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要再去廢人院一次。
起碼要弄個徹底,搞個明白,直到讓我心安。
我提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子玲對我佩服非常,說我看起來弱不禁風,沒想到卻依然心懷天下。
到晚上,寅時初,我便起身。
“寅時是侍衛(wèi)更替的時候,屋頂上只有一人。我學過的技法里面,有一基礎技法[菩提血]。只要讓我的血沾到侍衛(wèi)的肌膚,就能讓他氣血逆行,經(jīng)脈脹痛而不能動,你我就能逃出去?!蔽疫@樣告訴子玲。
子玲是一個很容易就被勸服的人,起碼我目前還這樣想。為了緩解她緊張的情緒,我給她講了很多小時候的趣聞,要不是我捂住她的嘴,她能笑著把大殿里的侍衛(wèi)都招來。
回想起自己好久沒有這樣自由愜意的聊天了。我都快忘了自己是在忙什么,求什么。我成為醫(yī)匠,又能代表什么。天下多少善惡,又有多少瓜葛,我都不愿意去想。
我想的是,能和她一起閑半個時辰,就閑半個時辰。哪怕下一秒,要見血光,要動刀兵。
子玲也給我講了很多她初入江湖的所見,說她騎的白馬跨過了多少山,畫了多少人家。還說曾經(jīng)被大盜劫了銀兩,還不忘給人家畫像……
寅時到,烏云遮月。看來再也閑不得了。
我以眼神示意子玲,她心領神會。我伸出右手,垂下幾滴暗紅色的血讓子玲用畫紙接著。子玲跳窗而出,身形矯健,只聽見屋頂傳來幾聲輕巧的踏步聲,沒多久又歸于平靜。
“上來吧,解決了!”子玲探下半個身子,向我興奮的擺手。
除了技法外,我武藝不通,所以行動有些遲緩,在屋頂上翻上翻下也是慢吞吞的。完全沒有子玲那樣得心應手,廢了好半天我們才從能人所離開。
沒多久,我與她一起跑到廢人院門前。我突然拉著子玲側身到門的一旁。
我在她耳旁小心說道:“里面有聲響,聽聲音很多人,可能要出來?!?p> 秋天夜晚的風,很冷,吹得我兩直發(fā)抖。
突然我們聽見了里面凌亂的言語聲,嘈雜紛擾,弄不清次序。
“活著還有八十人,快都帶到后殿?!?p> “你怎么來了?這不是你這種女人該來的地方!快回寢宮,老實睡覺?!?p> “嘿,你們幾個別搬那骨肉了,全部都堆在那里!”
話語聲只持續(xù)了片刻,又是摩擦地板的沙沙聲響。
我們倆一動不動,等了些許時候。直到再沒有聲響傳出。
大門依舊敞開,只是夜色太深,今晚的月亮也被烏云遮住,此時周遭的景致都像蒙在墨里。
是一個空蕩蕩的大院,房屋都被拆了去。
“這天色太暗了,里面很多東西我看的不是很清楚……”我攔住要上前的子玲說道。
“你攔我做什么?我護著你還差不多,你看看這里面有東西嗎?”
我說,只能看見地磚。
“不對,你細看,地磚上都是腳印,還有拖行物體的痕跡。這里面的人和物都被移走了,就是剛剛我們在外面聽到的?!蔽颐碱^緊鎖,在目力所及之處,盡力的去看,看每一個錯過的細節(jié)。
子玲很不安,她的每種情感,都能讓人很容易在她臉上看出。她快步跑上前說道:“這下面有東西,你快過來看!”
我右手按在地上,一路沿著地磚的縫隙劃過,到了子玲身旁,驚得不能言語。
“這下面有血肉!血肉里又有經(jīng)脈,我能感覺到還有一大塊東西,東西上還有筋骨盤旋……”我一邊摸著,一邊在心里估量著地下的東西。
不可能??!沒可能的。這地下是血肉與土長在一起,人的器官混作一團像根莖深深埋下,筋骨如同枝葉潛在土中。
子玲走到大院中間,看著一個土堆,她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渾身動彈不得。
“荊軻!這里面……”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顫響,有什么東西在地下躁動不完,要破土而出。
我終于警醒!然而我飛快的步伐已經(jīng)跟不上刺痛的心緒。
“是手!地下有手臂!”話音未落,那些地磚被從下一一撬動,發(fā)出沉悶的碰撞聲。只見無數(shù)只手臂互相連接,盤旋著從地下竄出。它們肆意生長,從每一個地磚下面死死的抓住我和子玲。我和她瞬間就被拉出十步之遠,那些手纏上我的雙腿,腰腹和肩膀。
一股巨力在狠狠的把我向后拉,接下來,就是我被更多的手抓住,像是被鎖上無數(shù)的枷鎖,然后被扯到粉身碎骨。
我右手成掌,依次斬過身上的手臂,被我斬過的就像蠟一樣,斷掉又縮回。
“子玲!不要用蠻力掙扎!這些手臂里面有醫(yī)匠的血!”我跑過去想要救子玲,卻發(fā)現(xiàn)她右手已經(jīng)被幾十只手死死鎖住,她借著腰腹的力,還在苦苦掙扎。
如萬蛇纏身。
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子玲要被化作一個空皮囊。我連忙一掌,從上至下斬了下去,掌鋒切過那些殘臂,像刀斬亂麻。
子玲終于掙脫,我把她背著,她在我肩上輕的感覺不到重量。我狂奔著,用手探過她的身體,心中一陣荒涼。
到底是誰?用多少人的血肉才能做成那萬千邪手?到底是用了多醫(yī)匠的血才能做到那樣?我想不出。
這里面,到底埋了多少生命?葬了多少冤骨?腐了多少血肉?去了多少生靈?我不敢想。
此時我能想的,就是子玲到底被傷的多重。
她估計已經(jīng)損了三成的骨,八成的血。只聽見她在我背上說:“荊軻,你有聽過(萬年斯)嗎?”
我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子玲,只能搖搖頭說:“沒有啊?!?p> 她的聲音小的我都快要聽不見:“總有一天,我要唱給你聽,讓你說好聽。”
她的骨頭已經(jīng)酥了,精血也不穩(wěn)。被那邪手抓過的地方,更是軟的像泥巴。我感覺她就要像蠟一樣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