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玖詢問家中情形,又一一看過了小茉和父親。
小茉這幾日日日都哭,哭腫了雙眼,早早就睡下了。
父親因為擔心母親之事,也病倒了,幾日未曾起身了。
老賊婆誠心刁難,不肯請大夫過來,擺明了想要病死父親。
祖父的遺體,沒幾日,竟被火化了。
金老賊婆這一系列的雷霆手段,幾乎把蘇清玖的計劃都打亂了,好在家人們沒出什么事情,不然她定要金氏償命。
她不忍打擾父親和小茉,便要離去。
離去之前,將一封早已經準備好的書信交給了阿潤,叮囑道:“阿潤,你也長大了,此事成敗與否,要看你的本事。阿姐將這項艱巨的任務交給你,你可否擔此重任?”
“能!”蘇添潤十分確定地說道:“阿姐,我必定完成任務!”
“好!我要做的事情都寫在里面了,你按照里面說的,一步步做好便是?!?p> “嗯!”少年的眼神十分堅毅,鄭重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蘇清玖這才松了一口氣,照舊要從那墻上翻出,轉道去暢春園邊,一路走過漆黑的長廊小道,奔向蘇家祠堂。
她其實最不愛來祠堂,因為里面供奉著蘇家的祖宗牌位,總給人一種陰氣森森的感覺。
小時候,只要犯了錯,總會被罰跪在祠堂里,她儼然也是這里的???。
她記憶之中,祠堂總是與罰跪、挨餓、以及祭祀活動有關,充滿了神秘血腥的色彩。
母親那樣嬌弱的人,被關在這里,又不知道是如何的光景。
夜色漆黑,四處寂靜地連一片葉子吹落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這里倒并無什么守衛(wèi),寂靜地像是一片荒蕪之地。
但她心中卻莫名忐忑。
沒有守衛(wèi),并不一定代表著安全,她提高了警惕,悄無聲息地摸索進去。
推開大門,一陣陰森之氣撲面而來,門口的大院子里,擺了四口巨大的陶缸,里面種著蓮花。
“母親……”
“母親?”
她小聲叫喚著,四處卻并無回應。
再走過一片空堂,便是最后的香案,上面擺滿了供奉的水果點心,再后面是一排排的牌位。
香案上也擺著燭火,點著檀香,靡靡的香氣之中,火光晃動,將四處照得透亮。
卻并沒有什么人。
突然,她感覺背后有一股冷風襲來,她猛地回頭看。
一陣大棒打中皮肉的聲音襲來。
痛感卻并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她詫異地瞪大了雙眼,只見一張俊臉在她面前無限地放大,頃刻之間,便壓在了她的身上。
白逸寧……
她吃力地抱住這個累贅,皺著眉頭,冷漠地直指背后下手之人。
那人被蘇清玖冰冷的眼神給嚇到了,結結巴巴地喊了一聲:“三……三姑娘……”
這只是一個普通家丁,被蘇清玖冰冷的眼神一嚇,就哆哆嗦嗦地緊張起來。
不一會兒,她便聽見了金姨娘的聲音,穿著藕粉色百迭裙的少婦款款而來,頭上的點翠蝴蝶顫珠釵一晃一晃地在眼前搖動。
她帶了一群人來,氣勢洶洶地把蘇清玖給圍住了。
蘇清玖皺了皺眉,晃動身上這個笨重的身軀,低聲嘀咕道:“白逸寧,你醒醒!”
可惜,他暈得徹底,像個布袋熊一樣掛在她身上,叫她舉步維艱,動彈不得。
金姨娘朗聲笑道:“小玖,幾日不見,原來是同男人約會了。年紀輕輕,臉皮可不能不要。你不要臉,我們蘇家還要臉呢!來人吶,把這對奸夫淫婦給我押到柴房去!”
“奸夫淫婦你說誰呢?嘴巴放干凈一些。”
“說的就是你!”金姨娘一反常態(tài),十分得意地回應了過去。
眼下,人人皆知,老太爺已經去了,撐在蘇清玖頭頂上的這把保護傘徹底地沒了。
他們二房一脈,如今是蘇府里最弱小,最可欺的。
“我知道奸夫淫婦說我呢!金姨娘,你當年來我家里做客,怎么好端端地就做到我大伯的床榻上去了呢?你雖是庶出,好歹也是大家閨秀,怎么就做出這么不要臉的事情呢?”
“你……你個賤人給我閉嘴!”金氏氣得滿臉通紅。
她最恨別人給她翻舊賬了,以前為了上位,勾引本就好色的蘇瑞祥,原以為能順利地擠走柳氏,成為當家主母,誰知道老頭子一直護著,就是不許蘇瑞祥動那換妻的主意,可把她氣死了。
此刻,她自然也把這氣撒在了蘇清玖的身上。
“來人,把她關押到柴房去?!毙〗鹗蠚饧睌?p> 蘇清玖冷聲道:“要想拿到蘇家的全部家產,便叫祖母來見我!金姨娘,我希望你能分得清輕重?!?p> 小金氏正氣著呢,翻了個白眼,扭著腰肢便離開了。
玄武湖,湖心小筑。
燕璋正看著滿天星辰,神色憂慮。
這位南齋先生,雖說請他來了湖中小住,可卻并不露面,他從白天等到了黑夜,也沒見到正主。
只有那冷面劍奴,冷冰冰地遞給他幾張木牌,上面皆寫了一個字。
“王!”
“李!”
“安!”
這幾張木牌嚇得他冷汗直流,毛骨悚然。
劍奴沒說什么話便走了。
燕璋卻長久地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
那一年,乾清宮外落滿了皚皚白雪,他從那走過的時候,被一塊堅冰砸得頭破血流,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便聽到了七弟燕承玨的嘲諷聲。
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妖嬈美艷的婦人,那就是大燕朝最受寵的皇妃李妃。
李妃出身將門,父親乃是鎮(zhèn)守西北邊關的大將李大成。
皇帝的寵愛,加上母族的煊赫,讓他們母子倆成為了帝國之中可以比肩國母的存在。
而他,卻是個無權無勢的皇子。
一個沒有母親,被整個帝國遺棄的皇子。
即使被人打得頭破血流,也還要笑著對人家說:問李娘娘安,問郕王殿下安。
然后在他們兩個的嫌棄和鄙夷之中,把頭深深地低下去。
乾清宮的雕花窗欞大開著,窗前一抹明黃色的身影,正靜靜地瞧著這一切。
在那位偉大的帝王眼中,一個兒子欺負另一個兒子,也只是習以為常的事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