好心的人吧，內(nèi)心善良又強大可靠，但我不知道他是誰，要怎么去感謝他才好，
要是他出現(xiàn)了，我就要請他喝最貴的酒！
當時信誓旦旦的承諾，如今看來卻如此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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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亞澤。”
“殘夜?。 ?p> 黑色火焰于此刻爆裂，震動天地，氣流掀飛了亞澤，也吞沒了火焰中心的所有。
除了那從爆炸中浮現(xiàn)的黑色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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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亞澤站在暴雨和黑夜中。
他感覺心里空落落的，那個熟悉的、冰冷而溫暖的、淡漠到好像失去所有感情的聲音不再陪伴著他。
直到最后，我連一句謝謝都沒說出口，他都為我付出了這么多。
他忽的抬起頭，那號稱永不停止的暴雨漸漸只剩下淅淅瀝瀝，上空的黑暗一角也被強行掀開似的露出一絲光芒。
遠遠的，亞澤看見兩個身影如餓虎撲食般撲向他，漢尼威神色癲狂，黎明女神面容可怖。
但卻都在亞澤面前停了下來，分寸難進。
亞澤深深地低下頭，碎發(fā)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輕輕道：“把卡伊娜和殘夜還給我?！?p> “你的意志憑什么比我強！”黎明女神大吼著，早就沒了她應有的威嚴和寧靜。
“做不到的話，就給我消逝吧，惡心?！?p> “你怎么敢辱神...”漢尼威的話被亞澤打斷了。
“你們這群瘋子，怎么會明白一個人身上背負著兩個人希冀與祝福的感覺?！眮啙舌托σ宦?，不知道在嘲諷誰。
他淡淡一揮手。
兩股意志散去得無聲無息。
黎明倒下。
黑夜重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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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澤平靜地看著夕陽。晚霞璀璨而輝煌，夕陽的光輝溫暖明亮。
他想告訴一個愛笑的女孩，女孩穿著很漂亮的公主裙，很呆，和晚霞一樣美好和溫暖。
他是神，但他做不到。
腦海中，三段記憶回環(huán)往復。
一個從混沌的天空中孕育而生的女人，自詡為黎明化身，將一起誕生的妹妹騙下深淵，一直斗爭，在死亡的最后一刻把一部分力量封印在自己信徒家中的普通石頭里，希冀著重現(xiàn)人間。
一個被酒醉的父親家暴至奄奄一息的男孩，他躲在角落里死死捂住嘴，不讓哭聲震怒了床上的怪物。指甲刻進血肉，鮮紅抹在眼角，取代了眼淚。最后，男孩殺了父親，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變強，比所有人都強，讓他們都打不過我，不要打我。他的心機很好地偽裝在粗獷的外表下，機緣中獲取了黑夜女神的核心殘念，殺死七十七人卻遇到了小小的障礙，沒關系，只要把它保護的男孩催眠到我的鐵匠鋪就可以再次牢牢掌握它。他指使它去偷黎明神石，結果收獲了大驚喜：容器也一起偷出來了。他欣喜若狂的同時開始布局，包括在神石上刻名字，支開護衛(wèi)軍讓兩個棋子出城，包括在棋子進森林后暗中跟隨，通知黎明家族長子二人的信息，以便在危機時刻出現(xiàn)消除棋子的警惕。他一定要封神。
還有一個。
無數(shù)冷漠的面孔圍觀著她，就這樣看著她哭泣。
“又失敗了...”“行不行啊...”“黎明女神什么時候能回來啊...”
她抱著傷痕累累的雙腳抽噎，弱小而無助。
“卡伊娜?！?p> 那是世界上最溫柔的聲音，女孩抬起頭，慈祥的老婦人對著他微笑。
在她生活的地方，只有老婦人會對著她笑。
老婦人的手心里總有糖。
老婦人會很吃力地帶著她爬到屋頂上看星星，老婦人也會牽著她軟軟的小手偷偷溜出去，在郊外的山坡上吹晚風，此時女孩身上總會是一件嶄新而漂亮的公主裙。
夏日，女孩縮在老婦人懷中，老婦人輕輕搖著扇子，嘴里哼著不知名的歌謠，而女孩望向湛藍干凈的天空和緩緩移動的連綿云海。
冬日，女孩和老婦人圍在火爐邊，窗外寒風呼嘯，夜色深邃，女孩看著閃爍著的火焰出神。
“卡伊娜，這個時間對你不溫柔，但你要用最燦爛的微笑去感化它?！?p> “卡伊娜，沒有奶奶的時光里，你也要笑得燦爛，驕傲地走下去，熠熠生輝?！?p> .
十四
“那是諸神黃昏的最后一天，也是新神紀的第一天...”
“那個夜晚，黑色的神蒞臨人間，他擊碎了黎明女神的石像，用黑色的火焰將黎明家族燃為廢墟?！?p> “...有傳聞道，黎明家族家主母親的墓地沒有遭到波及，這是有心還是無意？”
“...而最令世人震驚的是，黑色的神不同于舊神，他廢除了所有祭祀，下令拆了所有神廟...”
“回應只有一個；‘我不想迷失，忘記我熱愛的他們?！?p> “而在王都郊外的一片土地上，黑色的神立了兩座小小的墓。一座上刻著‘摯友’二字，神會經(jīng)常買一些名貴的酒，坐在旁邊自顧自地說話，也不喝酒：而另一座墓上沒有名字，只有永不凋零的鮮花。夜晚無論刮風下雨，這片土地的上方永遠晴朗，可以看到璀璨的群星。有時，神會抱著一件嶄新的公主裙待在墓的一邊，一直沉默，身影單薄卻意外地不孤單。世間流言千千萬，但筆者只想說，它們的背后肯定埋葬著神最真摯而熱烈的情感...”
——《克莫拉新神紀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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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卡伊娜，
你在星空的哪一塊角落散發(fā)著你溫暖的光呢。
我真的只有一點想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