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再回憶起她和他曾經(jīng)的種種，像無法避免的戴上有色眼鏡一樣看待。他摸她的頭并非是以年長哥哥身份來寵溺，而是因為喜歡。他接受她的一切，也并非是用朋友身份來容納，而是暗戀的心態(tài)來包容。
原先她認為的‘特殊照顧’，實際全是‘曖昧情愫’。
這可太糟糕了，姜羽心底暗暗感嘆。
不過對于仲北朔的掩飾，說成辯解也不足為過，她倒反而沒什么感覺。先放下邵允哥的激將法不說，單單看他那一臉氣焰十足的樣子，再加上字字凝聚著殺氣，恨不得蹦出三米遠撇開自己與她有關(guān)系。打死姜羽，她都不可能相信仲北朔對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
所以眼下最讓她倍感頭疼的事情，是以后如何面對邵允哥。
倘若假裝不知情，好像顯得她情商很低，雖說遺傳基因在這擺著，頭腦不算聰明過人，但也不至于連朦朦朧朧的感情都看不出來的地步吧。
她特別不擅長遮遮掩掩，尤其是在明明知道邵允哥早已喜歡自己的前提下。
從前在大幕布上看過的電影，她總對獲過獎的女明星演技抱有懷疑。不得不說有些畫面干巴巴的念臺詞，實在讓人跳戲，無法試著進入劇情。而如今想來，演技這種東西還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就成功的。
就比如說現(xiàn)在，姜羽越是表現(xiàn)的不在意，內(nèi)心反而愈加好奇。邵允哥什么時候喜歡上自己的？他又喜歡她哪里？他會不會抽個風(fēng)和日麗的某天突然跟自己告白？再或者……
吃完飯，姜羽在溪水岸邊坐下來，準備好好思考一番接下來該怎么辦。
腦子里想的太多就會變得很頭疼，其實想也白想，干坐一會兒，她決定放棄思考然后順其自然吧。
要問她的心里話，其實她不是沒注意過邵允哥。只是兩個人接觸的時間太長，久遠到讓她有種家人的錯覺。是的，沒錯，定義就是家人。這不比談戀愛更美好么？
想到這里，姜羽豁然開朗。
古話說得好，船到橋頭自然直。根本沒有什么糾結(jié)的地方，她干嘛要過度敏感呢。
晚風(fēng)吹皺溪水，皎潔月光透過枝丫灑下斑駁的銀白色。
“喂，村姑。”仲北朔打攪安寧的氛圍，坐著輪椅移動過來，問道：“你一個人在這發(fā)什么呆。”
幽暗的月光照在他肩頭，仲北朔像漆黑夜幕中一顆遙遠的北極星，閃爍著寒光，讓人望而生畏。
他那絕美的面容，以及被夜風(fēng)吹散的發(fā)絲，有些說不出的性.感，似大森林里的妖精，如夢似幻。
姜羽托著腮，癡癡的說了句：“我在想你……為什么長得像個外星物種?！?p> 仲北朔聽到前半句的時候，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她刻意拉長音說出后面那句話，淺笑的表情瞬間僵硬在仲北朔的臉上，像凝固的漿糊融化不開。
“有病?！彼麗灺暳R道。
姜羽意識到描述不準確，慌忙解釋道：“我沒有罵你，我其實想說……呃，反正我沒見過像你外貌一樣出眾的人，所以……”
“嗯，我明白?！?p> 仲北朔擺擺手，懶得聽她語無倫次。按照姜羽四通八達簡易的頭腦邏輯，解釋來解釋去，無非就是想表達‘外星物種’不是貶義詞，則是贊美。
“你真的明白？”
“嗯?！彼?。
倆人沉默的靜坐一會兒，仲北朔習(xí)慣了安靜，表現(xiàn)的頗為自然。但姜羽生性好動的本色不允許她嘴巴停下來休息，腦海飛速運轉(zhuǎn)，努力尋找話題。
“你是繁花市人？”
“嗯?！?p> 姜羽又問：“你為什么來芋頭村？”
“你猜?！?p> 她自問自答：“你娘是村里新招的人民教師？”
“嗯。”
“教哪門課？”
“你猜?！?p> 姜羽捏著下巴琢磨道：“英語？”
“不。”
姜羽想了想說：“數(shù)學(xué)？”
“不。”
“語文！這下對了吧？”
“嗯?！?p> 接下來的對話，不論姜羽問什么，仲北朔的回答永遠都是“嗯”或者“你猜”。一問一答，還需要她自己尋找答案，久而久之她就覺得自討沒趣，好不容易輕松的氛圍又變得尷尬起來。
姜羽內(nèi)心抓狂，跟他相處還不如跟大黑水牛自言自語有趣。
“你自己在這兒坐著吧，我要去幫邵允哥刷洗碗筷了?！?p> 她剛站起身，手腕突然被攥住，低頭一看，仲北朔亮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腰間的褐色小布包。
“咋了？”
他說：“口風(fēng)琴?！?p> “哦，你說這個啊。”姜羽拆開小布包口緊系的蝴蝶結(jié)，從里面拿出掌心大的口風(fēng)琴，面帶微笑道：“第一次見？”
“讓我看看?！?p> 她倒是不介意別人玩弄自己的寶貝，但是……“可以，不過我們要交換?！?p> 仲北朔略微皺皺眉頭，不動聲色。
姜羽指指他脖頸間佩戴的銀質(zhì)十字架項鏈，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想看看你的項鏈，但是被你堅定的拒絕了。那件項鏈存在的意義對你來說應(yīng)該不同尋常吧？同樣，這口風(fēng)琴也是我的寶貝?，F(xiàn)在你對它感興趣，是不是應(yīng)該同等交換才顯得禮貌？”
仲北朔抬手握住胸前的項鏈，面容產(chǎn)生動搖。
姜羽聳聳肩，接道：“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
眼看她就要轉(zhuǎn)身朝小木屋的方向走去，仲北朔咬咬牙答應(yīng)道：“好，我們換?！?p> 她顯然沒料到他會同意，身子微微一愣，略詫異問：“真的？”
“嗯，給你。”仲北朔撩開后頸稍長的發(fā)絲摘項鏈，動作尤為撩人，至少在姜羽眼中這個妖孽的行為比得上脫.掉襯衣。
她盯著他遞過來的十字架項鏈，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像燙手山芋，反倒搞得自己有些窘迫。
“我……真的可以觸碰嗎？”萬一待會兒他又反悔兇自己怎么辦。
“磨磨唧唧，給你就拿著。”
姜羽捧著十字架項鏈，橫著看豎著看，提起來看完放掌心看，連聲感嘆做工精妙之絕倫。
摸也摸了，看也看了，夸也夸了，該還給他了吧？
結(jié)果姜羽繼續(xù)細細端詳，時而抬頭借著月光湊近眼前觀察，時而扭著身體歪著脖子瞇起眼睛換角度細品，活像個研究稀奇古董的老頭。
旁邊的仲北朔坐在輪椅上提心吊膽，一面擔(dān)心她這么大動作會不會弄壞自己的寶貝，另一面又顧慮項鏈會不會甩過來打到自己的臉。
正當他預(yù)備后悔把最心愛的寶物交出去之時，聽到姜羽小聲嘀咕道：“這上面刻的暗紋到底是什么？”
真是叫人大跌眼鏡，原來她充滿好奇折服于十字架項鏈的精美做工，卻沒有辨認出暗紋所表達的含義，所以才會一本正經(jīng)研究的那么起勁。
仲北朔扶著額頭，無語道：“你眼拙的程度，實在令人心生可憐。”
“?。俊?p> 十字架身上的暗紋，枝干呈螺旋形狀纏繞著十字下端，盛開的花朵剛好在十字正中間部位，毋庸置疑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花。無論形態(tài)還是意境，都表現(xiàn)的栩栩如生。交給誰看都能明白，眼力心界再深一些的人，肯定能領(lǐng)會其中含義。
他就納悶了，這么明顯的雕刻工藝，姜羽偏偏無法懂得。
或許在姜羽的世界里，文化程度僅限于書本知識吧。
“玫瑰花?！敝俦彼废蛩焓郑⑾訔壍溃骸澳闶强床怀鍪裁瓷顚雍x的，還給我。”
“哦。”
姜羽老老實實將項鏈物歸原主，并主動送上自己的寶貝。
她的口風(fēng)琴比仲北朔想象中分量重，小巧玲瓏的琴身，因年代久遠表面已經(jīng)生起斑駁銹跡。琴口整齊排布24個密麻小孔，很難想象這樣一件看起來像壓宣紙用的東西是樂器，若不是親耳傾聽，更難猜出那美妙動聽的旋律竟是出自它。
仲北朔拿起口琴湊到嘴邊，想常識吹幾下，結(jié)果吹出來的聲音不但跑調(diào)還特別難聽。
姜羽不禁笑道：“你的姿勢有問題，來，我教你?！?p> 她彎腰依附于他肩頭，雙手搭上他的手背，將仲北朔變形握琴的姿勢調(diào)整好，隨后說：“其實現(xiàn)在會吹這琴的人為數(shù)不多了，我們這邊叫口風(fēng)琴，不過它真正的名字其實叫口琴。顧名思義，就是用嘴巴吹出來，類似蕭或者笛子。但是又有點不同，因為管弦樂器是用手指調(diào)動音節(jié)，但口風(fēng)琴只能依靠嘴巴?！?p> 姜羽指著仲北朔微啟的薄唇，繼續(xù)說：“吹的時候嘴巴不能張?zhí)螅瑲饬魍伦?，吹進琴口正正方方的小洞里，從前面開始依次往后是哆來咪發(fā)嗦啦西?！?p> 她滔滔不絕：“這邊是低音，中間是中音，后面是高音。24個小孔，需要你吸氣吹氣，吸氣吹氣，盡量不要停頓?！?p> 仲北朔不懂樂器，甚至連1234567的發(fā)音都背不全。他完全沒想到口風(fēng)琴這么難上手，聽完姜羽的解說，整個人都蒙掉了。
“你試試?！?p> 他吸氣呼氣，用盡力氣吹出一個音節(jié)。明明是按照她的指示和要求吹奏，卻完全沒有好聽的聲音。
姜羽一邊耐心講解，一邊做示范。
當她吹奏口琴時，小溪邊只能聽得見風(fēng)的聲音，潺潺流水的聲音，以及她琴聲美妙動聽如春風(fēng)般拂過心房的聲音。世界驟然安靜，仿佛連蟋蟀都不舍得打攪這難得的搖籃曲。
美妙的琴聲隨著仲夏夜風(fēng)飄飄揚揚，直至更遠的地方。音節(jié)旋律的跳動仿佛深深抓著他的心，使得這安靜祥和的夜晚因此變得更加令人神往。
最后一個音消失在她嘴角邊，仲北朔還沉浸在方才不可言狀的優(yōu)美流暢音樂中不能自拔。
“感受它，它也會回應(yīng)你?！苯鹫J真道：“你再試試?！?p> 仲北朔沒什么耐心接觸他不擅長的東西，好奇心已經(jīng)得到滿足，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況且不想在她面前出糗。
“算了，我吹不出來?！?p> 姜羽笑道：“這世界上居然還有你不擅長的事情?！?p> “什么意思?！?p> “你的脾氣那么暴躁，給人感覺你好像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似的?！?p> 這句話聽進仲北朔耳朵里尤為刺耳，他擰眉：“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會?！?p> 她并沒有諷刺的意思，于是說：“那你喜歡什么？畫畫？看書？還是？”
“呃，”他想了一下，“看書吧?！?p> “你喜歡看什么書？”
“很多?！敝俦彼吠蜻h方，回憶道：“我父親是大學(xué)英文教授，我家有一個書房，里面的書種類雜全。小時候無聊就會翻翻看看，碰見不認識的英文就請教父親?！?p> 姜羽指的看書大概是一些小說載體或者漫畫之類的，沒想到仲北朔所謂的看書是指外文原本，內(nèi)容復(fù)雜。
她有點跟不上他的腦回路，干笑道：“這，這樣啊。”
“你口風(fēng)琴跟誰學(xué)的？”雖然心中已有答案，但仲北朔還是想問出來確定一下。
姜羽搓搓后腦勺，不好意思的說：“邵允哥啦。”
他猜的果然沒錯，“哦，看來你們平時沒少交流?！?p> “其實一開始我啥也不會，放牛的時候無聊就拿樹葉子吹。”姜羽將口琴收回小布袋，說：“后來我和邵允哥趕集，看見一個專門賣口琴的攤子。邵允哥覺得很適合我，所以就買了兩個。我腦袋笨，起初學(xué)的特別吃力，有幾次想要直接放棄。但是邵允哥說，只要我堅持下去，肯定能學(xué)有所成?！?p> 姜羽嘆口氣，道：“明明兩個人同時學(xué)吹琴，可是一樣的譜子，邵允哥總是比我先學(xué)會。沒辦法啊，誰叫我腦袋不靈光呢。時間一久，他就變成我的老師了?！?p> 時間漸晚，夜色濃厚。
姜羽推輪椅，主動說：“我送你回去吧。”
他看向仍舊燃燒的火堆和旁邊支的帳篷，猜測：“你……該不會今晚夜不歸宿吧?！?p> “是啊?！彼硭斎坏狞c點頭。
“哈？你真的要在這里過夜？”仲北朔不敢相信。
“對啊，有什么問題嗎。”
“……有病?！?p> “你才有病。”
仲北朔皺眉，“不行，你回家去?！?p> “為啥？”姜羽不明所以，“我經(jīng)常睡在小木屋，這里早晨空氣新鮮，非常適宜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