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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寒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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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寒微塵 收養(yǎng)了七只流浪貓 5220 2021-08-23 17:29:46

    第一章被迫接受的任務(wù)

  “報告!”一個音色甜美語氣堅定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斑M來?!碧K長旭邊把手里的一張照片放進口袋邊抬頭看向門口。進來的女戰(zhàn)士個頭不高,偏瘦,軍裝整潔挺括,軍帽下露出齊耳短發(fā),帽檐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估計心里在嘀咕:什么重要的任務(wù)呀,應(yīng)該直接找我們話務(wù)班長啊,干嘛找我?猜透了她的小心思,蘇長旭不覺一笑:“湯晚同志,坐,喝水不?”他起身想去倒水。“不喝!謝謝政委!”湯晚把桌前的凳子往后拉了拉,兩只纖細的手平放在腿上,忽閃著眼睛繼續(xù)盯著蘇政委看?!跋日f紀(jì)律。今天的談話只能你我知道,不能告訴任何人,明白嗎?任何人!”蘇長旭的眉毛挑起來,異常嚴(yán)肅地看著湯晚,湯晚忙起身立正敬禮:“明白!”蘇長旭示意她坐下。

  湯晚的家在浙江金華永康,父親湯汝仲在銀行里做幫辦,對剛畢業(yè)做事的吳怡嫻處處關(guān)照,日久生情,便談到了嫁娶。吳怡嫻家里雖然開明,父母兄妹仍極力阻止她嫁去湯家做二房,無奈怡嫻用情太深,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就與父母跪別,見女兒心意已決,吳家只有強顏歡笑敲鑼打鼓把女兒嫁了。

  湯汝仲的發(fā)妻張杼秀與他同歲,兩人也是自由戀愛,也曾為了愛情發(fā)誓要“在地愿為連理枝”的,不想僅僅結(jié)婚四年,且已有一子的情況下,丈夫竟娶回個二房,她雖心里痛得肝腸寸斷,表面對“嫻妹妹”還算周到。一年后,“嫻妹妹”生了女兒,杼秀心里竊喜,忙跑去找丈夫讓他為千金取名字。湯汝仲不敢擅自做主,去找父親請示,湯老爺子素不喜歡性格活潑的吳怡嫻,又聞聽她生的是個女兒,目光落在面前正攤開在朱錫鬯的《詞綜》的《晚晴江上》,詞間的“鴨頭”兩字令他鼻子里出了一聲冷哼:“那就,單字一個晚吧。”汝仲聽了心里納罕,問:“可是寥寥金天廓,婉婉綠紅潛的婉字?”老爺子看他一眼,提筆沾墨下一下了一個碗大的“晚”字,汝仲倒吸一口涼氣,暗自慶幸不是那個飯碗的“碗”字。

  湯晚是在祖父和大娘淡淡的目光下成長的,正因如此,她性格敏感,特別懂得揣摩那些眉高眼低、干言濕語后的潛語。在湯晚的記憶中,六七歲前還經(jīng)常聽見母親在父親面前低聲哼唱歌曲,再后來,父親來這邊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母親也逐漸變得寡言少語、郁郁寡歡了。讀女中的第二年,由于學(xué)校被日軍炸毀,學(xué)校便以茅棚為教室堅持教學(xué),學(xué)生們都積極參與聯(lián)合抗日演講團宣傳抗日,也就在那個時候,湯晚結(jié)識了馮凱溪。也是受馮凱溪的影響,她于一個春日的傍晚,和馮凱溪等六名學(xué)生,共同奔赴延安。結(jié)果這些沒有單獨出過遠門的孩子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濟南,在濟南站,那四名同學(xué)被當(dāng)局?jǐn)r截送回原籍。只有去買午飯的馮凱溪和湯晚躲過一劫,非常幸運地被地下黨保護起來。黨組織看兩個孩子才十五六歲,也勸過他們先回去讀書,等畢業(yè)后再參加革命,但是兩個孩子非常堅持地要去延安。于是黨組織把他們送到南縣獨立團。

  湯晚先是被安排在獨立團衛(wèi)生所當(dāng)護士,別看她到衛(wèi)生所最晚,年紀(jì)也不算大,但是面對傷口、鮮血和呻吟,她表現(xiàn)出的膽大心細,和護理工作上手最快的特點很快就凸顯出來,不到一年就成了戰(zhàn)地救護的行家里手,把個常所長稀罕得不得了,每次看見團長政委都說:有機會,一定要送小湯去進修啊,她可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醫(yī)務(wù)人員啊。

  馮凱溪被分到團政治部敵工科,同樣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孩子,謙虛好學(xué)、悟性高,很快也成了敵工科的寶貝。

  于是,晚上只要不開會學(xué)習(xí),不管春夏秋冬,只要不下雨,人們就能看見那一對小兒女并肩坐在駐地前面的小河沿上那株倒伏的老槐樹上聊天,開始因為他們年紀(jì)尚小,大家并不擔(dān)心。日本投降的那一年,兩個孩子已經(jīng)十八了,為防出亂子,團長政委忍痛割愛,把馮凱溪調(diào)到第3軍政治部工作。兩個孩子見面不容易,但是書信往來頻繁,撈著機會就托人給彼此捎?xùn)|西,一個大蘋果,一包大紅棗,小感情甜得齁人。

  獨立團里一共有五名女戰(zhàn)士,她們的宿舍在團部大院最里面的一間草房里。那年冬天,天出奇得冷,女孩子們?nèi)∨瘯r引燃了爐子邊的枯草,湯晚最先被驚醒,在那四個女孩子的尖叫聲中她端著盆子沖出小屋舀雪滅火,等團部警衛(wèi)員聞聲趕到時,火已經(jīng)被撲滅了。損失不大,但是五個女孩子放在爐子邊的棉衣和棉鞋全部被燒毀。聽完匯報后,團長鄭大龍心有余悸地連聲說:“太懸了,太懸啦!”蘇政委則微笑說:“龍團長,你的話務(wù)班,要添丁進口啦?!?p>  獨立團話務(wù)班只有一名話務(wù)員,叫石春曉,畢業(yè)于華北電氣通訊學(xué)院,一個人負責(zé)全團的電話轉(zhuǎn)接接續(xù),經(jīng)常忙得連吃飯時間都沒有。也曾經(jīng)給他派去一個女孩子做助手,那個女孩子去干了沒有七天就哭著要求離開,石春曉也說那個女孩子不適合話務(wù)工作,首先她的學(xué)習(xí)能力和表達能力都存在不足,而且方言太重,造成溝通障礙,本人壓力很大,來到話務(wù)班七天每天幾乎只吃一頓飯。湯晚雖然是金華人,但北京話比較標(biāo)準(zhǔn),她性格恬靜沉穩(wěn),有著超乎年齡的良好心理素質(zhì)。果然,湯晚去話務(wù)班后石春曉立刻榮升了班長,兩個人工作上配合默契,獨立團的話務(wù)工作立時順暢,再也聽不到石春曉叫苦連天了。

  “組織上要安排你去完成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wù),你必須完滿完成?!碧K政委語氣溫和,但又不容置疑。湯晚點頭,靜聽下文。“我們有位做地下工作的同志,因為工作需要,上級決定替他選派一名女同志,以夫妻的名義開展工作。”蘇政委話音未落,湯晚的眼睛便瞪成了銅鈴:“為什么要以夫妻的名義,兄妹不行嗎?”湯晚可愛的表情讓蘇政委忍不住笑了笑,耐心地說:“那位同志已經(jīng)27歲了,不結(jié)婚,又不像國民黨的軍官那樣花天酒地,時間長了,肯定會讓人關(guān)注,或者假如他的國民黨上級再給他找個女特務(wù)當(dāng)老婆,他開展地下工作就更加困難了,所以,他需要你的幫助?!薄胺堑檬俏覇??換別人好嗎?”湯晚的聲音小得像一只蚊子在哼哼?!皶鹑A方言,能和他在濟南有交集、懂無線電,你說,還有誰更合適?”蘇政委的右手輕輕在桌面叩擊了兩下,審視著湯晚。這個工作,似乎就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湯晚垂下頭,片刻后,她問:“我們在濟南會有什么交集呢?”一絲微笑漾上了蘇長旭的唇角:“你和同學(xué)離開家后走散了,因為怕家人尋找,你就化名肖小暮在濟南報館找了份記者的工作。”“濟南報館不會真一個叫肖小暮的吧?”湯晚問,蘇政委笑著點頭?!昂臀议L得很像嗎?”湯晚繼續(xù)問。蘇政委沒有回答,而是說:“到了那邊,你除了在南縣的身份,其他都是真的,所以盡量不要撒謊,那樣你反而更容易隱藏自己。”湯晚再次垂下頭,再抬起頭,眼中淚光晶瑩:“馮凱溪,知道嗎?”蘇政委在找湯晚談話之前就知道馮凱溪會是湯晚接受這個任務(wù)的最大心理障礙,他在內(nèi)心也非常愛惜這對年輕優(yōu)秀的戰(zhàn)士,但是,既然是戰(zhàn)士,服從命令就是唯一的選擇?!斑@個任務(wù),除了你我,和你未來的戰(zhàn)友,沒有人知道,所有人只會知道你被派往延安工作一年。”“哦?”湯晚的語氣里有了一份驚喜:“真的,只需要一年嗎?”蘇政委笑笑:“是的,打算只讓你去一年,幫他度過眼前的難關(guān)后,組織上會想辦法讓你回來的。”湯晚盯著自己的手指頭看了一會,輕輕嘆了口氣:“去哪兒?什么時候出發(fā)?”“你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我們送你到濟南,你從濟南去開封?!碧K政委見湯晚微微起身,似乎準(zhǔn)備回去了,就問:“你不想知道,即將并肩戰(zhàn)斗的戰(zhàn)友,長什么樣子嗎?”湯晚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讓他不覺有點擔(dān)心起來,平時只覺得湯晚遇事沉著冷靜,但是她畢竟還只是一個剛滿十九歲的女戰(zhàn)士啊,如此艱巨的任務(wù)壓在肩上,她能夠應(yīng)付嗎?湯晚忙點頭,蘇政委從口袋里拿出那張黑白照片,照片上年輕男人長得很端正,軍帽下的目光炯炯有神?!八汹w之寒,開封城防旅作戰(zhàn)參謀,兩年前從濟南調(diào)去開封,你們就是那時候認識并產(chǎn)生感情的。你也是最近才得到他的確切消息,所以才不顧一切地去找他?!碧K政委從湯晚指尖拿回照片:“安全起見,這個我要收回。肖小暮的年紀(jì)是21歲。作為一條紀(jì)律,我再次告誡你,離開這個房間,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你的去向!”失魂落魄的湯晚聽到紀(jì)律兩個字,條件反射地立正敬禮:“是!堅決服從命令!”

  “你要去延安呀,太好了,我們也想去!”宿舍里,舍友們嘰嘰喳喳,眼里、嘴里都是對湯晚的羨慕。看湯晚神情萎靡,她們驀地明白,湯晚在為將與馮凱溪的離別而感傷,于是紛紛安靜地去休息了。湯晚從枕下拿出一個木紋色的筆記本,那是馮凱溪調(diào)往3軍前送給自己的,里面有他寫的贈別詩“斜陽輕覆草萋萋,住鞭仍恨馬馳疾。枝頭若聞孤鳥鳴,聲聲都是相思意。”本子里還夾著兩片樹葉,樹葉的形狀有點像嬰兒小胖手,馮凱溪不知用了什么辦法,把表面的葉片都去掉,只留下了經(jīng)脈,非常漂亮。他說:“這分別是我和你的一只手,無論我們各自去到哪里,這兩只手會一直緊緊地牽著?!背酥?,湯晚沒舍得在上面寫一個字。眼淚,不覺滑過面頰,順著下巴流進了脖頸。怕被舍友看見自己在哭,湯晚側(cè)身面向土坯墻壁躺下,眼淚無聲地落在枕上。

  湯晚要去延安的消息,一個晚上傳遍了獨立團。次晨,當(dāng)湯晚吃過早飯走向送她去濟南的馬車時,相交不錯的戰(zhàn)友們都趕來話別,衛(wèi)生所的常所長代表醫(yī)護人員送她半瓶四環(huán)素和一支盤尼西林,說這些都是消炎藥,關(guān)鍵時候用得上;話務(wù)班長石春曉則送她一個自己用草編的小盒子,盒子帶有一個蓋子,可以開合。湯晚一直在強忍著眼淚,當(dāng)馬車起動的那一刻,她把臉埋在兩只手里,身體如同樹梢上冬日殘留的葉片劇烈地顫抖著,送別的人們也紛紛紅了眼圈。團長扭頭看政委,他的眼圈居然也是紅紅的。

  馮凱溪提前兩個鐘頭到達濟南車站,奉命與戰(zhàn)友小羅前來偵查今天要在濟南站停站補水的軍列軍火運載情況。軍列會在濟南發(fā)往鄭州的列車前二十分鐘到站,屆時車站安保一定會非常嚴(yán)密。安全起見,小羅買了一張到鄭州的車票,馮凱溪則扮做送站人,兩人肩扛手提地進入了車站。果然,軍列達到之前軍警開始查驗車票并驅(qū)逐站臺上的人。一個賣煎餅的小販因為動作遲緩,被軍警掄了一棍子,踉蹌跌倒,煎餅灑了一地,馮凱溪和小羅忙過去幫忙撿起煎餅攙著小販擠蹲在站臺一個垃圾池旁邊,背對著火車道做出瑟瑟發(fā)抖的樣子。

  軍列拉著沉悶的汽笛進站了。馮凱溪將臉藏在小販的煎餅筐后面,心里默默數(shù)著運載平臺上大炮、軍車數(shù)量。小羅則記下封閉車廂的情況,因為那里面裝的是彈藥補給。約十分鐘后,軍列緩緩駛出濟南站。軍警們也一哄而撤,站臺上重新站滿了旅客。

  和小羅走出火車站時,馮凱溪覺得自己似乎在人流里看見了湯晚,再去尋找時,那熟悉的身影已然不見。絕對是自己看錯了,她要是來濟南肯定會在部隊等自己,因為自己和小羅來車站執(zhí)行任務(wù)的事情,除了科長,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想到湯晚,他不由伸手摸摸口袋里那個雞蛋大小的圓鐵盒,里面裝的是面霜,他打開聞過無數(shù)次,非常的香。抹在湯晚的臉上,手上一定會更香。三天后部隊有人去南縣,順便把湯晚家里寄到報館的東西給她帶去,連同自己送給她的面霜和一塊阿膠,部隊生活艱苦,湯晚太瘦了,需要補充一點營養(yǎng)。對湯晚的思念,如同一粒石子落入心湖,幸福的漣漪一圈一圈的在心里漾開來。

  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竟然發(fā)生了,首長特批馮凱溪同赴南縣:“快去看看你的湯碗吧,別讓哪個壞小子給端回家嘍!”快半年沒有見到過湯晚了,馮凱溪恨不能生出翅膀來立刻飛到湯晚的身邊,落在她身后輕輕捂住她的雙眼,當(dāng)她回頭看見自己的那一刻,她一定會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狂喜尖叫著握著自己的手搖啊搖啊......當(dāng)雙腳落在南縣地面上時,馮凱溪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幾位戰(zhàn)友都笑他:“慢點慢點!你瞅你腳上的鞋子都磨得冒煙兒啦!”

  從政委那兒回到女兵宿舍的馮凱溪一進屋,大家都知趣兒地離開了,他木然地走到湯晚的床邊,床很窄,鋪著粗布床單,似乎隱隱散發(fā)出湯晚特有的味道。撫摸著那個湯晚最珍愛的,她媽媽繡的云雀圖案的枕頭,他的指尖一陣刺痛。蘇政委說紀(jì)律要求湯晚不能留下一個字,所以,最了解湯晚個性的他不期望能看到只言片語,但是,他突然想到自己送給她的筆記本,她會帶走嗎?他打開屬于湯晚的那個抽屜,里面整整齊齊擺放著她的幾本書和平時工作用的筆記本和鉛筆。他回到床邊掀開了湯晚的枕頭,枕頭下面安靜得躺著那本木紋色的筆記本,他打開筆記本,兩片葉子并排放著,葉子中間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紅心,飽滿、剔透,他捏起來仔細看,是用牙刷把磨出來的。在自己贈言的下面,娟秀的字體寫了四句詩“年年滄海旭日升,日日相思到泉城。此別雖無片語去,最有相思千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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