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上,正在播報天氣預報。當氣象員說到“今夜有大到暴雨,請市民做好防范準備”時,正窩在沙發(fā)里養(yǎng)神的趙五四一骨碌跳起,快速撥通了好哥們兒酒糟鼻的手機號碼:“你在哪兒!”
電話里,先傳來一陣嗲嗲的嬌笑,接著是酒糟鼻含糊不清的反問:“你幾個意思?”
明擺著,酒糟鼻沒在正經(jīng)場所,還喝了酒。趙五四暗罵聲“不長腦袋的蠢貨”,訓道:“讓你身邊的人滾遠點。你看沒看天氣預報?”
“明天就走了,我正樂呵呢,哪有功夫看那玩意。咋了?”酒糟鼻問。趙五四放慢語速,咬著牙說:“樂呵你個頭。你豎起耳朵聽清楚,今夜有大到暴雨。晚8點,東門橋見。我警告你,酒誤事,色奪命,請閉緊你的狗嘴!”
掛斷電話,趙五四瞅瞅時鐘,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今夜有大到暴雨,絕對是老天幫忙。秦大經(jīng)理,吉時將到,我們兄弟倆也該送你上路了。要怪你就怪吳麗那個狠心女人吧,我們只是看錢行事。稍加思忖,趙五四走出門,直奔電器市場。
晚8點,穿著絕緣雨靴和雨衣的趙五四準時趕到了城外的東門橋。沒等上半分鐘,酒糟鼻也帶著滿身酒氣到了,硬著舌根問:“哥們兒,黑咕隆咚的,叫我來這兒干嘛?”
“永絕后患?!壁w五四扔給酒糟鼻一只鐵鍬,自己則扛起鎬頭走向山坡。繞來繞去轉了大約半個小時后,在一處陡峭斜坡下,趙五四收住了腳。酒糟鼻晃著手電筒四下望望,不由得叫出了聲:“哥們兒,你不是想把秦老摳再挖出來吧?”
秦老摳,就是東源建材公司的秦大經(jīng)理。幾天前,秦大經(jīng)理的合伙人吳麗約趙五四見面,說秦老摳最喜歡看穿越劇,想幫他實現(xiàn)穿越夢。酒糟鼻也是穿越迷,色瞇瞇地盯著吳麗熟透如蜜桃的身子問:“是清穿還是漢穿?”吳麗似笑非笑,將厚厚一沓錢推到了趙五四面前:“空間穿越,地獄!”
此前,趙五四和吳麗都在飯店做過服務員,彼此還算熟悉。后來,秦老摳出現(xiàn)了,和吳麗閉門密談了一夜。次日早,吳麗便辭了職,聽說是去了秦老摳的公司做秘書。秘書來秘書去,又搖身一變成了合伙人。至于個中蹊蹺,外人無法窺知。見面那天,吳麗支付了兩萬訂金,說事成之后會把50萬全款一次性轉入趙五四的賬戶。趙五四腦瓜聰明,一點兒都不擔心吳麗會賴賬。原因很簡單,他留了心眼,偷偷錄下了和吳麗交談的整個過程,半個字都沒落下。
這幾天,趙五四和酒糟鼻一直暗中跟蹤秦老摳,終于在今天下午逮住了絕佳時機─秦老摳到城郊洽談生意,途中內(nèi)急,匆忙鉆進了路邊的小樹林。剛解開褲腰帶,酒糟鼻已摸到背后套住了他的脖子。秦老摳邊掙扎求饒邊開價,愿出30萬買命。趙五四和酒糟鼻圖的是錢,誰開的價高幫誰,于是說:“60萬。”不得不承認,秦老摳真夠摳門的,居然舍命討價還價:“砍一半,30萬?!壁w五四冷哼:“55萬,這是我的底線?!鼻乩蠐感囊粰M,說:“40萬,咋樣?”去你的40萬,你以為老子不識數(shù)???酒糟鼻雙臂一較勁,秦老摳當場蹬了腿。
事已辦妥,趙五四給吳麗打去了電話。吳麗提出一個條件,為防萬一,請他們兩人務必盡快離開此地。只要你們上車,賞金立馬到賬。本來,趙五四已買好了明天凌晨5點的車票,可回到出租屋,越琢磨越覺得不托底。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做,可害命還是頭一遭,手忙腳亂,坑挖的不夠深,今夜又有大到暴雨,一旦把秦老摳沖出來,后果不堪設想。
見酒糟鼻面露驚愕,趙五四不容置疑地回道:“少廢話,快動手。吳小姐想讓他穿越到地獄,咱們再送他一程,越深越好。到時大雨一沖,半絲痕跡都留不下。”
“掙點兒錢真他奶奶的不容易。”酒糟鼻嘟嘟嚷嚷,脫下上衣掄圓了膀子。斜坡下全是亂石,不好挖,累得連呼帶喘總算挖到半米深,酒糟鼻頓如觸電般渾身一哆嗦:“哥,哥們兒,秦老摳……沒了!”
秦老摳肚子大,身板也厚實,當初埋他的時候,離地面多說20厘米。眼下已挖了半米深,卻連肚皮都沒碰到。趙五四也覺不妙,使足勁兒又鑿下了一鎬頭。
“咣”,鎬頭砸上硬物。差點兒震裂虎口。
不會是秦老摳的腦袋吧?趙五四緊忙蹲身一通扒,摸到了一塊石頭。
秦老摳真的不見了!
死人不翼而飛,酒糟鼻登時駭?shù)枚度绾Y糠:“哥們兒,咱撤吧?”
“閉嘴。他要死而復生報了警,就算我們跑到天涯海角也會被逮住。”趙五四強穩(wěn)心神,一再追問,“你好好想想,到底勒沒勒斷他的脖子?”
“可能,大概是斷了。媽呀,他,他在,在,在那兒─”
驚叫脫口,酒糟鼻雙腿一軟,癱坐下去。趙五四也嚇得夠嗆,顫抖著手撿起酒糟鼻掉落在地的手電筒往不遠處一晃,果真照到了四仰八叉的秦老摳!
觸碰鼻息,沒有;摸摸身子,冰涼,可以想見,酒糟鼻只是勒昏了秦老摳。埋掉后,他醒了,拼著最后一口氣鉆出來,可沒爬幾步就氣絕身亡。幸好及時趕來,不然可就出大事了。趙五四回身踢了酒糟鼻一腳,說:“熊包,快起來挖。要下雨了。”
天氣預報報的真準。黑黢黢的天空閃過一道閃電,大顆大顆的雨滴緊接著砸落。一個揮鍬,一個掄鎬,不一會兒工夫,兩人已將坑挖到了一米半深。趙五四擦擦滿額頭的汗,說:“這回夠深了??炫郎先ィ亚乩蠐缸н^來─”
話音未落,一個黑影直挺挺地戳在了坑邊:“不用拽,我自己來?!?p> 聽動靜,是……秦老摳!
就在手電筒照到黑影臉上的那刻,趙五四徹底領會到了什么叫毛骨悚然,魂飛魄散─秦老摳活了,正咧著嘴歪笑!
驚恐之中,天空電閃雷鳴,天氣預報中的大雨也傾盆而下。酒糟鼻冷不丁出手,將趙五四砸翻在深坑內(nèi)。
“哥們兒,對不住了。你不是說為了錢,心要狠嗎?”酒糟鼻得意哼道,“我這人腦瓜轉的慢,但不傻。吳麗那騷貨給50萬,咱倆均分,一人才25萬。秦先生肯出40萬,如果全歸我,哪個多哪個少我還拎得清?!?p> 趙五四聽明白了,酒糟鼻是故意沒勒死秦老摳,故意埋得淺。埋完以后,酒糟鼻借口去澡堂子洗晦氣,其實又返回埋尸地挖出秦老摳,并談妥了贖金。得知原委,秦老摳老羞成怒,發(fā)誓要以牙還牙。而更讓趙五四沒想到的是,在給酒糟鼻打去電話時,酒糟鼻正和秦老摳謀劃新方案。他聽到的亂七八糟的聲音,不過是安裝在手機里的撒謊軟件使的詐。這一帶,山體疏松,下緩上陡,易發(fā)生泥石流。今夜不是有大到暴雨嗎?只需在坑上的巖縫里打幾個洞,塞幾個防水雷管,必會讓自掘墳墓的趙五四從此“深藏不露”,永遠消失。
“酒糟鼻,算你狠!”趙五四咬牙切齒地回道,“我就是做鬼,也會記住你倆的!”
“謝謝了。別光記著,到那面還要幫我占個地兒?!本圃惚晴P起滿滿一鐵鍬土石,兜頭撒向趙五四,“秦經(jīng)理,還愣著干嗎?動手啊。”
秦老摳動手了。不是鏟土,而是狠狠砸向了酒糟鼻的后脖頸。重擊之下,酒糟鼻眼前一黑,“咕咚”摔進了深坑。
雨,越下越大,短短片刻便匯集成河,夾雜著亂石泥漿灌進了坑穴。酒糟鼻搖搖晃晃想爬起,趙五四卻死死抱住了他的雙腿。黃泉路上,哪能少了哥們兒相伴?秦老摳哈哈狂笑:“想勒索、訛詐我的錢,你們還嫩了點兒。哈哈,我這就送你們上路─”
“寶貝,你也跟他們?nèi)グ?,省得斗地主缺人手?!彪S著令人肝顫的笑聲響起,斜坡上又多出一個人。
50萬并非小數(shù)目,吳麗自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從趙五四和酒糟鼻動手時起,她就悄悄跟著,也洞窺了酒糟鼻和秦老摳的陰謀。一石三鳥的機會來了,萬不可錯過。事實也是,不待秦老摳爬上陡坡,吳麗已引爆了酒糟鼻安裝妥當?shù)睦坠?。老天也真成人之美,“轟隆隆”滾過幾聲炸雷,完全掩蓋了爆炸聲。陡坡瞬間塌陷,大大小小的巨石洶涌而下。
吳麗轉身就往山頂跑。這是遭遇山體滑坡時的常識,順坡往下跑,極易被吞噬。吳麗邊跑邊快意大叫:“秦老摳,你說要和老婆離婚,和我結婚,可又怕老婆分走家產(chǎn),拖起來沒完;你讓我進入公司,卻一分錢都不讓我碰。我算看透你了,你是在騙我!哈哈,咱們是合伙人,你死了,你的公司和所有的錢就都是我的了─”
跑著跑著,一道炫目的閃電如蛇般從天而降,無情地擊中了吳麗。
在亮如白晝的強光映照下,吳麗恍惚看到山頂上插著一根手指粗、高達十余米的鋁管。
怎么會有鋁管?也許在香消玉殞前,吳麗想到了腳穿絕緣雨靴、身穿絕緣雨衣的趙五四。但她不會想到,今夜有大到暴雨,必定雷電交加。趙五四和酒糟鼻約定晚8點見面后,徑直去了電氣商店。他的計劃同樣無比完美,合力重埋秦老摳后,再讓沒腦子的蠢貨酒糟鼻死于天災。隨后,50萬巨款就將全部落入自己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