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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歲,火有歌

第一章 雪下之淤(7)

冬歲,火有歌 物悲 5332 2022-01-30 16:50:18

  遠(yuǎn)洛城,豐源街,戌時末。

  厚厚堆疊的云層也會偷摸著懶兒,遮不住熨著銀色的月。

  它會在夜深時,灑下一行行如水銀似的光,將門可羅雀的豐源街照出一片蕭索、陌然。遠(yuǎn)洛城雖已入了春,但積在青石板上的雪還未化全,就連房檐上都還蓋著一層雪褥子,每當(dāng)銀色的光灑滿時,積雪就會如白晝的天,閃出斑斕繁星。

  風(fēng)陰冷,被車軛架住的馬兒忍不住打了個顫,跺跺蹄子,吐出一股白汽。它被人拉住,也不急躁,只在月下?lián)沃蠛谘壑樽铀奶幊颉?p>  至于拉它的人,則是一身素白衣裙的冷葦舟。她的步子走得極慢,似在等人,等那個她臨走前還想再見一面的人。

  俶然間,她停下了,立在皎皎月色下,似一朵盛開的冰蓮。

  到這時,她欲等的人才剛從巷陌的陰影里走了出來,靜默地立在她身前。

  她瞧著他,如月色一般冷的眸子竟蕩起一抹漣漪。那人低著頭,一直低著,仿佛脊梁骨都曲的,他是一直隨在李濤身邊的薛攏。

  “我依了你的意思沒有在陳時遠(yuǎn)茅草屋內(nèi)留人?!卑⒗涞吐?、很輕,可眼睛卻直勾勾地看他。

  “好。”他依舊不抬頭,瞧不清神情,“你……是要走了嗎?”

  “是,主子讓我走的。”她拉住轡頭,“她說,今夜過后,李濤與將軍會將此事的怒火發(fā)在我身上的,所以她讓我走?!?p>  “她說的沒錯,若是此次計謀不成,李濤和慕容越的怒意絕對會灑在你我的身上,畢竟知曉此事的人屈指可數(shù)。”他低聲,卻不攔她,“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或是西域城,又或是子遠(yuǎn)城,興許是紫郡城呢?前路漫漫,我不知該去往何處,也許這一生都會漂泊在路上呢。”她輕抿薄唇,欲言又止,“你呢?日后該如何呢?”

  “我嗎?”終于,他的聲音里有了一絲情愫,“不知道,或許今晚就會有答案。”

  “會死嗎?”她又問。

  “會?!彼麤]猶豫,直接說出口來。

  “你的計謀能成嗎?”她再問。

  “不知道,可總得試一試?!彼f,“李濤在賭,我也在賭?!?p>  “為什么非得試一試?”她咬著唇。

  風(fēng)微微襲來,這一下,月色里的悲涼與蕭索不禁更濃了。

  “阿冷,你知道嗎?人活著這一生終歸是要有意義的,每個人的意義都各不相同。譬如李濤:他是欲害慕容越為了復(fù)仇;譬如陳時遠(yuǎn):他是為成為大將軍,為父親、為自己證明,而我……”他沒繼續(xù)說,猶如被無窮的悲涼斬斷話語,“你日后會明白的,也許你如今沒什么活著的意義,可你走著走著,你就會瞧著你這一生都要為之堅持的意義。以后,你會慢慢明白的?!?p>  “我嗎?”她目光灼灼,似乎有火在融化那些冰凍萬年的河川,“我活著沒意義嗎?”她一直在心里尋找些什么,“哪怕是要用命嗎?”

  “是的,哪怕是用命?!彼穆曇艉艿?,宛如生與死不過是一個吐息。

  “好的,阿冷明白了。”阿冷瞬目,那股燒著的火緩緩熄滅了,“阿冷走后,愿薛將軍一路安好?!?p>  “你也是,阿冷。”

  “那阿冷走了……”她不知道為何,當(dāng)她說出這句話時總覺心里有股強烈的酸澀感。

  她想再多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說什么,只好離開。

  “好,走罷?!?p>  阿冷頷首,繼續(xù)牽著轡頭,卻未坐上車軛。她從他身旁走過,如行在月下的一席白衣謫仙,不食丁點兒人間煙火,隱隱間,薛攏似嗅到一點木蘭花的香氣,是冷冷的、淡淡的,和她的性子一樣。

  “阿冷——”薛攏倏地喊住冷葦舟。

  她停下了步子,就那樣孤孤立在他身邊,傲然盛放。她離他不過三寸,所以,那股香氣也正濃。

  “紫燈節(jié)時,你……會來替我掃墓嗎?或給我掛上一盞破舊的紫燈?”他的聲音很弱,好似藏著一點哀求。

  阿冷心里的酸澀感愈發(fā)強烈,她想望薛攏的眸子,可他總是低頭,所以她即便是看,也是什么都看不見的。

  “會的,每逢紫燈節(jié)我會為你與父親一起掛上紫燈的。”她的長發(fā)有幾縷散在額前,卷曲著,若花邊。

  薛攏沒有立刻回答,好像是愣住了。

  “謝謝。”他的話中有笑意。

  “應(yīng)該的?!彼娧n依舊低頭,輕嘆了口氣,“若是無話,我就走了?!?p>  “好,一路安好?!?p>  馬蹄的噔噔聲又響起在冷清的石板街上,如一連串的鑼鼓敲響。這條豐源街上唯有更夫舉著溫暖的燭燈,嘶喊著走過。

  剛走不過幾步,她又停了下來,背對著薛攏,似在猶豫,可片刻后,她還是轉(zhuǎn)過身來,朝著佝僂著背的薛攏喊。

  這是她這一生第一次喊,更是在李濤凌辱她時都沒叫得出來的喊。

  “薛攏!”她欲一口氣將心里的酸澀感給宣泄出來,“阿冷,想在走之前瞧一瞧你抬起頭來的樣子。”

  薛攏聞聲后一顫,卻沒轉(zhuǎn)過身來。

  “我的模樣很丑的。你還是想看嗎?”

  “想。我想在紫燈上畫上你的樣子,不然你會找不到歸家的路的?!卑⒗溆终f。

  他整個人遽爾靜默住了,似被風(fēng)化去的巖石。

  “好。”他的聲音在顫。

  這是阿冷久久等待后的唯一一句話。

  薛攏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顫抖著挺直了脊柱,將眉目連成一線的面容與那雙被淤泥污染的眼睛露給她看,隨后,那被削去鼻峰的鼻梁骨和撕裂的嘴唇也顯了出來。俄頃,寒冷的風(fēng)正透過其中的縫隙呼入它的唇齒間。

  他目中有淚,是與檐上雪中一樣的星光。

  “很丑罷?”他哆嗦著說出這句話,不斷躲避她的目光。

  極少笑的冷葦舟突然輕笑了起來,偏著頭瞧他,月色落在她的臉上居然也會如變得溫柔、細(xì)膩。

  “不丑,很好看。阿冷很是喜歡呢?!?p>  “真的嗎?”他訝然。

  “真的,阿冷從不騙人?!彼?。

  她清冷眸子里的火還是燃了起來,那些原本消散的酸澀感突然變得更強烈。

  “薛攏,阿冷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低著頭,你的臉很好看,真的很好看?!彼肟?,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薛攏,阿冷想和你一起走,可以嗎?”

  “不可以。”他搖頭,忍住了淚。

  “那你想過跟阿冷一起走嗎?”她咬唇,又問。

  薛攏咬緊了唇,但是那句話他無論如何都沒法說出口。

  “阿冷我問你,我是不是一個常常撒謊的人?”

  “是?!卑⒗漕h首。

  “那我不愿意?!毖n的聲音喑啞,哭聲就快出來。

  “好,阿冷知曉了。”冷葦舟咬緊牙,蒼白的薄唇上還是咬出了一條白線,“我走了,薛將軍多多保重?!?p>  她對著薛攏施行了女子的禮節(jié);薛攏亦對著她行了軍禮。

  禮后,阿冷徑直爬上了車軛,駕著馬車趕著月色離開。一時間,幽靜、寂寥的豐源街被車轱轆的翻滾聲撕破了,如斬破漆黑長夜畫卷的一柄寒刀。

  幽靜長夜里,幾家燈火的光還不如月色亮堂。

  薛攏目送載著她的馬車消失在了黑夜里,這時,他眼睛里的淚還是流了下來,就要凝結(jié)成霜。突然,他笑了,任風(fēng)鼓進袖袍,轉(zhuǎn)身離開。可是這次,他的背脊卻再也沒有佝下去,只因有人說他瞧著好看,還因今晚過后,他就再也不必佝著身子。

  寒風(fēng)中,冰涼與嘯聲從臉上傳開,刺得她的臉發(fā)麻。這時,她的眼淚也簌簌地流了下來,在風(fēng)中被蕩開,似斜劃在臉頰的兩條線,再等到淚干涸時,她已經(jīng)遠(yuǎn)在遠(yuǎn)洛城外。

  她說她從不騙人,但她不是騙了慕容長衿嗎?為了他。

  忽地,她從懷中取出一冷冰冰的饅頭,一口口地咬了起來,不是因為餓,更不是因為想發(fā)泄,而是因為他與薛攏初見時,他遞給她的就是一個早已生冷、發(fā)餿的饅頭,但那個饅頭卻留在她心里很久、很久了。

  四年前,遠(yuǎn)洛城外石鵝村遭慕容越屠戮。

  那夜的月色和今晚的很像,城上的雪在月下似點綴了斑斕的星光。

  李濤在喧鬧聲、廝殺聲、慘叫聲中闖入他們家,將她的父母親砍去頭顱,卻唯獨留下了她,只因她有幾分姿色,深得李濤那怪癖好的喜愛,然后他與幾位親兵一同凌辱了她。但在輪到最后一個人時,他僅是關(guān)上了那間倒著父母尸首的房門。

  血已經(jīng)將她的被褥染紅一片,她哭著躲在角落里,握著拳顫抖,并沒有大聲呼叫,也沒有慘烈地怒吼,只是默默地哭著,哭著看他。

  她生下來即是一個很冷的人,只在乎她的父母,所以父親總說她適合從醫(yī),要送她去醫(yī)氏門第深造,但是自從那夜過后,她的心就像是死了,再也沒有在乎的人與世,只有那個人——他一直佝僂著背,沒有露出臉,卻緩步走來她身邊。

  她本以為他要從懷里取出刀刃殺了她,可沒想到他摸出來的竟然是一生冷、發(fā)餿的饅頭,隨即,他的聲音充滿了悲涼:“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p>  之后,他就靜靜地坐在窗沿邊上,看著火光與血色渲染的夜色,靜默出神。

  亥時初,柳葉街。

  陳時遠(yuǎn)的背影在散落的月光里拉得極長,似一團鬼魅的黑影,總在夜幽時、人靜時滋生。

  街衢上,幾盞寥寥的燈火綴在鋪蓋如銀玉的石板上。破敗的茅草屋一排排地列著,滿是荒蕪,但枯死的柳枝葉卻在初春里抽出芽來。

  這時的巷陌是靜謐的,唯有風(fēng)聲與月色。

  他拖著長長的槍桿,踉蹌地走在路上,任由它發(fā)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風(fēng)好像在慢慢地變大,嘯在耳邊、呼在袖里。天空中飄零下毛發(fā)般的細(xì)雨,似雪花般的掛在發(fā)須間,神似黑發(fā)打了霜。

  他低著頭,久久不能抬起,走著……走著……他停了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汽,揚起了頭。

  月光極快地被烏云遮蔽了光亮,僅剩下雨在夜色中微亮。

  他的心終于靜了下來,風(fēng)也吹不起漣漪,雨也濺不起波紋。那些他所掙扎的、所抗拒、所懊悔、所害怕的一切都可以慢慢縷清:他不質(zhì)疑慕容越說的話,因為這遠(yuǎn)洛城中沒有人能忤逆他,換句話說,這座遠(yuǎn)洛城即是他的天下。

  那他真的要殺了母親與邑雪嗎?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啊!他要他如何才能做到?!他怎么能做到呢?!

  陳時遠(yuǎn)緊緊地握住了拳頭,滿是淤泥的指甲深陷入肉里,但沒滲出血來。他的腮幫子被他咬得緊緊的,堪比一塊堅硬的碎石。

  這一霎,他的心里是無窮盡的怒與恨!

  他恨自己為什么要當(dāng)狗屁將軍!他恨自己為什么不動手殺了慕容越!他恨懦弱、產(chǎn)生邪念的自己!他好恨!好恨??!但是……但是……他真的要放棄他的將軍夢嗎?他真的要放棄自己的命嗎?為了那違背婦德的母親真得值得嗎?她真的愛過他的孩子嗎?愛過他的父親嗎?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母親厭惡已經(jīng)斃于遠(yuǎn)洛城外的父親,嫌棄無用的自己!

  俄頃,腦海中深藏的那些過往又再度浮現(xiàn)了出來,如深淵里爬出的惡鬼,在慢慢腐蝕他的心。

  他還在留戀什么呢?是再一次希冀母親會如年幼時那般待他,還是希冀慕容越大發(fā)慈悲繞過他們一家?又或是等母親真正拋棄自己的一天?

  他還在期待些什么呢?!這樣的母親與沒有又有什么區(qū)別?!

  殺了她?這又沒什么不可的。

  慕容越的雙目在被遮住月光的夜里如熄滅的炭火,再也沒了光亮。他整個身軀與巨大的陰影一起融在黑夜里,再也分別不開。

  他覺得慕容越說得對:殺了她!什么母親?她與自己的將軍夢和命比起來,不過是一無用的女人罷了。

  這時,風(fēng)猛地一掠,似朔風(fēng)過境。

  “嗯?”他瘋狂、猙獰的面容忽地一頓,好似有人在拉他的衣角。

  ——那是邑雪,是他最愛的邑雪,是他發(fā)誓要用命去守護的邑雪??!他曾經(jīng)許諾過,要給她將軍夫人的生活,要好好待她,要一輩子愛她。

  他怎能如此?怎能殺了自己的母親,又怎么能殺了她?

  “對不起,邑雪。對不起。對不起!”陳時遠(yuǎn)像個無助的孩子哭了起來,可偏偏淚水在寂靜的夜里是廉價的、無用的。

  雨漸漸大了起來,連帶著風(fēng)一起,沒有驚蟄的閃電與雷光。

  陳時遠(yuǎn)并沒有想離開的意思,任由雨淋濕他的衣衫、發(fā)束。他哭著撫摸長槍,冰冷的觸感令他止住了哭泣。

  瞬目間,慕容越的臉又浮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他還在說著那句話。

  “她們只是一普通的聾啞女人,一你早已恨得想要殺死的母親,她們值得你用你的命和你的將軍夢一起陪葬嗎?你難道想為你追尋一生的夢與你那凄苦、貧瘠的人生畫上一個慘絕人寰的句號嗎?”

  他這一生活得已經(jīng)那么凄苦、貧瘠了,難道他真的就要畫上一個慘絕人寰的句號嗎?

  “啊——”陳時遠(yuǎn)怒吼。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心里仿佛有一股燒穿一切的火在煽動他的心臟與血液。

  他怎么能甘心?他怎么會愿意甘心?!誰想一輩子就是一無用的庶民呢?

  “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而已!陳時遠(yuǎn),你可以擁有更多的女人,哪怕是遠(yuǎn)洛城中最美的慕容長衿你都能得到!”猝然,陳時遠(yuǎn)的身體里仿佛藏著另一個自己,他在試圖用憤怒與邪念吞食正義的自己,“殺了她們,這遠(yuǎn)洛城就是我的,我想要什么不能有!”

  “可是……”他似一瘋子,時而猙獰地大笑,時而哭泣如孩童。

  “對不起……對不起……邑雪!我已經(jīng)受過了貧瘠的生活,我要成為將軍!我要權(quán)與力,我要整座遠(yuǎn)洛城的女人都跪在我的胯下!”

  “但是邑雪會死!她會死的!”

  “殺就殺了罷,只要我能成為將軍……”

  “我該怎么辦?我該如何做?”

  ……

  夜色里,他心中的邪與正正在廝殺,這是一場漫長,卻決定靈魂去留的爭斗。

  風(fēng)中夾雜細(xì)雨,卻更陰冷了。

  這時,再沒了月光,只有無限度的漆黑,就連幾家燈火都滅了,哪怕是連闌珊欲去的悲意都被洗滌得干干凈凈。

  陳時遠(yuǎn)沒再坐在那里,而是又趔趄地走在無人、寂靜的街衢上。青石板上的坑坑洼洼他沒一個能避開,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倒在哪里,但是他走著……走著……背脊就猛地挺拔了起來,宛若一柄剛正不屈的劍,其上的鋒芒正在雙眸中燁燁生輝,可極快的眸子上覆蓋的清雪就被如春的雨給融化,將雪下隱藏已久的淤泥混成一灘爛泥。

  那場在他心底深處積淀了整整二十余年的積雪,在今天終于化了,在慕容越的火下、在自己內(nèi)心的火下。

  “屈屈兩個女人罷了,斬了又如何?誰欲攔我,那我便舉槍殺了他!”他低聲喃喃,握緊了漆黑的長槍。

  長槍冰冷,通體漆黑,只刻有兩個簡單的小篆“破雪”,但是其上卻有無數(shù)兇險的劃痕。

  陳時遠(yuǎn)走著,走著,便將長發(fā)一根根地梳在背后,露出那寬敞的額頭,登時,滿面的油光在雨里不禁更加明顯了,還有他那如餓狼一般的目光,那其中沒有了情,只有眉宇間的陰翳和冰冷的研判。

  這一刻,他的姓不再是陳,而是遠(yuǎn)洛城的將軍之名——慕容時遠(yuǎn)。

  人,總是如此的,恰如這晝夜、黑白,落在兩個極端。

  他們會在兩者間擺渡,盛著一葉漂泊的船,任由風(fēng)浪與海嘯拍打,決定他們的停留。但是這世間也總是存在那么幾個人,他們只允許黑或白,晝或夜,只因?qū)λ麄儊碚f,他們沒有漂泊的船,只有絕對對立的對與錯。

  剛剛好,陳時遠(yuǎn)就是這樣的人,一旦心底的邪念釋放出來,那他就是最極致的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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