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綿綢的錦緞,嘩的一聲就開始下起來了。
在酣暢淋漓交流武功的人們,根本沒意識到剛才那一瞬間發(fā)生了什么,等他們緩過神,才發(fā)現(xiàn)本來萬里無云的晴空頓時被黑云壓實,淡青的天空抹上一團(tuán)濕漉漉的黑色暈染,漆黑的云朵開始在游云峰頂端盤旋、匯聚、凝結(jié),仿佛變成無可撼動的固體,結(jié)實地定格在人們的上方。
熱鬧非凡的群山瞬間鴉雀無聲,飛禽走獸都感受到了龐大的威壓,到處翻涌著不安的氣息。
正往游云峰上趕路的海云停下了腳步,其他人也是如此。他們震驚于眼前發(fā)生的異變,一時間都說不出話,挪不開腳。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楊眠澄澈的眼眸同樣被黑暗侵染,他奮力睜大眼睛,借助微弱的日光,勉強(qiáng)能看清周圍。
難道尾浮子成功了?她在架設(shè)仙橋?海云使勁晃動腦袋,才從震撼中脫身。他不知道上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情況很不對勁,即便是禽獸,都能從空氣中嗅到危險。
事實也正是如此。
平日祥和的森林開始躁動了,飛鳥、猴子、野雞、山豬、蟒蛇、蝴蝶、蜘蛛……一切生物都發(fā)瘋似的朝山下跑,黑黢黢的群影逆著海云他們上山的方向,它們平日都會躲避人類,此刻卻熟視無睹,從他們身邊嗖嗖而過。
“我們快上去!”海云喊道。
話音未落,頭頂炸裂一道驚雷!
轟鳴的雷聲滾滾而來,好像天上有千萬座大鼓齊奏,震耳欲聾的巨響砸了下來,與此同時,無數(shù)道閃電撕破天際,慘白的光芒將游云峰投影在黑幕之中,那孤傲獨立的山峰,此刻仿佛成了一座信標(biāo)。
不,是一座墳?zāi)梗?p> 心臟跳動猛然加速,海云感到身體不自主地在顫抖,這是深入骨髓的恐怖。他想到了白無雙的鎮(zhèn)魂劍,但現(xiàn)在的感覺和被鎮(zhèn)魂劍壓制不同,鎮(zhèn)魂劍只能讓他使不上力,可如今,他明明擁有力量,卻不敢再上前一步。
是魂魄,他的魂魄遭到了最直接的攻擊!
海云問道:“郭槐,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郭槐魂魄在身邊飄著,他抬頭注視遠(yuǎn)方。
如同一滴墨珠墜入清水,叮咚一聲,烏黑的云層就漣漪般的擴(kuò)散開,以游云峰為中心,層層疊疊的云猶如魚的鱗片,脆弱的太陽光在一點點消弭,光線像是被魚鱗折疊,隨著烏云鋪開,最后一條光帶也不見了。
整座游云峰,陷入了徹底的黑。
黑暗和雨水同時落下。
墜落的雨珠在天地之間拉出一條條漆黑的鐵線,從天而降,直刺地面,打在人身上也能產(chǎn)生冰冷的刺痛,朦朧的光線變得魔幻無比,仿佛現(xiàn)實變成了一場扭曲的噩夢,腳下一片濕漉,雨水很快在草地中匯聚成溪水,從溪水匯聚成奔流,從奔流匯聚成山洪!
轟——轟——
雷鳴,雨嘯,碾壓了所有聲音。
“郭槐!你快回話?。 ?p> 雨幕模糊了一切,但在海云眼中,郭槐的身影還很清楚,畢竟郭槐存在于自己的意識中。
郭槐仍然抬著頭,瞇起眼睛,目光變得格外冷峻,仿佛變了個人,“那根本不是仙橋……”
“你說什么?!”
海云當(dāng)然不是沒聽清楚。
相反,他聽得很清楚,正因為聽得太清楚,所以才更加惶恐。
郭槐說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絕對是非常邪道的仙術(shù)?!?p> 海云停了片刻,再次邁開腳步,扶著周圍被狂風(fēng)吹倒的樹,一步步向山上走去。這些根莖粗壯的樹,在狂風(fēng)中竟像一株株纖弱的蘆葦,很快就被折斷了腰桿,紛紛向山上倒去,仿佛在朝拜神圣。
浩渺的風(fēng)抓住了海云的身體,一點點將他往上拖——這正合了海云的意。
“海云!”身后的楊眠一把抓住他的手,“上面太危險了!”
“我們不能坐視不管!”海云吼道。
楊眠轉(zhuǎn)身想求助萬山,讓她勸海云逃離此地。
但楊眠剛回頭,就看到連軾非正一步步向山峰走去。
“別沖動!”楊眠左支右絀,連忙叫道,“你還不確定尾浮子就在上面?!?p> “我已經(jīng)確定了?!边B軾非的目光堅定不移。
隨后,她就消失在暴雨之中。
風(fēng)起云涌,黑氣翻騰,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一個黑色的物體從頂峰滾滾落下。
海云最先看清那是什么東西。
一顆圓滾的腦袋落了下來,在眾人的視線中一閃而過。
海云甚至來不及看清那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的臉,臉上最后留下了怎樣的表情。
他只看到一對睜大的雙眼,以及眼里流露的困惑。
一眨眼的時間,就看不到腦袋了。
有人被殺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但這可是頌仙會,是武林目光聚集的圣地。
誰能想到,在如此萬眾矚目的三天內(nèi),居然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正因為沒人想到,所以當(dāng)凌思遐拔出竊春秋緩緩走入人群時,人們根本意識不到,一場淡雅的殺戮即將展演,而他們,都會成為劍下亡魂。
*
手起劍落,這件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暴雨固然讓人心煩,但自己仿佛化身成了一柄劍,不需要心煩,也沒有心煩,只要遵循指示,殺掉眼前的人就好了,全部殺掉。
凌思遐渾身沾滿鮮血,鮮血又很快被雨水沖刷,她的一襲白衣,即便現(xiàn)在都很顯眼,但更顯眼的是手中通體白色的劍。
她不需要使用竊春秋的力量。
因為那些人對她毫無防備。
她的劍很快,快得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脖子涼涼的,隨后便什么都不用想了,像睡著了一樣舒服,多好。
遠(yuǎn)處,隱約有聲音傳來,是有人意識到這邊很危險嗎?凌思遐豎起耳朵,像貓一樣聆聽四周的聲音,當(dāng)然,她的耳朵并不能明顯的立起,只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聽覺上了。
武者們的反應(yīng)都很快,前面死去的人為后面人的反抗做出了必要的犧牲。
他們很快就意識到,有一個人在無差別地瘋狂殺戮。
是魔道中人嗎?和天氣的異變有關(guān)系嗎?
武者沒心思思考這個問題,他們只要知道,想活著離開游云峰,必須做一件事——
打倒眼前的白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