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蘿西領著陳墨兜兜轉轉,最后來到一處,陳墨尚未翻找過的書架前。
這是一處放詩集的書架,安置著較為近代的詩集,其中比較著名的,是泰戈爾的《飛鳥集》和《吉檀迦利》。
在這座書架的旁邊,另一座書架上,則安置著較為古老的作品,是陳墨翻找過的,有但丁的《神曲》、諾查丹瑪斯的《諸世紀》......
多蘿西搬過來一架長梯,對陳墨解釋道:“那本書比較奇怪,我總覺得它不是正當出版的,因此將它放置得很高。你幫我扶著梯子?!?p> 陳墨點頭答應。
多蘿西利索地爬上去,她不是第一次這么做,甚至梯子也不需要扶,但她就想克斯默扶著。
她很快取下來一本書,慢慢爬下來,對陳墨說:“你扶得真穩(wěn),一點都不搖晃。”
陳墨一邊接過書,一邊道:“可能是經(jīng)常鍛煉的原因吧?!?p> 這的確是一本特別的書。
封面是黑色的樹與雜草,書名是《荒原》,作者是托斯·艾略特,成書于1922年。
也難怪多蘿西會覺得特別,因為今年是1920年。
“這或許是一種博取眼球的手段?!倍嗵}西判斷道,“這種手段是有效的,吸引我讀過,但這本書里的詩非常割裂,言東言西,故作玄虛,讓人摸不著頭腦?!?p> 陳墨不置可否,他自己就是穿越者,自2022年穿越而來,那這里有一本1922年的書,也沒什么不可能。
他翻開書,開始閱讀,先看艾略特,究竟何許人也。
多蘿西還想多聊兩句,但是陳墨已經(jīng)被書所吸引,叫她氣得想要跺腳。
但見陳墨已經(jīng)沉浸其中,她也只好拿起一本《吉檀迦利》來看。
翻開書,低著頭,但其實根本沒有讀書的心思,時不時就偷眼去瞧陳墨,甚至萌發(fā)出一種隱秘的期待。
他會不會也在看我?
即使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這樣的跡象,她也有一種懷疑,即只是因為時機的錯過,使兩人沒有對上眼。
于是,她獨自陷入了,一種旖旎的氣氛。
陳墨哪曉得多蘿西的心思,早自顧自地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
據(jù)書中介紹,艾略特生于1888年,是一個美國人,就讀于哈佛,后旅居英國,就讀于牛津。
哈佛......牛津......
盡管陳墨并非一個學歷論者,但看到這兩個大學名字,仍下意識地獲得一個第一印象,這個作者的水平很高。
懷著某種希冀,接著往下翻。
之后是目錄,《荒原》總共五個章節(jié):《死者的葬禮》《對奕》《火誡》《水里的死亡》《雷霆的話語》。
從這里,陳墨把握到三個關鍵詞,“死者”、“火”、“雷霆”。
在游戲中,是存在關于這三者的密傳的。
他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加速跳動,呼吸也有些急促紊亂。
繼續(xù)往下翻,看到詩集正文,一句“四月是最殘忍的季節(jié)”,映入眼簾。
之后不自覺地讀掉一節(jié),但好像什么也沒讀。
他只知道這是一首敘事詩,但著實沒理解是什么意思,或許是因為晦澀難懂。
值得研究,但不必在這里。
他合上書,問多蘿西:“托斯·艾略特,還有其他的作品么?”
多蘿西一直在偷看陳墨,突然被這么一問,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被發(fā)現(xiàn)了。
她察覺到一股熱氣正在上涌,使勁憋住,又憋不住,于是猛搖頭來散去熱量。
她道:“沒有......沒有......”
等到冷卻一點,她繼續(xù)說道:“其實,除了這本書,我沒在其他地方,看到過或聽說過,托斯·艾略特這個人,這也是這本書奇怪的地方之一。”
這樣看來,的確是有些奇怪。
書中說,托斯·艾略特是從1908年開始創(chuàng)作,除《荒原》之外,還有其他作品。
而且艾略特身為兼具兩大名校光環(huán)的高材生,本身自帶噱頭,出名相對容易。
但身為圖書館館員的多蘿西,卻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聯(lián)想到成書的日期,陳墨想到:
或許,這個世界沒有艾略特。
這個想法驚訝到了他,但很快他就開始考慮這個猜測的合理性。
結合自己的情況,他覺得這是有可能的,但還需要其他的證據(jù)。
陳墨將書收于懷中,問多蘿西道:“這本書能外借么?”
多蘿西點點頭,道:“能的,登記一下就可以了?!?p> 陳墨沉默片刻,事關密傳,他不想留下記錄。
或許可以請多蘿西幫忙。
但想了想,還是作罷。
他能看出多蘿西對他頗有好感,但這種好感頗為單純,使他不愿過多利用。
“我們先回去吧?!标惸?。
“嗯?!倍嗵}西點頭答應。
陳墨回到座位,并沒有馬上投入研究,而是先與多蘿西將咖啡喝完,順便聊一些文學界的事情。
時下文學喜愛諷刺和批判當下的時局,因此兩人也聊到政界的一些荒唐事情。
兩人對當下的時政都頗為不滿。
陳墨的不滿主要來自于對華人的態(tài)度。
不知何時起,英國開始興盛“黃禍論”的思潮,認為華人會搶掉英國人的飯碗,甚至女人。
這一思潮,在小說家狄更斯創(chuàng)造出“傅滿洲”這一日后有名的角色之后,更是甚囂塵上。
天可憐見,在這時,在倫敦華人的數(shù)量,滿打滿算,也絕不超過一千之數(shù)。
吉普賽人,猶太人,俄羅斯人,意大利人,哪個不比華人多得多?
但在英國人的眼中,華人就是特殊的。
與此相比,多蘿西的不滿則要普世得多,她同情那些無家可歸又沒有工作的人。
此時的政令,對這些人也極不友好,其中最令人深刻的一項,便是不允許沒有工作的人夜晚在大街上睡覺。
甚至安排了警察和警棍專門盯著這些人。
多蘿西疑惑道:“我真是想不通,喬治國王和喬治首相為什么會頒發(fā)這樣的政令,如果這些可憐的人晚上不能睡覺,白天又怎么可能有精力來找工作呢?”
陳墨對這一政策,也是十分鄙視的。
他往最差勁的方向猜測,道:“或許,就是希望他們找不到工作?!?p> 這種反常識的觀點使多蘿西感到詫異,她連忙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陳墨道:“最近是不是經(jīng)??匆姶┸娧b的人,又或者即使沒有穿軍裝,卻有軍人氣質(zhì)的人。”
多蘿西點頭稱是,這是她自己也看到的事。
陳墨說道:“戰(zhàn)爭結束,士兵歸國,本是一件好事,但英國沒有這么多的工作崗位。”
由于沒點透,多蘿西一開始沒太明白,但陳墨沒有再說,她就自己想了一陣。
多蘿西果然是聰明的,她恍然道:“沒有足夠的工作崗位,就只能創(chuàng)造,但如果創(chuàng)造不出,就只能要最好的!”
“或者有關系的。”陳墨補充道,“這就像是一個白名單,有的人被列入而保護起來,有的人則被排除在外?!?p> “這也太殘酷了!”多蘿西驚呼道,“簡直就是叢林法則?!?p> 她聲音有些大,甚至引起別的閱讀者的注意,她趕緊壓低聲音。
“文明社會不該如此?!彼?。
陳墨道:“但是,正如我們所見,政令的確在變得越來越嚴酷。統(tǒng)治者想將這些人從英國逼走?!?p> 逼到哪里去,自然是殖民地,譬如澳大利亞,流放政策使英國不斷將國內(nèi)的反抗力量和不穩(wěn)定群體輸送到世界各地,并以此造就出日不落帝國的神話。
這樣的活,已經(jīng)干了幾十年,只是最近特別嚴重罷了。
“甚至,能被逼走,反而是一條出路,倫敦已經(jīng)飽和了,年富力壯的人還好,但那些老人、婦孺,又該怎么辦呢?”
在陳墨看來,倫敦的人才市場出現(xiàn)了極為嚴重的內(nèi)卷,供過于求之下,勞動力價格自然被壓低,對于資本家而言,這可是難得的盤剝機會。
他忽然一嘆,也無怪乎“黃禍論”有市場。
就勞動力價格而言,華人的價格總是最低的。
作為低價競爭的典型,被其他工人記恨也是正常。
在閑聊中,時間緩緩流逝,多蘿西也愈發(fā)佩服陳墨的學識。
蘿西看著陳墨的眼睛,如看一顆耀眼的鉆石。
最后,陳墨請多蘿西幫忙注意類似的書,特征為成書日期晚于今年。
她很高興能幫上陳墨的忙。
她身上表現(xiàn)出的熱情,為陳墨所樂見。
至少,多蘿西不容易背叛自己。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标惸珜Χ嗵}西說。
“瑪麗也不能說嗎?”多蘿西問。
“至少暫時如此?!标惸隙ǖ溃霸缴偃酥涝胶?。”
多蘿西也認可這一點,既然是秘密,自然是只有兩個人知道的最寶貴。
之后,多蘿西回歸工作,陳墨則召喚出備忘錄,將《荒原》抄錄一份。
詩集不長,念動又極為方便,能在閉館之前抄完。
期間,陳墨檢查煙字,密傳格仍空無一物。
但《荒原》的確極為特殊。
他開始猜測,或許,得到書籍并不代表獲得密傳,而是需要解讀,或找出關鍵的段落或文本。
黃昏將至,黃光照射倫敦氤氳的煙霧,而生成黃霧,在街上溜來溜去,都是黃霧。
陳墨將原本交給多蘿西,教她代為保管。
并告訴她,若有時間,她也可以研讀一番。
憂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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