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出游
九日后。晚間酉時。丁府。
丁妤兒在廚房趕制第二日“出游”所需的點心。只是今日做的點心完全超過了以往，除了之前的，還另增了三樣：白糯糍，紅花糕，黃皮酥。一旁觀摩的曉兒又發(fā)了疑問：“小姐，今天怎么做這么多的點心??？從下午一直做到現(xiàn)在，這比往常都多了好多啊。這是要給誰吃的嗎？”
“少問、少管?！倍℃好χ掷锏淖詈笠稽c活計。點心已經(jīng)全部出籠了，被擺了滿桌，新增的三樣，丁妤兒正逐個檢查它們的形態(tài)。她要從中各選六份形色精致的。
……
足足費了一刻的時間，丁妤兒終于選好了自認為的“上品”。她眼瞧著這些形色各異的點心，甚覺稱意，特別是那最耗心力的紅花糕，以圓為形、里外透紅、雙面綴花，看著光鮮質(zhì)美，聞著甜香撲鼻，真是色香俱全，引人垂涎。
接下來就是裝盒了?！拔襾硌b盒吧?！睍詢阂呀?jīng)等不及了，想要立即結(jié)束今日的活計。
“不，我自己來?！倍℃褐苯泳芙^了她。她是顧慮，曉兒粗手粗腳，拿捏壞了自己費心費力做的點心。
“我說小姐，這是要給什么天上的神鳥吃的哩？！”
丁妤兒不理會她，將點心一個個往竹盒里輕放。竹盒內(nèi)有三層，她將白糯糍、紅花糕、黃皮酥三樣點心放在最下層，其余的放上面兩層。
……
第二日。早間辰時。
丁妤兒和曉兒坐在府仆老張駕駛的馬車里。馬車已經(jīng)出了城，正往東行駛，順著曉兒告訴老張的、薛元詔告訴曉兒的方向。
車廂里，丁妤兒將裝滿點心的竹盒提在自己手里。她不把竹盒放在座上，而是提在空中。她怕馬車顛簸，顛壞了竹盒里松軟的點心。
對面坐著的曉兒見她這副模樣，快要笑出了聲。小主兒這小心翼翼的樣，印象里還是頭一次見到。不知道的人看見了，還以為竹盒里面裝了什么稀罕的寶貝。
丁妤兒并沒有開口閑聊的意思，眼睛只盯著車窗外的景致。曉兒忍不住問一句：“小姐，在想什么哩？”
“沒什么?！?p> “那你怎么不說話？”
“對了，”丁妤兒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問道：“出門前你給張翁怎么說的？”
“放心吧小姐。”曉兒明白丁妤兒的意思：“我只說今日小姐出門一趟，其余的什么都沒說?！?p> “去哪里你說了么？”
“這個當然說了啊。我按照之前薛公子說的，告訴張翁：出了城東門，往前行數(shù)里，進一小谷，再行一里，走岔路右道，行數(shù)百步，出小谷，過溪流，再行數(shù)百步，可見湖澤嵌于曠野?！?p> “你這倒是背得一字不差……”
“若是見不著薛公子，那我可是罪過大了哩?！?p> 丁妤兒的嘴角微揚：“這樣，你留意窗外，等到了岔路，就讓馬車停下。張翁就在岔路候著，你我下車走過去?！?p> 曉兒自然懂得丁妤兒的心思。“遵命，我的小主兒?！?p> “你說，”丁妤兒突然有些擔憂：“今日咱們坐了馬車出府，嫂嫂會察覺么？”
曉兒卻完全不在意：“小姐，大姐兒要是知道了，怕是高興還來不及呢！”
……
另一頭，薛元詔此時已經(jīng)到了約定的地點。他在城里顧琎之經(jīng)常光顧的車鋪租了一輛馬車，早早駕車出了城來到此地。
他的面前是一大片的湖沼地。早陽往湖面撒了一層金黃。“金湖”里有成百的鷸鷺鷗鶴，有的閉目養(yǎng)神，有的散步悠鳴，有的踏水覓食，有的臨水盤旋，各行其事。早間的湖沼地是一派悠然蓬勃的氣象。
……
丁府的馬車終于行駛到了矮谷中的岔路口，緊盯窗外的曉兒立即叫停馬車：“張翁，停車，快停車！”
車廂外的老張并不知情，聽身后的曉兒這么一喊，以為車廂里出了意外，嚇得不輕，趕緊勒停了馬車。他跳下車，幾步跑到車后打開車廂門。
“小姐，怎么了？”老張忙問。
曉兒替丁妤兒回道：“張翁，小姐想下車隨意走走。你就把車停在這里候著吧。”
“這……那小姐要走遠么？”
“不遠，”曉兒說話間已經(jīng)和丁妤兒出了車廂：“就附近隨意走走?！?p> “哦……”老張回道：“那我便在此地等候小姐?！彼牍馓彀兹盏模搽x城里不遠，此處應(yīng)該沒有惡賊。
曉兒從丁妤兒的手里拿過竹盒：“小姐，還是我來提它吧！讓你累著了，可是我的罪過呢！”
“你當心著點！”丁妤兒不忘叮囑她。
二人邁了步子，按照薛元詔說的，順著岔口右側(cè)的道路往前走。
走了二三百步，果然出了小谷，面前是一條橫淌的溪流，溪流上是一座石砌的拱橋。
二人走過石橋，又前行兩三百步，果然來到一片曠野。湖沼地鑲嵌在曠野之中，數(shù)不清的各類的禽鳥在其中飛逐。湖沼一旁，一顆綠樹，一輛馬車，以及一個熟悉的人。
丁妤兒已經(jīng)馴服了心中的小鹿，面不紅心不跳，徑直走向她朝思暮想的人。
薛元詔迎面來迎二人。一見面，曉兒就嚷嚷道：“薛公子沒騙人??！這里真是熱鬧！”她掂了掂手里的竹盒：“難怪小姐要做這么多的點心哩！這數(shù)不清的鳥兒，怕是還不夠吃哩！”
“別亂說！”丁妤兒又制止了多嘴的曉兒。
三人見了面也不寒暄，尋了一處看起來適合投喂的地點。只是這湖沼地里的禽鳥們還不曾多見人的模樣，突然見到來了三人，紛紛振翅飛離，落停在離岸較遠的湖中沙洲，遠望觀察。
丁妤兒面露難色：“這……離了這么遠，怎么喂它們呢？”
在暢園里扔了許多水漂的薛元詔毛遂自薦：“我來試試?！?p> 他從竹盒里取了一塊點心，蓄力，往沙洲上立著的一眾鳥禽扔去。點心被他直接扔到了鳥兒們的腳下。它們一點也不猶豫，爭先恐后搶了來吃。
薛元詔又取一塊點心，再扔到鳥兒們腳下。沙洲周圍的鳥兒也注意到了動靜，紛紛趕來搶食吃。
鳥兒越聚越多，為了搶食，便往薛元詔三人的跟前挪進。鳥兒們越離越近，終于來到了三人的近跟前。它們也不怕他們了，全都伸了脖頸，等著美味的點心砸中自己的腦袋。
丁妤兒將竹盒提在手里，便利薛元詔從竹盒里取食。她時刻留意著竹盒里的點心。在薛元詔取完了上面兩層的點心后，她立即制止了薛元詔：“可以了，不喂了?！?p> 薛元詔這才看到盒里剩下的點心是白糯糍、紅花糕、黃皮酥。這三樣點心顯然不是喂鳥的用處。他心領(lǐng)神會，停了投喂，將竹盒的蓋子輕輕合上。
一眾的鳥禽眼見沒得吃的了，逐漸散了開去，又在湖沼地里各行其事。三人站在沼地旁感受煦暖的春風。
丁妤兒又打開竹盒蓋子，輕手從竹盒里取出一塊紅花糕，遞給薛元詔，語氣故作隨意：“這是昨晚隨便做的點心，薛公子如不嫌棄，可嘗一嘗。”
薛元詔接過點心，端在手里仔細瞧了瞧。這塊紅花糕，形色均屬上乘，甜香撲鼻，分明就是費心而做。用嘴咬一口，清香直沖喉嚨，嚼著松軟鮮細、甜而不膩，美味無比。
口中的糕點還未下咽，薛元詔便向焦急等待評價的丁妤兒說道：“這紅花糕，香甜盈口、鮮細不膩，真是美味，真是美味！”
丁妤兒放心了，面露喜悅，又從竹盒里取出一塊白糯糍，遞給薛元詔。薛元詔接了，左右手各拿一塊點心。丁妤兒還欲從盒里取出一塊黃皮酥，惹得薛元詔忙說道：“不急，不急?！?p> “薛公子，這可是我家小姐昨兒費了一天才做出來的點心哩！”曉兒見薛元詔贊不絕口，又多嘴說一句。
話說到這個份上，傻子也能明白了這是妤兒姑娘費心費力特意為自己所做的點心。薛元詔口中的甘甜，直抵心間。
他看前方湖里散步的鷸鷺鷗鶴們，都像是在翩翩而舞。
……
出游的三人以點心作午餐，在湖邊一直待到了下午時分，全然已經(jīng)忘了小山谷里饑腸轆轆的老張了。太陽將要傍山之際，丁妤兒終于想起該要回了。這城外的時光真是比城里的快了許多。雖意猶未盡，但也得返程了。動身時，她特意“吩咐”薛元詔：“我與曉兒先行，約等二三刻，薛公子再駕車回返。”
薛元詔自然明白丁妤兒的意思，愉快地承應(yīng)了。他猜想二人回城的馬車，應(yīng)該就在身后那看不見的矮山谷中。駕車的人，應(yīng)該是被二人有意留在了山谷中。
“不急，我看了四月的晚霞日落，再回城不遲?！?p> 他目送丁妤兒與曉兒回返，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轉(zhuǎn)過身，卻一眼瞥見，地上有一支簪釵。他撿起來，見是一支銀質(zhì)簪子，以銀絲結(jié)為花形，又綴幾點玉。
“這支簪子，應(yīng)該叫銀玉……銀玉鏤花簪，對，銀玉鏤花簪。”
不用想，這又是妤兒姑娘掉落的一支簪子，與上次暢園時如出一轍。只是看她做點心如此細致，也不像是個粗忽大意的人?。?？
薛元詔將銀簪小心翼翼放入腰間的佩囊，暫且替丁妤兒收著，等下個旬休日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