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則子（上）
那是距今四百多年前，被稱為江戶的時代。
京都的橘家誕生了一位天資卓越的女孩，女孩的父親，橘家家主為她起名：則子。
十六年后，則子已然長成一個美麗的少女，京都里四處傳播著她的美名，人們議論著橘家的則子容貌清麗，性格溫婉，以后一定會是優(yōu)秀的妻子。
而在不為人知的退魔界，則子接過橘家的責(zé)任，成為一名出色的斬鬼役，她的才能出眾，才剛滿十六歲，就覺醒了神通，是公認(rèn)的天才少女。
則子如此的優(yōu)秀，自然吸引一大堆的追求者，可惜橘家家主早早的為她與平家年輕一代的天才訂了婚約。
未婚夫家世顯赫，容貌亦是上上之選，退魔的天賦比她只高不低，兩人堪稱郎才女貌，珠聯(lián)璧合，則子對這份婚約非常的滿意，才十六歲的她仿佛得盡神明的寵愛。
只是她尚不知道：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biāo)好了價碼。
斬鬼役是一份危險的職業(yè)，常常與死亡擦肩而過，在一次退治怪異的過程中，突然闖進(jìn)一只妖怪，他不由分說對在場的斬鬼役展開瘋狂的殺戮，最終除了則子重傷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外，其他的同伴全部遇難。
妖怪并沒有殺掉則子，經(jīng)過一番戰(zhàn)斗后，他對則子的才能表示了贊賞。
“以你的才能，不應(yīng)該輕易的死在這里，加入我們吧，人類的身份只會成為你前進(jìn)路上的障礙，只有成為我們中的一員，你才能看見更廣闊的天空?！?p> 他微笑著向則子伸出了手。
則子知道對方口中的加入是什么意思，那是要她放棄生而為人，墮落成站在人類對立面的妖怪。
則子是個善良，正義感極強的人，從小接受的教育讓她寧愿去死，也絕不與妖怪為伍。
“癡心妄想，殺了我吧！”
面對實力深不可測的妖怪，她點點頭就能活下來，可則子選擇了斬釘截鐵的拒絕。
“別急著答復(fù)嘛，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思考，只有經(jīng)歷過最黑的暗，才能綻放出絕美的惡之花，相信我，你會改變想法的。”
妖怪望著則子扭曲的四肢，笑容里充滿了惡意。
“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你的四肢已經(jīng)被我擊成粉碎，內(nèi)臟也遭到不可逆的損傷，即使得到最好的醫(yī)治，也只剩下十年的壽命，而這十年你只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p> 說罷他拿出了一個類似玻璃碎片的不規(guī)則晶體。
“但是這一切不是沒法改變，看到我手中的碎片了嗎，里面封印著某個怪異的本質(zhì)，只要融合它你就能恢復(fù)如初，并且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如何選擇就看你自己了?！?p> 妖怪說著將晶體融入了則子的體內(nèi)。
那個過程用撕心裂肺來形容都顯得太輕了。
則子無法忍耐疼痛以致于暈倒過去。
再次醒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家中，身邊伺候的是熟悉的仆人，見她醒來后，趕緊跑去通知了家主。
橘家家主前來探望，望著女兒不成人形的模樣，他臉上掛著說不盡的愁苦，卻又不得不板著臉安慰道：
“則子，你的遭遇我已經(jīng)清楚，那個妖怪不是你能對付的，做到這種程度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好好安心養(yǎng)傷吧，無論如何你都是英雄?！?p> 是的，正面抵擋妖怪且唯一存活下來的則子理所當(dāng)然的成為了英雄。
一開始周圍的人也的確把她當(dāng)成英雄照顧。
可漸漸的，隨著她活下來的消息不脛而走，死去的家屬開始有了不同的聲音。
“聽說了嗎，那個天才的則子徹底的癱瘓了，往后余生都要呆在床上?！?p> “哪里還有余生可言啊，她受到的傷勢非常嚴(yán)重，根本活不到三十歲?！?p> “好可憐，據(jù)說則子的臉蛋遭到了毀容，唉，原本多么美貌的一個人啊，不過能活下來就是最大的幸運了，不像我家那位......”
“幸運？誰知道呢，當(dāng)時遇到的妖怪那么強大，大家都犧牲了，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來，搞不好是因為她跪下來苦苦哀求才被對方饒過的吧?！?p> 各種各樣充滿惡意的流言傳到了則子的耳中，她從一開始的不以為意，到后來心里開始產(chǎn)生不滿。
未婚夫平家的一封休書加劇了她心中的憤懣。
“則子曾經(jīng)是個好女孩，可現(xiàn)在她這樣子，臉已經(jīng)被毀掉，身體也完全殘廢，沒有幾年可活，怎么還能履行一個妻子的義務(wù)呢？”
這是平家的人當(dāng)著她的面，向橘家家主退還了婚約書。
天知道以前那個心高氣傲的少女，面對如此羞辱時，內(nèi)心是多么的憤怒。
則子表面上維持著平靜，內(nèi)心里早已經(jīng)卷起了滔天的恨意。
“為什么，我明明是英雄不是嗎，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為什么要奪走我的美貌，奪走我的自由，奪走我的愛人，這些就是我發(fā)誓要保護的人嗎，為什么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偏偏還要來詆毀我，傷害我？”
則子產(chǎn)生了自我懷疑，她想起了妖怪放在自己體內(nèi)的那塊晶體，只要主動融合它的話，自己就能立刻好起來。
對于已經(jīng)身處地獄的則子來說，沒有比這更大的誘惑了，可最終人性的一面還是占了上風(fēng)，她壓抑住心里的渴求。
父親的死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身為宗家獨女，則子本來具有天然的繼承權(quán)，不過在她癱瘓后分家的人看到了希望。
他們認(rèn)為一個廢人無法振興橘家家業(yè)，主張家主將繼承權(quán)讓渡給分家。
橘家家主自然不肯輕易就范，他否決了分家的提議，沒想到這一舉動導(dǎo)致了分家的叛亂。
在一場大火中，宗家的祖宅被焚燒的一干二凈，家主被殺，身為宗家之女的則子也被趕到了陰冷潮濕的廢棄小屋里。
則子徹底的絕望了。
她放棄過往堅持的一切信念，只希望能夠像以前一樣站起來自由的奔跑。
“請幫幫我吧，無論誰都好，只要可以再次站起來，哪怕成為妖怪我也接受?！?p> 這份信念牽引了體內(nèi)的晶體，怪異的本質(zhì)被解封，并且與她融為了一體，血紅色的光透體而出，不停地改造著她的靈魂。
雖然身體一如既往地不能動彈，但是則子感受到自己的靈魂變得越來越強大，她一個念頭生成，靈魂竟然脫離了身體。
靈魂離體，這是她成為妖怪后獲得的能力。
不過靈魂是不能脫離身體獨自存活的，則子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奪取一副活人的身軀，而奪舍剛好就是她的第二個能力。
就算成為了妖怪，則子性格中善良的一面仍深刻影響著她的行為。
她不愿意傷害無辜的人，可自己也不想死去，權(quán)衡之下她決定奪舍一具罪大惡極之人的身體，而身邊剛好有個目標(biāo)——殺害了父親的分家家主。
整個過程出奇的順利，分家的人根本發(fā)現(xiàn)不到靈魂狀態(tài)的則子，她輕易奪舍了首領(lǐng)的的身體后，也沒有要報復(fù)其他人的想法，而是選擇連夜遁逃到深山之中。
“我只是想活下去，就算一直躲到深山里隱居也無所謂?！?p> 則子如此想到，她沒有復(fù)仇的想法，也不愿傷害其他人，曾經(jīng)身為斬鬼役的她清楚組織的強大，打算躲在深山里一直這么茍下去。
每當(dāng)身體的壽命快要耗盡時，她就會下山尋找罪孽深重的人重新奪舍，就這樣重復(fù)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以上就是我作為人類則子時的故事，小子，你來評一評理，相比于我受過的苦難，只是奪舍一些罪人的身體算的了什么？”
美保，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則子。
則子坦然的和白石對視，她認(rèn)為自己問心無愧。
“你奪舍的小女孩，她有什么罪惡呢？還有這個睡著的歐吉桑，他又犯了什么罪？”
“美保是我上個身體的孫女，我從沒想要奪舍她，只是臨近換身體的時候，上個身體出了點問題，沒辦法自由行動，恰好這時美保一家來看望我，我是在征求美保的同意后，才借用她的身體來斬斷曾經(jīng)的執(zhí)念?！?p> 白石聽到這心里一動，原來她占據(jù)的是自己孫女的身體嗎。
“你也看出來了，我在進(jìn)行奪舍儀式時，必須要斬斷上一任的執(zhí)念，否則會污染本體的意識，而斬斷執(zhí)念最好的辦法，就是親手殺掉執(zhí)念的對象，只要殺了這個名叫真夫的人，我就會立刻把身體還給美保，然后去找下一個罪人奪舍?！?p> 則子說的有理有據(jù)。
“至于真夫的罪惡，他和我的上一個身體都不是什么好人，兩人年輕時想要私奔，因為缺少跑路的錢財，就合謀劫持了山里的一家神社，還把神社里的巫女殘忍殺害，這兩個人喪盡天良，死有余辜，也許神明大人都怕他們以后繼續(xù)狼狽為奸，所以才沒讓兩人走到一起。”
聽完則子的訴說后，白石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說的這些真假暫且不提，關(guān)于四百年前橘家的那場巨變，超災(zāi)對策室的檔案庫里有詳盡的資料，恰巧我曾翻閱過，在那份資料里，我讀到關(guān)于你的事跡卻是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