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顧玟琦
薛元詔一連想了好幾天的時(shí)間，最后到街上租了一輛馬車，駕車來到了顧玟琦舅舅王銑的宅子。
他輕手扣響王宅的院門。給他開門的是一個(gè)年老的婦人。
“請問……請問顧玟琦在嗎？”薛元詔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是？”老婦人沒有見過他，問他。
“我是……我是她哥顧琎之的好友?！毖υt只能這么回答。
老婦人愣了片刻，說道：“你稍等，我去叫她?！?p> ……
顧玟琦一路低著頭走出了宅子。
走到薛元詔身前，她半垂著頭，沒有看薛元詔的眼睛。
“詔哥?！彼吐暤卣f一句。
她的臉上沒有了以往每次見到薛元詔都會有的絢燦的笑容，只剩下了黯然。
薛元詔聽到顧玟琦還是愿意叫他一聲“詔哥”，心里小松了一口氣。
但是他看見眼前的顧玟琦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那個(gè)靈俏的顧玟琦了，內(nèi)心的愧疚變得更深、更重了。
“玟琦?！彼驳吐暤鼗匾痪洹?p> “你，怎么過來了？”顧玟琦問道，但仍然不看他的眼睛。
“玟琦，你……你可以跟我去一個(gè)地方嗎？”
顧玟琦瞥一眼停在薛元詔身后不遠(yuǎn)處的馬車，問道：“去……什么地方？”
“云遙山?！?p> 顧玟琦并不問薛元詔去云遙山做什么。沉默片刻后，回道：“走吧。”
……
薛元詔駕駛租來的馬車，載著顧玟琦一路到了云遙山北面的半山腰。
薛元詔停好馬車，請顧玟琦下車。
他帶著顧玟琦往一條通往內(nèi)山的小徑走去。
顧玟琦認(rèn)出了這條小徑。這條小徑是去她哥顧琎之長眠地的必經(jīng)之路。她知道了此行的目的地。
小徑曲折蜿蜒，兩旁綠木連蔭。
……
薛元詔在云遙山的內(nèi)山為顧琎之選了一處平坦、四面綠木環(huán)繞的長眠地。他和顧玟琦踩過小徑，來到顧琎之的長眠地。
“琎之?！毖υt站在顧琎之的墳前，輕聲地跟老友打個(gè)招呼。
顧琎之的墳上已經(jīng)冒出了數(shù)不清的青草。山上的風(fēng)大，吹得青草們都向薛元詔折腰。
“琎之，我今天過來是要告訴你，”薛元詔緩緩說道：“殺害你的丁疏琰已經(jīng)被皇帝陛下判了死刑。我為你報(bào)仇了！”
薛元詔身旁的顧玟琦聽到這句話，淚水浸出眼眶，一落而下。
“從今往后，玟琦，她就是我的妹妹?！毖υt繼續(xù)說道：“我會把玟琦當(dāng)做親妹妹。我會照顧她一輩子。你安心吧?！?p> 說完，他用眼睛偷瞄顧玟琦的反應(yīng)。他這句話更是說給顧玟琦聽的。
顧玟琦沒有反應(yīng)，只是手不停地擦眼淚。
薛元詔直接轉(zhuǎn)過身，面對顧玟琦：“玟琦，以后……以后你就是我的親妹妹。我會照顧你一輩子?！?p> 顧玟琦抬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玟琦，我想彌補(bǔ)我的過錯(cuò)?！?p> 顧玟琦卻將視線移開，緩緩地說出一句：“詔哥，我要……我要回郯州了?！?p> “回郯州？為……什么？”
“我哥死了。我沒有留在永熙府的必要了?！?p> “這……”薛元詔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只有他一個(gè)兄長。”顧玟琦又說。
薛元詔聽了這句話，心里疑惑：玟琦為什么要這么說？她是不想接受自己做她的兄長嗎？
“對不起。”薛元詔很自責(zé)：“你哥是因?yàn)槲宜赖?。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兄妹。?p> 顧玟琦沒有答話。
她的沉默，讓薛元詔不清楚她內(nèi)心的想法。他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恨他，會不會原諒他。
“我希望彌補(bǔ)我的過錯(cuò)。玟琦?！毖υt再一次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琎之已經(jīng)走了，我想代替他照顧你?！?p> 顧玟琦再次抬頭看向他，搖頭：“不?！?p> “為……為什么？？”
“你不需要彌補(bǔ)什么。我也沒有恨你。你也成不了我的親哥。我的親哥已經(jīng)永遠(yuǎn)地走了。沒有人能夠代替他?！鳖欑溏届o地說道。
薛元詔無言以對。
“我明天就要?jiǎng)由砘刿爸萘?。我本來也打算過來跟你說一聲的?！?p> “你……真的要走嗎？已經(jīng)……決定了嗎？”薛元詔還想確認(rèn)一下。
“我已經(jīng)決定了?！?p> “那，你以后還回永熙府嗎？”
“不回來了。再也不回來了?！鳖欑溏囊暰€垂到了地上。
薛元詔一時(shí)沉默。顧玟琦這么說，就意味著是在跟他訣別。
“詔哥……”顧玟琦又開口了，似乎想說些什么。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薛元詔沒有權(quán)利干涉顧玟琦的決定。顧玟琦要回郯州，他阻攔不得。盡管他很想彌補(bǔ)對顧玟琦的虧欠，代替顧琎之照顧好顧玟琦。沉默之后，他只能說一句：“玟琦，那你以后照顧好自己。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給我寫信。”
顧玟琦才停下來的淚水又從眼眶里滾落。
她以手拭淚，但是眼淚越擦越多，不爭氣地往下掉。
因?yàn)檫@一次，她要徹底離開她的“詔哥”了。
她曾經(jīng)的最大的夢想就是嫁給薛元詔。這是她十幾歲就有的夢想。只是這個(gè)夢在顧琎之死的那一刻就徹底破滅了。如今的她沒有辦法面對薛元詔。她只要看見薛元詔，就會想起顧琎之。她無法說服她自己。她只能離開永熙府回到郯州，跟薛元詔再不相見。
薛元詔并非呆訥。他能明白顧玟琦的眼淚的含義。但是他從來只是將顧玟琦視為妹妹。除了兄長一樣的關(guān)照，他給不了顧玟琦任何。
二人無言，靜立許久。
最終還是顧玟琦先開口了：“詔哥，我們回去了吧?！?p> “好?！毖υt只能答應(yīng)。
……
回去的路上，薛元詔和顧玟琦也是來時(shí)一樣的沉默。
薛元詔駕駛馬車回到了城里，回到了王宅前。
顧玟琦下了馬車，直接走向王宅。直到走進(jìn)王宅的院門，她都沒有正視薛元詔的眼睛。看一眼，又會痛很久。
只是合上院門的一刻，她對薛元詔說了最后一句話：“詔哥，玟琦愿你平安?！?p> 薛元詔話還沒出口，院門就徹底擋住了他跟顧玟琦。此時(shí)他才突然意識到，他失去的不僅僅是父親、兄弟、愛人，還有顧玟琦。
“玟琦，保重。”他只剩下了這句話。他不知道院門里的顧玟琦是否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