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義嚇得退回去。
他心臟跳得賊快,被砍斷脖子的記憶一涌上頭,緊接著一股冰冷的感覺遍布全身。
——不可能……
安世義不敢相信會是可兒,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興許那不過是工作是要使用的工具而已。
使用大砍刀來挑糞嗎?這樣的理由說來自己都不信。
但……可兒是他在濟世藥家唯一的好友,兩人打從六歲的時候便認(rèn)識,十年的友誼基礎(chǔ),無論發(fā)生是什么矛盾,都不至于到要殺人的地步。
這其中是否有什么誤會是安世義不知道的,或是沒有記錄在十六號羊皮日記上面的?
如今仔細(xì)回想可兒出現(xiàn)的場所,不免心頭一陣陰寒。
出現(xiàn)在自閉亭的那個點蠟燭的人,之所以沒有選擇一刀切斷麻繩,不是故意捉弄,而是因為內(nèi)心還在作斗爭,試圖祈求有人能在麻繩燒斷之前來營救。
第二次被關(guān)入自閉亭的時候,是小辣椒負(fù)責(zé)守夜的,晚間并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靠近,但在入夜前可兒來過,雖然嘴上說是關(guān)心,實際上卻是打探下手的機會,見到有舞使在看守,也就打消了殺人的念頭。
安世義不明白可兒為何要殺自己。
羊皮日記上寫著兩人的關(guān)系很好,每一次提及可兒的日記里都補充著“無論如何都要記住可兒”的話,兩人也沒有發(fā)生類似于高嬌與陶港不堪入目的丑事,況且也鮮有吵架的事情發(fā)生。
不過,安世義隱約知道與一個人有關(guān)。
是賈強。
在李大勇被殺一案中,垃圾桶里偽造紙條上所說的夜晚,正巧是可兒前來與安世義閑聊的時候,雖然可兒借口說是偷拿點香料,但如果在審慎堂上安世義的形勢處于劣勢,很有可能會看到可兒上堂協(xié)助做偽證的行為。
真是叫人心寒。
可兒心思的縝密,令人發(fā)指。
剛才在后院被高嬌推倒,不過是她制造的一個借口,若到時候被靜力生追問起來,就好推卸到高嬌的身上,謊稱腳上的傷只是扭傷而已,不是從溫泉閣上四樓摔下來的。
安世義沒有進(jìn)去的打算。
他目前還不是可兒的對手。
雖說可兒腳踝受傷,但他并沒有把握能夠擊敗可兒,畢竟她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殺手,是個連砍頭這類事情都做得出來的人。
“小安?你怎么在這里?”
耳邊突然里傳來可兒的聲音,安世義被嚇的魂都飛了,側(cè)臉一看,可兒不知道何時走了出來。
“還沒到吃午飯的時間呢?你不用值班嗎?”看到站在跟前安世義,可兒十分意外。
安世義一時間難以說出話來。
她已經(jīng)不再是惹人憐愛的可兒,而是殺人大魔王。
他象征性地新點點頭,并慢慢地向后挪動腳步,保持兩人之間的距離,如果大砍刀落下來,有足夠的空間讓他閃避開來。
可兒疑惑道:“退那么遠(yuǎn)干嗎?你怎么不說話?”
安世義簡單做出解釋,與上一次的回答一樣,惹得可兒很不高興。
“香料的問題請你放心,我?guī)煾覆槭糠N有一片藥園,里頭香料很多,品種還不少,”安世義找到個離開的借口,“你要的話,我現(xiàn)在可以過去拿!”
可兒嘟起嘴巴,笑地很甜:“沒關(guān)系的,晚上我去找你拿就行了,沒有必要特地跑一趟的?!?p> “不礙事,我去去就來,你在這里等一下?!卑彩懒x轉(zhuǎn)身要走,卻被可兒蠟燭了衣角,他的額頭開始直冒冷汗,“怎么了?”
“等等!”可兒不高興,“你為什么行為奇奇怪怪的,像是心里有鬼一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有事瞞著的人不是你才對嗎?
安世義試圖含糊過去,說道:“師傅這個時間剛好在藥園,如果去的晚了,怕是再難找到合適的時間了?!?p> “你不要背對著我,快轉(zhuǎn)過來!”
安世義照做,轉(zhuǎn)過身,正好透過她的頭發(fā),看到半張臉都是燒傷的痕跡。
頓時他的心中突然油然而生一股悲涼的情緒,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流。
安世義控制不住,這一看到可兒的燒傷,他就感覺到很難過。
不是他想要哭,而是觸發(fā)了身體的記憶。安世義(非本人)對待可兒的情感很奇妙,甚至說即便到被殺死的地步都不會有所埋怨的。安世義是后來才到這副身體里,過去與可兒經(jīng)歷過的事情只能從羊皮日記里讀到,想必兩人的情感并沒有太想的那么簡單。
可兒一把抱住安世義。
她擦拭掉安世義的眼淚,親吻他的額頭:“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小安你怎么哭了呢,你很少在我面前哭泣的,是不是二長老又派人欺負(fù)你了,你告訴我,我替你去收拾那些不懂事的孩子?!?p> 一時間安世義認(rèn)為殺手怎么都不可能是可兒,可兒謙遜、溫柔,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即便她剛剛確實拿著大砍刀,但其中必定有什么緣由是安世義沒有弄明白的。
安世義下定決定,還是要當(dāng)面跟可兒質(zhì)問清楚,如果她真的是殺手,即便現(xiàn)在被殺,他也完成這一趟尋找線索的任務(wù)。
他反復(fù)權(quán)衡后,說出這樣一句話:“你去過溫泉閣嗎?”
可兒沒有在第一時間內(nèi)回答。她咬著嘴唇,猶豫了十秒。后門吹進(jìn)來的風(fēng),夾雜著化糞池的惡臭撲騰在安世義臉上。
安世義在局里沒少審訊犯人。哪怕是一秒的猶豫,都能夠得出與案件相關(guān)聯(lián)的線索。只需要通過回答“去”與“沒去”就可以辨認(rèn),沒去的人即便他說去過,通過簡單的細(xì)節(jié)盤問便能區(qū)分是否在說謊;而去過的人說沒去,就相對難以分辨,需要多年的經(jīng)驗積累,觀察肢體動作、面部表情以及說話的語氣等,最后得到論斷。
可兒還是比不過賈強。
安世義不愿相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她在說謊!
安世義仰天大笑,找了這么久,原來殺手一直以來就在自己身邊。他不是笑自己抓捕能力的倒退,畢竟這副身體本就無法與經(jīng)過部隊訓(xùn)練的身體相比較,腦力與體力遠(yuǎn)就跟不上。一張一百分的卷子,在現(xiàn)實世界里能拿90分,而在這里只能勉強爭取到及格。
他笑話的是在這個世界的安世義,連唯一的朋友都要對自己下黑手,況且還是自己的青梅竹馬。果然是地獄難度的開局,現(xiàn)在讓安世義還怎么敢對身邊的人投以信任呢?
見到可兒不說話,安世義撇開她的手,語氣沉重地說:“你為何要殺我?三翻四次的想要置我于死地,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我沒要殺你!”可兒依舊在狡辯,右手悄無聲息的放到背后,“小安,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我沒有三翻四次的想要殺你……”
確實,安世義被殺的結(jié)局只有他自己經(jīng)歷過,在旁人眼里都是不存在的時間線。但那段記憶可是刻苦銘心的,他無法忘記在雜物房被可兒砍下腦袋的事情。
安世義繼續(xù)追問:“可兒,你為何要殺我,給我一個理由!”
“別問了,別問了,別問了……”可兒反復(fù)地低語,精神狀態(tài)開始發(fā)生了變化。
可兒用手向后撥弄頭發(fā),露出整張臉來。
安世義頭一次看的如此清晰。鼻梁之上的皮膚是暗紅色的褶皺,沒有眉毛,只有眼珠子的部位依舊完好。
說來奇怪,明明在濟世藥家一個藥者云集的地方,難道就沒有人能夠醫(yī)治可兒的燒傷嗎?
安世義向后一躍,與可兒拉開距離。她渾身透露出一股殺氣,儼然與在游樂場遇到的無臉男十分相似,這種氣息是只有手刃過人命,才會形成的死亡氣場。
現(xiàn)在她不是可兒,而是殺手。
“小安,你為何什么非要把局面弄得這么難看,你乖乖的裝傻不就好了,”可兒從身后掏出一個大砍刀,她伸出舌頭舔著刀身,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說話兇狠毒辣,“非要逼我動手,你這是何苦呢?”
大砍刀經(jīng)過研磨,變得格外鋒利??蓛旱囊桓谏L發(fā)落在刀刃上,瞬間被切割成兩半。
安世義要徒手對付,可不容易,上一回在加熱間僅僅是對付使用刀背的情況,都廢掉他的一條胳膊,現(xiàn)在正面對剛,注定生死難料。
“可兒,我們沒有坐下來好好談一下的機會嗎?”
安世義不能示弱,擺出迎戰(zhàn)的姿態(tài),這副身體至多堅持五分鐘。
他必須要想辦法強制可兒的行動,避開她手中大砍刀的攻擊,尋找機會制造一秒的空檔時間,這樣才有獲勝的可能。
“別廢話!會死的人是你!我的命要留著去大美舞國!”
可兒雙手持刀,刀身高舉過頭,一躍而起,猛地朝安世義的耐腦袋劈下來。
安世義雙手蓄力,提前預(yù)判刀身下落的軌跡,在部隊里的格斗技巧能夠排上用場。
然后空手奪白刃!
他接住了!
“你一個藥者,哪里學(xué)來的攻防技巧?”可兒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第一次攻擊居然會落空。
“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是一個懲奸除惡的好人!”安世義用力甩開大砍刀,然后朝可兒怒吼一聲。
可兒被嚇一跳,以為安世義要釋放什么詭異的法術(shù),趕忙用大砍刀擋在胸前。
然而都沒有發(fā)生,只有走廊里不斷響徹的鞋子與地板接觸的踢踏聲。
她定眼一看,眼前空無一人。
她恍惚一下,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安世義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