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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寄江海

第三十七章 退縮

小舟寄江海 東籬墨客 3372 2023-07-26 01:56:59

  車馬聲逐漸嘈雜,城中的繁華并不會因為死了些人而消退,時間在沖刷一切。國仇?家恨?對于熙來攘往的市井小民并不需要鑿刻入心,明天的衣食無憂才是要時時憂慮的事情。

  寧熾陽卻顯得不那么平靜,距離新的歷練越來越近,他反倒想起越來越久前的事情。想起那個無論什么武林絕學都一點就通的大哥,那個離家出走后不久便留下死訊的人間過客。

  當然他也回想起父親經營的鏢局,也曾小有收成過兩年。

  “兄長,如今我也走上了你過去走的道路。我不知道,你當時因為什么要離開。也許也是為了變成人人敬仰的俠客,或者想學些本事讓父親刮目相看?不,你并不需要證明些什么?!睂師腙栒f著,攤開雙手躺在床上,在他很小的時候,寧舟遙就和父親大吵一架,離開了青川城。這個面容俊秀,天資非凡的年輕人,不甘落寞在小小城池,他心中有廣闊天涯。寧舟遙當時的年紀和自己差不多。

  這世界有太多不公,有楚天闊,有寧舟遙,還有陳曦雨這種修行怪胎。似乎天生就要備受矚目,背負守護蒼生的宿命。也有自己這種只想平凡生活,但突遭變故的可憐人。

  但也有些公平,楚天闊,寧舟遙也并未逍遙幾年就死了。成了后來人的談資。

  寧熾陽不禁思索著,成為后人口中的譬如是否值得。

  答案是否定的。眼下活著最要緊,自己已經成了家里唯一的希望,父親和哥哥應該也不希望自己白白送命。這個首席之位,原本就不屬于自己,陳子玉陳朝露的謀劃也和自己關系不大?;氐轿髌?,還有黃老爺子和小晚,坐個藥店掌柜也還不錯。

  乘乘涼,喝喝茶,看看夕陽。不是很好嗎?

  寧熾陽放松心神,凝聚的靈核也難以平穩(wěn)。它們顫顫驚驚,似乎看到了可怕的情景,正欲四處逃竄。那一片寧靜太久的靈海,也迎來了瓢潑大雨,海面泛起漣漪,只是比往常更多,身在此處的釣魚客眉眼緊皺說道:“我知道你的諸多事情,但我勸你最好冷靜。你現(xiàn)在就像是垂死掙扎在簍中的魚,渾身解數(shù)散盡不還是無肉?”

  說罷他抖一抖風塵,抬手往天一揮,瞬間風平浪靜。寧熾陽也猛的驚醒,當他平復心中怨念后睜開雙眼,便看到老師王重煙坐在床榻邊,閉目凝神,像極了那得道的天師。

  “醒了?”

  “醒了。”

  “你想退出?”

  “剛才有想過,老師我不想送死,真的老師,我應該是您的所有學生中最平庸的一個吧。也許這次的比武也是一場鬧劇,您和陛下的謀劃我不知道,但選擇我,是一個錯誤?!睂師腙枤獯跤跽f道,他剛剛拼命掙扎,逃脫了仇恨的拉扯。

  寧熾陽緊張的看向王重煙的神情,沒有一點變化,憤怒,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也沒有。難道這位看盡悲歡離合,人間風雨的大師已經猜到自己的想法了?或者不屑一顧?

  寧熾陽弱弱的問了一句:“老師?您能體會嗎?我本來沒法修行的,一年前我都不知道所謂‘靈’是什么東西,我沒有父母,但我有一個很愛我的爺爺,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我本來是要學習懸壺濟世的妙法,好繼承那個小小的藥鋪,對,比起這城中的任何一家藥鋪都小,但那就是我的生活。”

  寧熾陽抬頭看了看,王重煙紋絲不動,臉上也沒有表情,于是寧熾陽接著說道:“我初來鄴都,就不小心撞到陛下和劉大公子的爭斗之中,后來莫名其妙參加比武,陰差陽錯又贏的了首席……”

  寧熾陽覺得有些夸耀自己的成分,也沒好意思接著說,但他只想表達一點,他的這個首席太過虛假,陛下和學院對他太包容,僅此而已。

  一口氣訴盡苦水,寧熾陽感到前所未有舒暢,還沒停歇的時刻,一直默不作聲的王重煙吐出的一句話在寧熾陽心中激起浪花。

  “那你當時為什么用盡全力,擊敗劉初溫呢?你可以直接認輸?”

  突如其來的發(fā)問,剛剛平緩下的寧熾陽內心被針扎了一下,沒有很疼,但提醒了他。劉初溫的長槍穿過寧熾陽眼前迷霧的一剎那,寧熾陽看到了那個閑庭信步的釣魚客,胡子拉碴,不修邊幅,那個人拉著自己,給自己承諾夢境般的未來。

  還有滑魚,它丑陋,但很倔強。前一世它風度翩翩卻因一念之差,跌入谷底。

  “老師,我不想輸?!边@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只有六個字,但放眼天下,卻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人能做到。寧熾陽就是想成為這樣的人。

  王重煙抬起手緩緩運功,薄如青絲的靈力從指尖飄向寧熾陽的匯靈穴,寧熾陽頓感放松。只是這種感覺自己似曾相識,從前自己磕磕絆絆,黃老頭也會耐著性子給自己輕揉傷處。

  寧熾陽眼中的老師,威名赫赫,不顯山不露水,高深莫測。不喜言語,真是隱士高人。此時這股用來撫平寧熾陽躁動的靈氣,也是那般縹緲淡雅。如飲那山澗甘露,湖畔龍井,意味深長。而控制這肉眼難以琢磨的靈氣,進入匯靈穴,這般手法,堪稱一絕。

  王重煙成竹在胸,反而不再像往常一樣冷漠,他看著寧熾陽,輕輕的笑了一聲。

  “如果我告訴你,我在你這般年紀,剛學會寫字你可相信?”王重煙緩緩起身,走到桌前,點起油燈。

  “老師,您在開玩笑嗎?您如今出神入化的潑墨之書,若非天賦異稟,怎么可能?”寧熾陽捂著微痛的胸口。王重煙對寧熾陽并沒有太多交集,但短短時日的相處間,這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已經兩次挽救他的性命,而且將傳奇至寶“觀山?!睕]有保留的給他。

  如今看著面前垂垂老矣的大宗師,寧熾陽不禁想起了黃老頭,心中生出一絲悲憫。他走下床,走到老師身旁,提起茶壺為王重煙泡了一壺茶,之后便略有緊張的坐在一旁,聆聽著王重煙的講述,就像過去在茶館聽白曉通的慷慨陳詞。

  “也許你并不相信,事實上,我并不是西蜀之人,也不是六國之人。我來自北方。”王重煙往向窗外,北國之風,白雪飄飄。

  這是寧熾陽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自己來自北方。在北方有燕國,但燕國人卻不會說自己來北方,因為在六國人心中的北方就是那里,那片聲名狼藉,那片遍地尸骸,那片廣袤無垠卻充滿死寂的茫?;哪?。

  “北荒?”寧熾陽露出驚愕的表情,絲毫不加掩飾的恐懼也涌上心頭。他的手指也在微微顫抖。

  北荒,不是北方。一字的差距,便是人間連通煉獄。

  “是啊,在千千萬萬的荒人心中,沒有什么家國情懷,沒有什么建功立業(yè),無非想多活一天。為了讓荒族延續(xù)下去,他們不停地生兒育女,那樣的隨心所欲,即使顆粒無收。沒有人知道他們有沒有父母之愛,除了兩條腿走路之外,他們和野獸沒有區(qū)別。這便是世人對北荒的見解?!?p>  王重煙發(fā)覺寧熾陽似乎有些體力不支,連忙單手托住他的肩膀。寧熾陽擺了擺手,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然每到凜冬之季,北荒便陷入無休止的寒夜,迎面而來的風也不像南方的徐徐而動,每一場風雪都會卷走成千上萬的荒人,大雪過后處處哀嚎。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只能不停向南走,他們的背后是扼殺希望的厲鬼。熾陽,此情此景,活下去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嗎?”王重煙輕咳兩聲聞道。

  “當然是活下去更重要?!睂師腙柌]有猶豫,因為時至今日他都想活下去,“老師,我從小就沒有母親,后來我的父親也被人殺害了,一座城的人都死在仇人的屠刀之下,只有我,在泥濘中不停的向外跑,才活了下來。再來鄴都之前,我滿腦子都是復仇,我人生的意義就是找到仇人,替所有無辜死去的青川百姓報仇!”

  “你既然已經拿到首席的位置,如果破解了天書中的玄妙,報仇不過時間問題,但你退縮了,為師問你一個問題,是不是仇人已經找到你了,準備趕盡殺絕?”王重煙雖然在閉關修煉,但寧熾陽近些時日,也不曾踏出房門半步,加上紊亂的靈氣,于是他斷定,一定有些事讓他心生雜念。

  被看穿心思的寧熾陽,雖然神情不停掩飾,但神軀還在顫抖,以前黃老頭說過,江湖險惡,越是對你笑臉相迎,越有可能笑里藏刀。

  “也罷,你既然身處靈松院中,為師自然會護你周全,你不愿意踏足險境,卻深陷過去的仇恨,那些浪跡天涯,逍遙人間的真正俠客,恐怕你此生難以企及。”說罷,王重煙就欲離開,領走之際,他不忘叮囑:“另外,收拾行囊早日回鄉(xiāng),外面諸多艱險且不論,若院中人乃至整個西蜀知你退卻,恐怕你也只能隱居在你那寥寥方寸的醫(yī)館里了?!?p>  “哐當”強有力的關門聲將寧熾陽從呆滯中拉回,這一次,王重煙稍稍展露的怒色,反而讓寧熾陽對這位德高望重的宗師起不了一絲怨恨,而且更多了些尊重。

  這一次,自己確實懦弱了。

  上一陣的風雪暫停,在冬日竟也有雪后初晴的景象,寧熾陽打點行囊,手中的滑魚也頑皮的在肩上左蹦右跳。看著它丑陋的外形,寧熾陽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你啊,真無憂無慮?!睂師腙枔u了搖頭說。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滑魚不是自己的靈獸嗎,為什么老師,師兄師姐他們卻絲毫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但轉眼,寧熾陽也明白,應該是自己修為太淺,靈獸的氣息也低到難以感知的程度。

  “小師弟!小師弟!你要去哪?”醇厚且略顯的笨拙的呼喊聲從外傳來。

  寧熾陽將行李放在身后,略帶拘謹?shù)淖叩介T外,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師兄,權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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