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元秋跟著那個叫青菱的丫鬟一路走著,不著一會,眼前的景象漸漸熟悉起來。那是通往發(fā)現(xiàn)惜兒的荒院的路,以唐湘泠的身份,這里未免太過荒僻。青菱似乎看出了元秋的心思,回頭向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道:“我們小小姐喜歡安靜,覺得府中幾房靠得太緊,每天家長里短,不免有些喧鬧。及笄后,便向安國公要了這院子,帶了幾個貼身侍奉的人搬了來?!痹锊]有搭話,只抿嘴一笑,心中想道:這唐湘泠哪里是喜靜的主,不必說她在貴女之間可是獨(dú)領(lǐng)風(fēng)騷的人物,哪次府邸間的宴席、活動,她不是風(fēng)頭無二的,連從不喜歡出席的自己,都略聞一二。就是她衣衫用的綾羅綢緞,均是些嬌艷的顏色。身上帶的釵環(huán),都是些華麗的款式。種種跡象都說明,唐湘泠絕不是青菱口中說的那樣。
唐湘泠及笄不過三兩年,倒搬到這安國公府極偏僻一隅,深居簡出起來了。這讓元秋想到一人,八王爺?shù)哪稿?。張?zhí)褪沁@樣深居簡出的主,先王在世之時,便常常到山中吃齋祈福,先王薨后,索性自請出宮,到積云寺修行。如此看來,安國公想將唐湘泠嫁給八王爺之事,多半是真的。
沿著那小路一直向前去,過了荒院的大門,又經(jīng)過了另一個院門,青菱方停下腳步,行禮示意:“覃主事,我們到了,請吧!”原來唐湘泠的院子只與那荒院隔了一個院,三座院落是聯(lián)排坐落在此處的。元秋隨青菱進(jìn)到院中,環(huán)視四周,不由驚嘆。這院子雖地處偏僻,但里面的裝飾及其華麗。園中栽的是奇花異草,或結(jié)出不同形態(tài)的果子,或鮮艷欲滴,都濃的淡的發(fā)出各種奇異的香氣。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錯落有致,擺在園中,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光。院中回廊,曲折回環(huán),雕梁畫棟,色彩豐富明艷。這華麗至極的院子,哪怕是宮中,都沒有幾個。元秋心中嗤笑:唐湘泠這“深居”,藏得的確深。
元秋跟著青菱在回廊上走這,不到一半便停下了腳步。青菱也跟著停下,回頭看去,卻發(fā)現(xiàn)元秋此時已坐在回廊邊的矮欄上,一只手撫著胸口,正大口大口喘氣,頭垂得很低,看不清面容。青菱嚇了一跳,忙上前問道:“覃主事這是怎么了?”元秋似乎依然喘息著,細(xì)若游絲的聲音答道:“府上實在太大,今日天氣熱,一路走來,興許是受了些暑氣。頭暈?zāi)垦5?,十分難受?!鼻嗔饴勓?,慌張了起來,小時候,自己在村里,便見過中暑死的人,那人死前就像覃元秋現(xiàn)在這個樣子,沒過一會,人就沒了。這覃主事大小也算個官,還是刑部尚書的掌上明珠,若是死在了府上,還是自己面前,縱使她身上有一百張嘴,恐怕也開脫不了。
此時,青菱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跑”!只要沒有人看見此時她和覃元秋在一起,她才有保命的機(jī)會。她先張惶地向四周看去,此時正是午正,院中下人們怕暑熱,何況都知道唐湘泠正在客堂,一個個不知到哪里消暑取樂了。青菱心中正犯難,卻見遠(yuǎn)處橫廊上,兩個小丫鬟正端著盤子往這邊走來。再看覃元秋,已經(jīng)伏在那欄桿上,沒有聲息,除了看見她呼吸時,肩膀微微起伏,便再也沒有其他動靜。青菱忙說:“覃主事先在此處休息,婢子這就去請府上的大夫?!闭f這句話時,青菱是故意提高了聲音,好讓那不遠(yuǎn)處的兩個小丫頭作證,此時,覃元秋還活著,自己不過是替她請大夫。至于她能不能熬到大夫來,就要看命了。于是,話音剛落,青菱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哪知道那兩個小丫鬟也是個膽小怕事的主,明明看到不遠(yuǎn)處的一幕,兩人互換了個眼神,都心照不宣地匆匆離開。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元秋一人蜷縮在那回廊上。
四下安靜了好一會,元秋緩緩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對著青菱離開的方向,無奈地笑了笑?!耙膊恢肋@安國公府是怎么一回事,個個都為求自保到了如此冷漠的地步。不過也好,省得我費(fèi)勁支開她們?!彼闹邢胫?,已經(jīng)開始在這院中踱步去了。
此時,正是午正,私塾的學(xué)童都要回家用午膳。嫡孫雖年紀(jì)還小,但絕沒有和長姐住同一屋的道理,多半是在這院中的某一偏房內(nèi)。元秋便隨意向一處偏房走去,趁現(xiàn)下院子中沒人活動,哪怕是一間間地去找,也總要找到。
依照這樣的想法,元秋便順著連廊,一間間地在門外查看??伤坏珱]有找到,連一個孩子的生活痕跡,這里也不曾有的。她不由地思忖道:“難道我判斷錯了,安國公嫡孫根本就不再此處?”也不知道是因為懊惱,還是這一番查看使她筋疲力盡。她低垂著頭,坐在那連廊邊上。過了好一會,才站起身來,準(zhǔn)備回到客堂去,與周慎匯合后才作下一步打算。
剛跨出唐湘泠的院子,元秋便見了一路家丁,匆忙而過,手中還拿著武器。元秋眉頭一皺,心中料定,這安國公府要出事了。沒有一絲遲疑,便跟了過去,準(zhǔn)備一探究竟。這一跟,竟一路跟到了客堂。
唐湘泠正坐在主位上,愁容滿面,見元秋進(jìn)屋,也顧不上她根本沒有更衣,那雙眸中仿佛把元秋當(dāng)作是一個希望。她從座位上踉踉蹌蹌地站起,幾乎是撲倒在元秋的面前。元秋嚇了一跳,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唐姐姐這是在做什么?來人,還不快扶起來?!毕氯说昧?,才反應(yīng)過來,正爭相向前,向唐湘泠伸出手去。可誰都沒來得及,唐湘泠便抬起頭來,臉上寫滿了擔(dān)憂和哀愁:“請覃主事救救子郎!”元秋才發(fā)現(xiàn),主位下還跪著一個小廝。元秋看得眼熟,轉(zhuǎn)念便認(rèn)得,那就是上次在私塾前看到的小書童。唐湘泠口中的子郎,大概就是安國公嫡孫。
元秋示意周圍的下人將唐湘泠扶起,安撫道:“唐姐姐不要著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先跟我說清?!?p> “子郎是我的弟弟,方三歲有余,卻早慧,從小便過目成誦,會寫字便會作詩。父親便托了關(guān)系,將他送到私塾去讀書。可今日,明明已經(jīng)到了散學(xué)的時辰,卻遲遲不見他回。我原想著,可能是小孩子路上貪玩,花了些時間。就在妹妹剛剛離開的時候,書童急匆匆地跑了來,說子郎在路上,被人擄走,下落不明……”說著,唐湘泠拈起繡帕,在眼角拭了拭。這動作依舊端莊自持,又因臉上那化不開的愁云,更是讓人我見猶憐。
“你可看清擄走小公子的是何人?或者身上有什么特征?!痹锵蚰欠诘厣系臅瘑柕?。
聞言,那書童緊忙回答:“那人全身被黑色斗篷包裹著,連頭臉都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小的實在沒有看清是什么人。只知道他是縱馬來的,在人群中橫沖直撞,徑直向我和小公子跑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那人便一彎腰,一伸手,將小公子撈上了馬,頭也不回地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