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云又在技的訓(xùn)練中獲得上甲等。
霎時間,他在止歲營中名聲大燥,可子月先生依然未見他。他將“長明”教給歐陽澤言,他天賦異稟學(xué)得極快,很快就得了要領(lǐng)。
以半年為期的訓(xùn)練結(jié)束后,會選擇契合自身的火炭鋼,隨后從鑄劍宮中選取一名適合自己的鑄劍師,將選擇的火炭鋼交予他。
項遂從并未刻意叮囑眾人選擇排名靠前的鑄劍師,反是讓他們選擇排名最末的——末將。當(dāng)然他也不會強(qiáng)求眾人,因為末將給人鑄劍很是奇怪,惹得眾多準(zhǔn)止歲者都不敢選他,生怕自己辛辛苦苦選的火炭鋼被他鑄成廢劍,所以項遂從又提名幾位較好的鑄劍師。
令第五云詫異的是,遠(yuǎn)赴西境的紫羽宮人竟提前從西境歸來,曾路過止歲營??蓺W陽寒與慕容席二人卻未找第五云麻煩,他倒是懶得對付。
“第五兄!”趙行從三里池外跑來,大聲喊他。
第五云還在三里池中背負(fù)圓木,快速奔行。即便是六月為期的訓(xùn)練結(jié)束,他也依然沒忘記訓(xùn)練的內(nèi)容,一旦空閑下來,就會跑來訓(xùn)練場內(nèi)進(jìn)行訓(xùn)練。
三里池內(nèi)的水冰涼透骨,夾有許多碎冰。
第五云起身,將圓木放回原處:“何事這么著急?”
“今日是選火炭鋼的日子?。 壁w行氣喘吁吁,“歐陽兄在練武場上一直幫你守著呢!”
第五云立馬驚呼:“走走走!快走!”
他飛奔而去,趙行追在后面,根本就是望塵莫及。
等趙行趕到練武場時,第五云已不在列隊。
他趕忙問:“第五兄呢?他是不是跑錯地方了?”
歐陽澤言見趙行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不禁笑道:“他已作為天三序第一人去選火炭鋼了。趙兄,你需要多鍛煉了!”他不禁拍拍他的肩,惹得路一柱與周元亮大笑。
“哎喲!別笑我了,你去追第五兄試試!”趙行平穩(wěn)氣息,立在分界線外,擠入人群中瞧第五云。
“你說這每序中只能派一人去挑選火炭鋼,第五兄他的資質(zhì)能行嗎?”上官之郎頗有疑慮,要是放在當(dāng)初,他早就鬧了起來。
“這是閻羅的決定?!睔W陽澤言冷聲答。
的確,天三序中資質(zhì)最高的人應(yīng)該是他,派紫綱契合最佳的去挑選火炭鋼,會得到上佳的品質(zhì)。他雖然不知項遂從為何如此安排,但是他相信第五兄。
“我們都相信他!”趙行等人頷首,注視著已去往火炭鋼庫房的第五云,神色堅定。
上官之郎只得作罷,略有惱意地離開。
第五云立在庫房中,炙熱的氣流將他包裹,被火成巖裹住的精鋼釋放出熔巖般的熱量。
這庫房均由上等的精鋼打造,厚有五尺,若無開啟大門的鑰匙,是無法進(jìn)入的,更遑論外來之人。打造如此厚重的庫房,也是為了防止火炭鋼受到外界的侵蝕。
“每塊火炭鋼都已被切割成相近大小,與序內(nèi)的人數(shù)相對應(yīng),你們只需選擇一塊適合的火炭鋼,貼上你們序內(nèi)的磁石即可。放心。選擇后,你們的火炭鋼會由宮內(nèi)負(fù)責(zé)切割成鑄劍用的大小,交付在你們每個人的手上,再由你們選擇鑄劍師?!?p> 是子月先生在為他們解釋。
他還是那般仙風(fēng)道骨,身材干瘦卻精神矍鑠。長發(fā)如他一身素衣白袍,整整齊齊地束在發(fā)箍里,長須一根根的,如迎風(fēng)飄蕩的旗幟。他輕輕地捋著,笑起時慈眉善目,讓人親近。
“去罷?!弊釉孪壬I(lǐng)著他們。
“將你們的手放在火炭鋼上,它們會回應(yīng)你?!彼呎f邊解釋,“時限為一刻?;鹛夸摫桓珊缘膸r漿包裹,不會傷害你們,盡管放心觸碰?!?p> 各序內(nèi)的資質(zhì)最高者一一散開,紛紛伸手與火炭鋼接觸。
第五云也正想離開,可子月先生忽然朝他走近,露出溫和的笑:“第五少年,近日過得可好?”
第五云錯愕,立馬長揖:“多謝子月先生關(guān)心,這段時間過得極好?!?p> “跟我來。”他未多言,引著第五云朝深處走去。
“你在止歲營中取得的成績,我已有所耳聞。”子月先生言中滿是贊賞,神色欣慰,“如今看來讓你來止歲營真是明智之舉?!?p> “子月先生廖贊。”第五云謙卑地應(yīng)答,“多虧子月先生對第五云的栽培?!?p> 他輕笑,摸著胡須,一頭花白的頭發(fā)顫如扶風(fēng)的細(xì)柳。
“這一切都是你應(yīng)得的。比起七月初見你,你已變了許多。”
他們已走至庫房深處。
“不知子月先生帶第五云去往何處?這火炭鋼的時限僅有一刻?!钡谖逶苾?nèi)心焦急。
“哈哈哈——”子月先生大笑,“我叫住你自然是為了帶你去尋上好的火炭鋼。這段時日,在軍營中我之所以不與你親近,是因為我不想讓別人以為你是靠著我的關(guān)系才能入了止歲營,而是依靠自己的實力。如今你做到了?!?p> “到了——”
子月先生指著四周幾塊與人同高的火炭鋼:“你的資質(zhì)不足,選出的火炭鋼應(yīng)是下等,想必你不愿你的同伴們都與你一樣用下等火炭鋼鍛造出的劍罷。這幾塊均是上好的火炭鋼,從巖漿的紋理來看,枝條狀,再看這色澤,渾然灰澀,天然一體?!?p> “第五少年好生在這幾塊鋼中挑選一塊,吸附上你的磁鐵石便可。”
第五云仔細(xì)觀察這幾塊火炭鋼,他們都放置在庫房的最深處。他正想伸手去觸碰,卻忽然感覺到一股奇怪的熱浪從不遠(yuǎn)處沖來,令他戛然止住。
“怎么了?”子月先生見第五云狐疑,問。
“我感覺到一股強(qiáng)大的熱流朝我涌來!”第五云未曾猶豫,立馬棄這些上好的火炭鋼于不顧,循著熱流追去。
子月先生緊跟其后。
不久,第五云停在一塊火炭鋼前,閉上了眼,卻能感受到它蘊(yùn)藏的巨大熱量。
子月先生立在一旁,輕觸胡須,蹙眉:“這塊應(yīng)是下等火炭鋼。從這紋理來看,雜亂不堪,色澤也并不鮮艷,不過這只是表象,里面藏著的精鋼也不能斷定……不過我勸你不要隨意觸碰,萬一是剛運(yùn)送來的火炭鋼,想必其中的炙熱還未散去,容易燒灼自身……”
第五云被這塊火炭鋼徹底吸引,充耳不聞。他伸手觸碰,頃刻,一道劇烈白光從火炭鋼上釋放,一股更加強(qiáng)大的炙熱猛地噴發(fā),強(qiáng)大的氣流令他連連后退,仿佛面門迎上了焚天的烈火。
“怎么了?”子月先生見第五云奇怪退后,連忙問。
“子月先生瞧不見嗎?”第五云穩(wěn)住身形,微驚。
“瞧見什么?”
“沒什么?!?p> 第五云蹙眉,再次伸出指尖與火炭鋼觸碰。
劇烈的白光又從火炭鋼內(nèi)釋放,可子月先生并未受到影響,仿佛只有他能感受得到。白光俶然熄滅,驚鴻一閃,此后,無形的火焰在緩緩燃起,釋放出炙熱的溫度。他連忙離手,無法承受那樣的灼熱,就連包裹的干涸巖漿都無法阻擋!
“就選這塊!”第五云沉思。
他如此資質(zhì)都能感受到如此炙熱,想必這塊火成巖里的是品質(zhì)極佳的精鋼。
“這塊應(yīng)是下等鋼,你確定要選這塊?”子月先生疑惑不解,想等他改變主意。
他頷首:“確定。”說罷,他直接將磁石附在火炭鋼上。
“既然你意已決,選擇后便可離開了?!?p> 子月先生未送第五云,只是立在原地,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可下一瞬,他渾濁的眼眸忽然變得充滿神采,枯槁的嘴唇揚(yáng)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帶著鬼魅與狡黠。他不再是那云淡風(fēng)輕、慈眉善目的先生,而是凝目蹙眉、渾身陰柔的子月。
火炭鋼擇選結(jié)束。
庫房外的人都已散去,只剩子月先生獨(dú)自行走在無人的棧道中,可待他走過一段距離后,張統(tǒng)領(lǐng)便宛若幽靈一般出現(xiàn)在他身旁。
他悄聲:“他是我們想找的人嗎?”
“是?!弊釉孪壬喲源鹬?,卻藏不住笑意。
“接下來該怎么做?”他沉聲問。
“樹欲止而風(fēng)不靜,靜觀其變就好。這段時日紫郡公主又開始嚴(yán)查巫馬了,七墟的長老也還未發(fā)布新的指令?!弊釉孪壬冻隼C在衣物深處的金絲紋理,緩緩地吐息,“我們盡量躲藏至更深處,免得被人抓住了馬腳,毀了墟神的布置。”
“好。”張統(tǒng)領(lǐng)也露出金絲紋理,倏地消失,仿佛從未與他見過。
“東歸將至——”
“東歸將至——”
二月二日,辰初。
天三序在第三日就得了用特殊布料包裹的火炭鋼,他們立刻動身前往鑄劍宮。
鑄劍宮內(nèi)依照鑄劍師的排序來既定居所的位置,越靠近宮門,排序越是靠前,鑄劍師鑄劍的手段與方式越是繁瑣。
宮中共計二百六十七名鑄劍師,分為天地玄黃四級,每級內(nèi)又分上、中、下三等,而項遂從提名的便是天上級—落碧、天中級—黃隴、玄下級—末將三人。
玄下級的末將性子向來孤僻,不喜幫人鑄劍,所以根本沒人愿意選他。
第五云與歐陽澤言徑直走去鑄劍宮最深處,停在玄下級—末將的草屋前。屋門前正坐在一位喝酒的老人,醉醺醺地靠在門檐上打瞌睡。
“請問老先生,末將鑄劍師在家嗎?”
老人微微瞇眼,一臉不悅:“我就是,尋我何事?”
第五云細(xì)細(xì)打量老人,他一身麻衣裹身,不曾打理長發(fā),厚重的眉峰與硬髯遮住了眼角邊處深深的皺褶。屋中擺放的物品極其簡陋,只有一處火灶臺與冷鋼池,也沒做事的學(xué)徒,難怪沒人愿意選他,不過項遂從特意叮囑了第五云要去深處尋他。
歐陽澤言忽然拉住第五云至一邊小聲地說:“要不去尋碧落?瞧這老人家怕是連劍都舉不起來。”
“不必。”第五云還是上前,無比謙卑,“勞煩老人家為我二人鑄劍。”
老人厚重的眼簾仿佛隨時都會垂落下來,他狠狠地灌了一口手中的烈酒,咧嘴嗤笑:“方才那小子不是說了嗎?去尋天上級的碧落不好嗎?非要在我這玄下級鑄劍,就不怕我這老人家舉不起劍嗎?”
歐陽澤言說話時已壓低聲音,誰曾想這老先生聽力極好,將澤言說的話聽得一字不差。
澤言頓時羞愧得說不出話,立在第五云身后,不再多言。
“澤言本是無心,老先生別太在意?!钡谖逶平忉?,朝老先生長揖,“睡蟲子讓我來尋老先生,也請老先生為第五云鑄劍?!?p> “我知道,他早就來過一趟,將你說予過我?!崩舷壬紤?,靠著干枯的門檐,七尺的身軀佝僂在檐下,仿佛隨時都能將其壓垮。
“你為何鑄劍?為何想成為止歲者?”老先生審視第五云,一直微瞇的雙眼忽地睜開,閃過一道精芒,帶著凌厲的威勢。
第五云不懼,應(yīng)答:“只為守護(hù)西境、守護(hù)至親之人、守護(hù)天下黎民百姓。除此之外,別無所求?!?p> “就不曾追求名利、金錢?”
第五云笑著搖頭:“第五云愚昧,對這些都不感興趣?!?p> “那你呢?”老先生問完第五云后,又問歐陽澤言。
歐陽澤言被問得吞吞吐吐:“澤言只為改變這世間不公,用劍斬斷這世間不平?!?p> “什么不公?什么不平?”
歐陽澤言蹙眉:“一時間也說不全。”
“懂了。你們二人分別使十二劍招讓我瞧瞧?!崩舷壬终f。
歐陽澤言與第五云照做,將十二劍招一式不漏地展示給老先生看。老先生捏了捏身上的筋肉,渾身散發(fā)出濃烈的酒氣,繼續(xù)昏睡在門檐旁,大口喝著他的紫荊酒,微醺著臉,在陽光下喝得酩酊大醉,不耐煩地趕他們二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