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短兵相接

　　他們一行人來到了實地考察的最后一站N市。在這里，唐季林要見一個重要的客戶，銷售部正在和他們談第一筆，也是很大的一筆單子。

　　這是一家頗有規(guī)模和聲望的國營企業(yè)，正在尋找新的供應(yīng)商。第一筆單子的成敗將決定以后是不是還有生意可做，唐季林知道幾家競爭對手也正在和他們接洽。

　　他約了客戶吃飯，并且告訴客戶他們的CEO和外方總部派來的HR總監(jiān)也將一同赴宴，總之是給足了面子。

　　讓徐景天和這個客戶見面，唐季林一開始其實有一點擔心，他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貌似無心地和徐景天講起這個故事。

　　那時他還是母公司的銷售經(jīng)理，當時他的總經(jīng)理忽然決定和他一起上談判桌去敲定一單重要的生意，總經(jīng)理并不了解所有細節(jié)，卻一心急著贏得這筆交易。

　　總經(jīng)理即將向客戶降價的要求妥協(xié)，這不僅會讓公司坐失高額利潤，客戶要是覺得高層可以給他們更好的價格，銷售部的業(yè)務(wù)以后就沒法干了。唐季林情急之下不知道如何阻止，居然當場假裝心臟病發(fā)作。

　　徐景天聽到這里哈哈大笑，“真有你的。后來呢？”

　　“那天的會議不了了之，幾周后我談判了一個更好的價格?！碧萍玖植粺o得意地說。

　　“季林，你為什么和我說這事兒呀?”唐季林一時語塞，但看徐景天的表情，仍然是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并沒有絲毫的不快。

　　徐景天微微一笑對唐季林說，“放心，季林，我從不打無準備的仗?！?p>　　那天下午，唐季林算知道了徐景天是什么意思。他把這個客戶的情況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研究了個遍。有些問題，連唐季林都沒有想到。他不得不服，徐景天不愧做過大公司運營和銷售的頭兒，的確扎實。

　　那天的晚宴，客戶來了三個人，他們的廠長和兩個采購部的人。德鑫這邊，是徐景天三人還有一名銷售經(jīng)理。廠長姓胡，四十多歲，面色黝黑，又高又壯，典型的北方人。

　　胡廠長打量著眼前這幾個人，心里有點疑惑，德鑫招高層要挑長相嗎？這CEO和人力資源總監(jiān)往那兒一坐象要拍偶像片似的。這CEO看來不到四十歲，胡廠長很好奇他有何德何能做得了這么大合資企業(yè)的一把手。

　　“胡廠長，你也是化工工程師出身吧？”徐景天早已知道胡廠長的背景。

　　“不錯，怎么，你也是？”

　　“我最開始學(xué)的就是化學(xué)工程，管生產(chǎn)好幾年，那時整天和銷售部打架。后來轉(zhuǎn)到銷售，明白了銷售也有銷售的苦衷?！?p>　　“那我們走的路子還真是差不多。這生產(chǎn)和銷售，看來在哪里都是針鋒相對呀?！?p>　　“為我們相似的經(jīng)歷，先敬您一杯。”

　　胡廠長爽快地一飲而盡，徐景天看得有點頭皮發(fā)麻，今天看來是碰上能喝的主兒了，他自己酒量其實不行。

　　“徐總這次來是為了那筆單子吧？”胡廠長快人快語。

　　“我來是為了尋找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不是為了一錘子買賣。我聽說貴廠近期正在轉(zhuǎn)型，我個人十分贊同你們的發(fā)展方向?！?p>　　聽著徐景天講述對他們工廠轉(zhuǎn)型的看法，胡廠長有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國營企業(yè)轉(zhuǎn)型阻力重重，但是不轉(zhuǎn)難以生存。

　　“你也知道有好幾個供應(yīng)商正在和我們洽談，你說我們?yōu)槭裁磻?yīng)該和你們合作？”

　　“胡廠長，作為一個搞技術(shù)出身的人，我不能容忍在產(chǎn)品質(zhì)量和流程上有任何差池。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p>　　“可是你們的報價比別家高，我也要考慮性能價格比?！?p>　　“胡廠長，從你轉(zhuǎn)型的決定來看，你是有長遠眼光的人?；セ莼ダL期發(fā)展向來是我與合作伙伴共事的原則。關(guān)于價格，高有高的理由?！?p>　　“說來聽聽?！?p>　　唐季林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徐景天絕對不做他們兌現(xiàn)不了的承諾，卻又同時不動聲色地步步為營。他算是看到了他老板的本事，不由得心生贊嘆。徐景天和胡廠長看來很有點惺惺相惜的意思，相談甚歡，葉桐也看出來了。

　　“胡廠長，您是北方人吧？”趁著談話間歇，葉桐問。

　　“我是，看出來了？”

　　“說話爽快，象北方人。我也是北方人。”

　　胡廠長一聽很高興，“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啊。北方的男的女的都能喝，來，我們倆干一杯?！?p>　　葉桐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引火燒身。她其實是有酒量的，但因為最近犯胃病，滴酒不能沾?？春鷱S長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葉桐也知道這個客戶的重要性，心里琢磨著，大不了我折騰幾天，死不了。還沒等她說話，徐景天先開了言。

　　“胡廠長，這事兒我有點不好意思，葉總監(jiān)吃完飯還有任務(wù)，她要幫我起草CEO周報，我明天一大早發(fā)給全公司。她喝多了，酒后亂說一通可麻煩了?！毙炀疤彀腴_玩笑地說。

　　徐景天發(fā)CEO周報是事實，向全體員工簡述他一周活動，大事小情，但他從來都是自己寫，連小田都不用。他自己有他特有的寫文風格，他想讓員工看到他真實的想法，真實的自己。唐季林和葉桐都知道這事兒，徐景天這是明顯地替葉桐擋酒。

　　“既然葉總監(jiān)有事，我不強求。不過，葉總監(jiān)那份兒由你來喝了?！焙鷱S長看起來心情大好，一副不醉不歸的架勢。

　　“好，胡廠長，我們喝。不過我先說一聲，我酒量不行，一會兒喝多了要是胡言亂語，胡廠長可擔待些?！?p>　　“好說！”

　　徐景天并沒有胡言亂語，只是別人臉越喝越紅，他越喝越白。他中間去洗手間，葉桐盯著唐季林，那意思是你去看一下。唐季林一進洗手間，就聽到徐景天在里面吐。過了半天他才出來，走到洗手池洗臉。

　　“徐總，行不行啊？”唐季林問。

　　“我靠，不行。季林，這單子你要拿不下來，你都對不起我?！?p>　　唐季林從沒聽到過徐景天說話帶臟字兒，估計是難受大發(fā)勁兒了。這一聲我靠倒是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感覺把唐季林當親信了。

　　“你明明是替葉總監(jiān)擋酒，把我扯上干嘛？”唐季林笑著說。

　　“葉總監(jiān)有胃病，喝不了酒?！?p>　　唐季林心里說，對手下這么好，連這都知道。唐季林也是護手下，惜女人的人，他心里承認徐景天做事兒像個爺們兒。

　　那天的酒席快半夜才散。他們?nèi)齻€人在回酒店的出租車上，徐景天一直開著窗，話都沒說一句。到了酒店，唐季林本來要送徐景天回房間，結(jié)果他媳婦兒打電話過來，葉桐說我送。徐景天擺擺手，但暈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葉桐跟餐廳要了一杯加檸檬的蜂蜜水，陪徐景天上了樓。進了房間，在葉桐的堅持下，徐景天胡亂喝了兩口蜂蜜水，然后一頭栽倒在床上。

　　“葉桐，幫我把鬧鐘調(diào)到六點，我要起來寫周報?！?p>　　“你寫得了嗎？”沒有回答，葉桐回頭一看，徐景天已經(jīng)睡著了。

　　葉桐嘆了口氣，把徐景天的鞋子脫了，給他蓋上毯子。徐景天睡得很熟，昏暗的燈光下，他的面龐清俊而略顯蒼白。神使鬼差地，葉桐伸出手輕輕觸摸著他的額頭和面頰。

　　徐景天忽然嘟囔了一句，葉桐嚇了一跳，趕快把手抽回來，她清楚地聽到他在叫葉桐。徐景天并沒有醒，翻身繼續(xù)睡去，仿佛他在睡夢中也能分辨出葉桐的觸摸。

　　早上八點，鬧鐘鈴聲大作，徐景天睜開眼睛，頭痛欲裂。他看看表，一下子坐了起來，怎么已經(jīng)這時候了，平時這個時候他的周報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

　　他看到床頭柜上有一張字條，他拿起來，是葉桐寫的，“周報我寫好了，在你信箱里?！彼蜷_來看，葉桐寫的周報可以亂真。徐景天輕輕嘆了口氣，他和葉桐的默契是無可否認的，她完全了解他的風格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