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的舉動令廳中的眾人悚然,但惟有一個人例外。
那人便是站在劉表身旁的劉琦。
劉琦此時心中唯有意外與感動。
這時的劉琦乃是從后世穿越而來,與劉表的父子關系只是有名無實,與他談不上有什么深厚的父子之情。
但當看到一向溫文儒雅的劉表,為了他而大發(fā)雷霆之后,劉琦心中還是有些感動。
此刻,廳中沉入了比剛才更加安靜的死寂中,整個政事廳中唯有跪伏在地上的張允,因為驚悚而不斷磕頭的發(fā)出的咚咚碰撞聲。
因為害怕,張允就連不敢也嚇得說不出來。
這時,在廳內的眾人都回憶起了當初劉表是如何取得荊州的。
那可是一段充滿了血淋淋的回憶呀。
這位垂垂老矣的,滿口仁義的荊州之主,當年手里也是沾滿了鮮血,才打下了如今荊州的一片基業(yè)的。
看著張允那副嚇得不知所措的模樣,劉表對其也失去了興趣。
他站直身子,用一雙銳利的眼睛掃視在場的眾人,見沒有一人敢于其對視,他清冷地說道,
“方才孤問公瑋之時,問的是孤選擇伐之還是納之。
公瑋如今已經(jīng)給出了他的建議,孤在此可以告知諸位,公瑋的這個建議上合時勢,下體實情,深合孤心?!?p> “若是孤對公瑋的這個建議感覺不善,公瑋自然要為孤分析利害勸諫之,
但如今公瑋的這個建議孤已經(jīng)決定采納,至于利害分析可還有必要嗎?”
劉表這番話是對在場眾人說的,他一說完后,眾人皆齊齊應唯道,“州牧英明?!?p> 眾人的這句回答,也是間接回答了劉表的最后一句問話,
他們的間接回答是沒有必要。
看到眾人的這副態(tài)度,劉表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隨后他轉身看向劉琦,當劉表看向劉琦時,他的目光已經(jīng)不是銳利,而是充滿了父親對兒子的喜愛。
劉表之所以會在這時候替劉琦出頭,一是他看到張允如此當眾質疑劉琦表示不滿。
畢竟在劉琦通過他的考驗之后,他內心中已經(jīng)有意將劉琦當做接班人培養(yǎng)了。
既然如此,劉琦便是他內心中的荊州太子,太子是半君,而張允只是一介臣子,以臣子的身份質問半君,這是大不敬。
這對重視上下尊卑的劉表來說,是不能容忍的事。
二是他看到劉琦面對張允的質問面有為難之色,他以為劉琦是答不上來張允的質問,故而特意出來為劉琦解圍。
至于劉琦不能就自己的建議提供充足的依據(jù)支持這一點,在劉表看來無傷大雅。
他要選擇的是一個合格的繼承者,而作為一個政治勢力的主君,是否有經(jīng)天緯地的韜略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有敏銳的判斷力。
他今日要考察的便是劉琦是否具有這種判斷力。
哪怕劉琦不能說出為何會建議自己選擇接納張繡,但劉表只覺得是劉琦還太過年輕的緣故。
因為年輕,所以對當今的時勢只有大概的一個判斷,沒有一個系統(tǒng)的分析。
這雖然有些美中不足,但這對劉表來說,將來他可以給劉琦足夠的機會去鍛煉培養(yǎng)他的這種能力,根本不必要急在一時。
畢竟劉表哪怕再喜愛劉琦,也不覺得劉琦在具備敏銳判斷力的情況下,還能同時具有令人驚艷的分析時勢的能力。
劉琦看著為其出頭的劉表,知道他是一片苦心。
但劉琦知道劉表如今所為,只是強行用自身的權威來為自己方才的漏洞進行背書。
以劉表的荊州之主的權威,這可以當場鎮(zhèn)住那些不懷好意的臣子,但這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上自己剛才留下的漏洞。
因為歸根結底來講,張允剛才的問話,從實際上并無什么不對。
劉琦自身沒有提出足夠的依據(jù)來支持自己的判斷,只是單純唯心的做出判斷,這對張允一個“公忠體國”的臣子來說,怎么能接受,
將來的荊州之主,又豈可如此兒戲?
不管張允是否是出于公心考慮還是私心作祟,當他對劉琦提出那個質問之后,
就已經(jīng)當眾將劉琦方才建議的最大漏洞擺到了明面上。
就算劉表能為其背書,但這只是利用權威讓眾臣臣服,并不是真正堵上了這個漏洞。
而不堵上這個漏洞,廳中的眾臣就不會真心臣服,若他們不能真心臣服,劉琦今日的表現(xiàn)再優(yōu)秀,也會大大打上一個折扣。
而如今能彌平這個漏洞的,唯有身為這件事主人公的劉琦了。
是否能讓眾臣真正對自己心服口服,也只能靠劉琦自己。
劉琦看向身為幕后操盤手的蔡瑁,他就這么靜靜地坐在那里,臉上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
可能蔡瑁早就猜到了自己有可能作出正確的建議,也猜到了劉表會為自己出頭,
故而他早就布下了張允這步暗棋,讓自己就算得到了劉表的支持,也得不到眾臣的臣服。
看著蔡瑁那副老神在在,穩(wěn)如泰山的模樣,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劉琦嘴角微張,眼角帶笑,
蔡德珪,你以為你贏定了嗎?
你可能還不知道,你的對手已經(jīng)換人了。
在眾人都以為這件事已經(jīng)被劉表壓下去的時候,被劉表苦心維護的劉琦卻轉身對著劉表一拜,他對著劉表說道,
“望父親稍息怒氣,張校尉之言雖有犯上之嫌,
但在事論事,兒子方才沒有詳細闡述自己的判斷,這才讓張校尉情急之下而冒犯父親,還望父親見諒?!?p> 劉琦說出這番話,有著三層用意。
一層是為劉表向眾臣解釋,劉表方才發(fā)怒不是因為張允那番看似公允的問話,而是他問話的語氣冒犯了自己兩父子。
第二層乃是為劉表找個臺階下,雖然劉表看似一副要殺了張允的樣子,但劉琦知道劉表不會真的對張允動手。
故而他出言為張允開罪,這樣也能在眾人面前留下一個維護親人的印象。
而第三層才是劉琦真正的用意,他在話語中故意拋出了一個誘餌,來引誘某個人上鉤。
劉表在聽到劉琦的話后,點了點頭,覺得劉琦深得他心。
既然劉琦為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劉表也樂意承兒子的情,他冷哼一聲對跪在地上還恐懼不已的張允說道,“今日要不是公瑋為你求情,孤定不輕饒你。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以下犯上實是大過,孤罰你俸一年,并降職為軍中司馬?!?p> 聽到劉表沒有要殺了自己,只是做降職罰俸的處罰,張允感覺自己撿回了一條命,趕緊磕頭向劉表謝恩道,“謝州牧?!?p> 說完后,張允連忙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而劉表在對張允做出處罰后,他覺得這件事已經(jīng)告一段落了。
他正要回到主席上,準備宣布對劉琦的獎賞,但老道的他剛走兩步,突然意識到什么,他轉身詫異的看向了劉琦,
劉琦方才的求情話語中,留下了一個讓人再次攻擊他的漏洞!
在意識到這點后,劉表不知道劉琦是不是不小心的,他正要出言為劉琦掩蓋這個漏洞,但他這次卻晚了一步。
同樣聽到劉琦話的蔡瑁,臉上露出了暢意的笑容,劉琦還是太年輕了。
這次蔡瑁沒有假手于人,這次他要親自與劉琦過招。
他在座位上俯身,對著劉琦一拜后說道,“公子方才所言尚無機會詳細闡述自己的判斷,
恕老臣愚鈍,至今尚以為討伐張繡乃是上佳之策,不知公子是出于何種依據(jù)認為應該棄伐主撫,還望公子教臣。”
在蔡瑁問出這句話后,劉表暗道一聲不好,他最擔心的事終于發(fā)生了。
而蔡瑁臉上卻浮現(xiàn)了得意的笑容,
不懂得見好就收,還非要自夸,那吾就讓你連那一點好也收不到。
眾臣眼看本來已經(jīng)快平息下去的事,又被劉琦的“無心之失”加上蔡瑁的不依不饒再次挑起,心中都浮現(xiàn)了無奈。
今日的議事會,真是一波三折呀。
但就在蔡瑁得意,劉表擔憂的時候,那位蔡瑁與劉表都目光灼視的年輕人卻云淡風輕的一笑,
他對蔡?;匕莸溃?p> “既然軍師不知,那小子愿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