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和陳希美聊了很久。她執(zhí)意不聽小美的勸告非要南下打工。小美只好由著她的性子答應(yīng)了等她到了深圳去車站接她。
那一天晚上的月亮和星辰是她見過最燦爛的樣子。那一天晚上她站立陽臺眺望遠方充滿幻想。那一晚流星配合了她，如及時雨般從蒼窘的遙遠處傾瀉而出，劃過屬于她一個人的星空。
他雙手合十閉著眼睛許下：“我愿此生浪跡天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酒明日愁。我愿此生得一人，相守到白頭。不求大富大貴，但求相濡以沫?！绷餍窍В拥嘏芑胤块g蹦蹦跳跳地玩弄起她這些年攢下的她認為最寶貴的東西。她一會兒摸摸貼在墻上的明信片；一會兒撫摸晏妮為自己畫的古代美人卡通人，還有自己照她畫的畫的樣子臨摹的古代美人背影。一會兒看看她從一些彩色書本上剪下來貼在墻上的建筑風(fēng)景圖，掛在老式木床架子上用彩紙做的五角星、千紙鶴、菱角掛簾。
她從柜子里翻出相冊，初中畢業(yè)時的留言冊，高中時期與分到各校的老同學(xué)之間的信件，一一翻閱?？戳撕芫?，她才拿出筆和紙趴到床上給她的高中班主任譚芹和幾個玩得好的同學(xué)寫信。那天晚上她激動得一夜失眠。第二天一早她趕第一趟公交車到學(xué)校，把信交給了一個同宿舍的人代為轉(zhuǎn)交。
離開學(xué)校之前，她去了宿舍前的那一片三葉草草坪逛了逛。沿著草坪她走進了有著兩排高大威猛的水杉樹的小道。秋風(fēng)中的小道已鋪滿一層金燦燦的杉葉。還有一些杉葉正從樹上出發(fā)，沿著風(fēng)鋪的路線趕往大地。透過樹蔭逃竄下來星點般的陽光小鹿亂撞地為林蔭說出活潑可愛的語言。江青瑤激動地伸出手，抬頭望了望，笑了笑，脫掉自己的白色印花外套放到樹下的一塊有幾片落葉點綴的大石頭上。她讓水紅色裙子整個露來出用手扯了扯裙擺，取掉頭上的橡皮筋讓一頭青絲隨風(fēng)飄搖。她望了望空無一人的四周，對著被一陣秋風(fēng)驚飛的麻雀勾了勾手指。說：“來吧，伙計們，讓我們一起拉開秋宴的幕布?！闭f完就在林蔭道上追趕著金燦燦地水杉葉和隨風(fēng)搖曳的銀色光點翩翩起舞。
她跳著跳著發(fā)現(xiàn)有一片葉子正落向她的肩頭。她小心翼翼地停下動作用手取下它，輕輕放在掌心摸了摸親吻上去，像親吻幻想中完美的戀人。她開始幻想，生命中的他會和自己在此相遇一見鐘情。他們會相視而笑，彼此都沖動地許下三生三世不離不棄的諾言。她們會在此舉行一場只屬于他們二人的婚禮。她不希望是秋天，她希望他們的婚禮是在這里的春天舉行。她記得這里的春日一片嫩綠，生機勃勃的樣子。也記得道路兩旁樹下春花爭相斗艷的盛會。
高大威猛的綠樹會是他的伴郎，所有的鮮花都是她的伴娘。她要讓大地移來四葉草，讓天空送來和煦的陽光和溫暖的春風(fēng)作為賀禮。拜托百雀奏響婚禮的交響曲，讓整個春天的聚會為他們見證永恒的愛情。
這些是她最深刻的記憶，也是她曾經(jīng)最美好的愿望。愿望終歸是愿望，現(xiàn)實多半都喜歡諷刺愿望。到如今愛已經(jīng)與她絕緣。浪跡天涯也不再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她連那個出門時來接自己把她衣柜里的衣服分一半給她，陪她找工作的好朋友都弄丟了。一起弄丟的還有小學(xué)初中和她一起稱霸校園的4人幫之一路陽。
江青瑤和希美、路陽絕交，是因為她和路陽的一段談話被希美聽到。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江青瑤下了早班去他們家，當時只有路陽在家。她一坐下他便削了一個蘋果遞給了她，看著她，看著看著移不開眼睛。
江青瑤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趕緊轉(zhuǎn)移視線看了看門口問：“阿美什么時候回家？”
“應(yīng)該還有一陣子吧！她們部門現(xiàn)在很忙。”路陽說。
“還在加班？”
“是的。”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辦喜事？”
“江青瑤，你一定要這樣子嗎？”他突然怒問。
“什么跟什么?。俊鼻喱幯b著不懂。
“你敢說你不知道我一直喜歡的是你。你知道的，對不對？你都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嗎？一點都沒有嗎？我不信?！?p> 路陽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讓她慌亂的措手不及。
“住嘴吧！你今天腦袋被門擠了傻了是嗎？我當你突然腦子抽筋了處理。以后休得再說?！?p> “住嘴！為什么要住嘴？為什么不能說？當初的你有住嘴嗎？為什么代替我做主告訴她說我喜歡的是她。還說什么我非她不娶。多么可笑！為什么你要來做主強迫給我?guī)蟼€癡情于她，非她不娶的帽子。你就那么想把我推給別人。你是料定了我不忍心傷害她，料定了我不敢冒著你與我絕交的風(fēng)險，不是嗎？”
“不是這樣子的路陽，我們……我們……”
“不是這樣的。我們什么？你當初把我硬塞給她讓給她。為了大家，我都放棄學(xué)業(yè)出來了。你為什么要回到我的身邊？為什么還要裝出一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的樣子？我自認了解你，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只了解你整個思想的一個小角落而已?！?p> “你不應(yīng)該說這些。她是為了你放棄學(xué)業(yè)的。我不曾為你放棄過什么。我從來未曾想過要因為你放棄什么。”
“不該說這些嗎？她又不在，你要我和你一起佯裝成男女之情的純潔閨蜜嗎？你心長什么樣子呀，江青瑤？我那么那么喜歡你，你卻那么輕易地把我推給了別人。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痛到現(xiàn)在依然無藥可救?！?p> “她懷孕了，你難道不知道嗎？”
“什么？你剛說什么？什么懷孕呀？”
“看來真是不知。難怪她那么聰明還那么敏感，沒有告訴你，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你的不對勁。真是好笑，如果與她沒感情，又怎么讓她懷上你的孩子？要告訴我男人愛一個人是一回事，欲望又是另一回事嗎？要告訴我男人都不是東西嗎？算了吧，路陽。我不希望把你往壞的方向想?！?p> “有關(guān)系嗎？真是搞笑。我鼓足勇氣要向她坦白一切時你來告訴我她懷孕了。要斷掉我所有的退路嗎？你就那么希望我們這輩子除了朋友不再有其他關(guān)系？你明明當初喜歡過我的。你真殘忍?！彼秸f整個人看起來越頹廢。
“我承認喜歡過你。但是從來沒有像希美那樣深刻非你不可。淡淡的喜歡或許不是愛吧！如果是愛，我又怎么會選擇了守護友情，把你讓給她？你知道我的個性不是？你也不是非我不可不是嗎？沒有我的日子你還是活得那么精彩?！?p> “誰告訴你，我不是非你不可？是你為了自己良心上的不安在辯解吧。為了你自己自私的要替我這樣定義。也對，也不是非你不可。反正除了你，跟誰過不是過？你真殘忍，你要這么殘忍，我又有什么辦法？更殘忍的是她希美，明明一切心知肚明，還要裝出一副天真的樣子假裝自己任何事情都不知道。不是念著我們有過血誓的友情。你覺得我要怎么撕爛她那副假仁假義的白蓮花面孔？”
“你怎可如此侮辱她？你怎么忍心這樣子說一個愛你入骨的女孩？她是拿整個生命在愛你知道嗎？好好對她吧！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比你更重要。不要在我面前敗光你所有的好感。要我重新來認識你，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OK？我們4個人以血起誓說過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的。”
希美聽江青瑤打電話說要過來，向線長請了假。她早已經(jīng)回來。她站在家門口聽到了他們所有的談話。這時候她再也忍不住敲響了房門。邊敲邊整理自己的情緒，希望不要露出一點破綻。
江青瑤打開房門，她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邊進屋邊說：“來多久啦？路陽我買了香蕉、葡萄你去洗一下葡萄吧?！甭逢柦舆^水果應(yīng)了一聲“哦！”就去洗葡萄去了。
“瑤瑤，你看我還買了你喜歡吃的蝦子、貝殼，還有排骨。我馬上去做，你給我打下手?！彼蜷_方便袋給她看了一下，拎著走向廚房。
“好好好！還是阿美最疼我。我也只能是打個下手不是？”江青瑤說。
“就是被你父母慣的，這么大個人了還不會做飯?！?p> 他們像往常一樣一起做飯，吃飯閑聊。飯后，希美刻意要路陽留在家不去送江青瑤。說她們女孩子之間有女生的小秘密要聊。
出門下了樓，希美立刻松開了挽住江青瑤的胳膊。
“你們說的。我都聽見了，一字不差?！彼龓е耷徽f。
“對不起，小美?！鼻喱幇肷尾乓荒橌@駭?shù)梅磻?yīng)過來說。
“你沒有對不起我，我說真的。只是以后我們之間該到此為止了?！毙∶揽蘖耍蚯笾f：“永遠都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好嗎？永遠都不要再出現(xiàn)！”
“你別激動，小美。我走就是?！毙‖幖葻o奈又擔憂地說。
“我會再努力，再努力一點。更努力一點讓他愛上我。就算不愛，讓他養(yǎng)成身邊有我的習(xí)慣離不開也是好的。我也是滿足的?！彼榫w失控半瘋癲似地說。
“小美，我知道我說什么都無濟于事了。可是小美你真的想好要為了他不顧一切，包括我也舍棄嗎？”
“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的，瑤瑤！我絕對不能放手的，我都懷孕了。我都懷孕了，所以你走吧，瑤瑤！你在，我一點機會都沒有。走吧，瑤瑤！別到最后大家玉石俱焚。”她松開她激動地把她往前推。
“好，我走。你別激動，別生氣了好嗎？我走，都是我的錯。”江青瑤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說。
“對，都是你的錯。你長得就是一個錯誤。遲早是要禍害好多人的。你本就是個妖精，專門來這世上禍害男人，禍害女人的妖精?！彼龑χ谋秤昂鸬?。
“我知道你生氣。可是小美你真不該這樣子說我。你捫心自問，我到底對你好不好？既然這是你的決定，我選擇尊重。希望你永遠不要后悔自己選擇的路。未來不管怎樣都要你自己好好走下去?！边@一刻江青瑤是真的生氣了。她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她。
“你走。你走呀！永遠都不要再回來！”她明明已經(jīng)離開，她還望著她的背影嘶吼著，驅(qū)趕著。是驅(qū)趕也是不舍?？扇缃襁@是她唯一的選擇。她必須心狠一點，心再狠一點，容不得一絲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