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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流霞映山天

第九章 寄往郯州的信

云落流霞映山天 邊關(guān)酒何尋 2184 2021-08-23 18:53:19

  永熙府以北十里。永安驛站。

  十八歲的監(jiān)國皇太子鄒嶸,身著正服、頭戴正冠,恭敬侯立在驛站前的大道旁。

  鄒嶸的身后,是同樣正服正冠、留守在京的朝臣。他們是尚書令丁奉、右尚書令楊韞逾、翊衛(wèi)大將軍魏通、章臺御史李錚,以及其余沒有隨征的諸部的尚書、侍郎,諸寺、監(jiān)的卿、監(jiān),共有幾十人。

  鄒嶸與朝臣面北而立,神情貫注,等待皇帝歸來。

  一群人身后的永安驛站,在兩日前便被收掇一新。為了迎接皇帝,內(nèi)侍省的人已在這里忙前忙后了幾天。

  等待的人群里,右尚書令楊韞逾是年紀(jì)最大的那個,已至七十。他與其余人一道,已在此地站立了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前,皇帝隊伍的先頭到了永安驛站。太子立即領(lǐng)著眾人出了驛站,侯立道旁。

  等待的楊韞逾忍不住低聲問身旁的尚書令丁奉:“陛下還要多久才到啊?”

  丁奉只好輕聲安慰他:“快了,快了。”

  話音剛落,一支隊伍的輪廓出現(xiàn)在了遠方的地平線上。

  眾人都緊張起來,下意識整理一遍自己的衣冠。

  .....

  在太子一眾人的注視下,皇帝鄒颙的隊伍越行越近。等待的太子與朝臣雖有料及,但仍是驚于眼前所見。與兩月前出征之時相比,此刻皇帝陛下的隊伍簡直素樸到了極致。“御輦”變成了三品官行臺令的車駕,隨護翊衛(wèi)軍的旗幟也不見了,同行的大臣甚至直接騎在馬背上,與周圍的軍士一樣披風(fēng)戴雨。

  太子鄒嶸來不及多想,率領(lǐng)眾人跪迎。

  在與眾人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皇帝的隊伍卻停了下來。眾人屏氣凝神,不清楚是何情況。眾人沒有看見皇帝出輦,而是見到內(nèi)常侍張徵從隊伍中走了出來。他朝太子碎步小跑而來。

  .....

  “殿下,陛下有令:行輦不輟,太子與眾臣各回。”張徵壓低聲音告訴跪迎的太子。

  太子面露困惑,看一眼身后跪著的眾臣,問張徵:“眾臣已在此地候了兩日,陛下何故不見?”

  張徵看一眼鄒嶸身后的眾臣,也不多言,只道:“殿下,小人也不知。這是陛下的原話.....殿下,便領(lǐng)了圣意吧?!?p>  “可是.....”鄒嶸還想再說些什么,但又止住了。略作思索,回道:“那請張常侍轉(zhuǎn)稟陛下,兒嶸,謹遵父命。”

  “是,殿下?!睆堘甾D(zhuǎn)過身,又小碎步跑回鄒颙的隊伍。

  .....

  皇帝的隊伍再次啟動了。他們從太子一眾人的面前經(jīng)過,徑直往京城去。

  太子在隊伍行遠之后從地上起身。他身后的眾臣也跟著起身。尚書令丁奉將顫顫巍巍的楊韞逾攙起,待其站定,再走到鄒嶸跟前,小聲問道:“殿下,陛下為何不見眾臣?”

  鄒嶸望著行輦駛?cè)サ姆较?,怏然說道:“圣意.....豈能擅揣?!?p>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神情各異的眾臣,說道:“陛下有令,行輦不輟,眾臣各回?!闭f完頭也不回往驛館走去。

  留下的眾臣面面相覷,不知該怎么辦。首席宰相丁奉只好接過話頭,勸眾人:“大家各自回吧。各自回吧?!?p>  眾臣于是散開。

  往驛館走的鄒嶸,一想到鄒顒隊伍的狼狽狀貌,更覺心中抑塞。此一敗,故土還能奪回么??

  .....

  鄒颙回京的隊伍里,兩個騎在馬背上的大臣將坐騎勒得近了些。其中一位低聲說道:“陛下為何連太子都不見吶?”

  另一位低聲回道:“前線新敗,眼下邊境的情形也不知,陛下此時與太子相見,怕是.....互生難堪吶.....所以不如不見?!?p>  左尚書令丁疏琰正在二人前方。他聽到了二人的談話。他轉(zhuǎn)過頭,語氣像是“呵斥”:“圣意豈可妄揣?!二位說話謹慎一些為好?!?p>  私語的兩位大臣趕緊回道:“左令說得是,我等失言了,失言了.....”

  丁疏琰不再回話。他又轉(zhuǎn)回頭,用腿“命令”他的坐騎快行,來到了十幾位同行大臣的最前方。

  兩個私語的人望著丁疏琰的背影,表情又松了一些。其中一位不屑說道:“這還沒成右尚書令呢!已經(jīng)如此盛氣了么?!”

  另一位說道:“他不一直這樣的?!你才知道?!”

  “他要是成了右尚書令,估計丁奉睡覺都不安生了.....”

  “行了,別再說了,莫議這些?!?p>  “嗯?!?p>  .....

  隼州。隼州道行尚書臺。

  祁尚卿坐在書房的桌案前,眉頭緊鎖。他右手握筆,左手按住桌上的一張空白信紙。左手旁邊,是若干揉成一團的廢紙。

  他持筆開始第七次嘗試。他要寫封信給遠在郯州的薛銘御。

  在信紙上寫了大約二十幾個字之后,他又將信紙揉成一團。

  他索性放下筆,背靠座椅,閉上眼,先在心頭默念:

  “銘御君兄,啟信見安。自上次在京分別,已逾五年。甚念……余書此書,心中悲痛難抑......此次北征,吾國十萬精銳,兵敗前方,想必兄已聽說了……全軍覆于啟國的野谷中。瞿珩,已死國矣……瞿珩與兄、余三人,情如手足。然五年之約未兌,其卻永辭。每念于此,心痛難抑……”

  .....

  “程運峰,進來!”

  祁尚卿在一個時辰后才寫完了一封短信。他將信紙對折,裝入一旁備好的封紙,再滴上火漆。

  侍從程運峰從屋外走了進來。他一直候在外面,候了一個時辰。

  “行臺?!?p>  祁尚卿站起身,將封好的書信遞給他,說道:“還是不找別人了,你親自去一趟郯州。將此信交給郯州刺史.....薛銘御?!?p>  “是。行臺?!背踢\峰直接接過書信,往外走去。

  祁尚卿看著程運峰走出了書房。他沒有坐下,眼睛盯著屋門出神。

  ......

  永熙府。景王府邸。

  丁疏琰回到永熙府的第二天就來看望他的外甥,景王鄒峘。鄒峘今年十七,生得身寬面闊。他是貴妃長子,比太子鄒嶸小一歲,十歲時離開貴妃,從皇宮遷至此府。

  書房里,舅甥二人各坐主座客座。丁疏琰從戰(zhàn)場上帶回來的臉傷雖已愈合,但在他的右額留下了一道永久的痕印,粗看像是多了一彎眉毛。

  連時刻待在皇帝身邊的宰相都“負傷”了,可想剛結(jié)束的這場戰(zhàn)爭的殘酷。身為外甥的景王不免要說幾句安慰話給他的舅舅聽。

  丁疏琰仍然心有余悸?!斑@次回來,算是死里逃生。瞿珩兵敗之際,那山谷里的敗兵像潮水一樣潰逃,幾乎要將我卷沒。我再慢半步,怕是都見不到大王了?!?p>  鄒峘從座位起身,拿起他的側(cè)案上的茶壺給丁疏琰續(xù)茶。鄒峘生得高大,坐著的丁疏琰要仰頭才能看見他的眼睛。

  “本想主動向陛下求個隨征,沾些收復(fù)故土的功勞,哪能想到差點死在戰(zhàn)場上。”丁疏琰自嘲道。

  鄒峘回到自己的座位,沒有接話。

  “開戰(zhàn)之前,是我想簡單了?,F(xiàn)在看來,從啟國人手里收復(fù)故土,并不是想象中那樣簡單。經(jīng)此一敗,我想朝中很多人要改變看法了?!倍∈桤f道。

  “舅舅以為?”

  “從前線回來,這一路我都在想,此戰(zhàn)過后,啟國人的士氣又長一截,我國人的士氣又掉一截,今后怕是更難取勝了。不宜再戰(zhàn)?!?p>  “嗯?!编u峘隨意附和一聲。丁疏琰對于北征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他其實并不在意。戰(zhàn)或不戰(zhàn)、收復(fù)故土與否,他都不在意。

  他只關(guān)心什么時候拿回屬于他的儲君之位。

  十年前鄒颙即位,冊立德妃所生的鄒嶸為太子。他的母親丁良子告訴他,皇后無子,他是貴妃之子,理應(yīng)成為太子。

  六年前,他的舅舅丁疏琰成為了左尚書令。丁疏琰向他承諾,助他拿回屬于他的儲君之位。

  “舅舅,”鄒峘轉(zhuǎn)了話題:“聽說昨日陛下回京,在城外都不見太子一面,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p>  “為何?陛下為何不見太子?”鄒峘幸災(zāi)樂禍。

  “不清楚。不過昨日,鄒嶸確實沒有一點面子?!?p>  鄒峘大笑:“他肯定想找個地縫鉆進去?!?p>  “當(dāng)然。”

  “只是,”鄒峘又撇嘴道:“還是有人給他長了臉。”

  “誰?”

  “祁尚卿。他的東宮侍官僅憑一州就擋住了啟國人,好生給他長了臉。”

  “這個祁尚卿,”丁疏琰氣不打一出來:“當(dāng)年我請陛下把他調(diào)出東宮,沒想到還成全了他。他五年時間就當(dāng)上了一道首官,如今更是陰差陽錯立了守土的功勞。”

  “這個祁尚卿,我聽說太子這幾年在吏部那里給他要了不少關(guān)照,不然他能升遷這么快?他雖然出了東宮,但還是太子的人?!?p>  丁疏琰冷哼一聲:“他一個朝外官,不足為懼?!?p>  “只是,太子的人并不只他一個?!?p>  “自我成為左尚書令,一直為大王爭取襄助?!倍∈桤静辉诤酰骸艾F(xiàn)如今,除了我,僅六部的尚書,就有戶部尚書、刑部尚書站在大王這邊,大王何愁?!”

  “有舅舅在,何愁大事不成?!”鄒峘破愁為笑,將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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