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爺大弟弟家有三個兒女,最小的也有二十三四,但是只有一個孩子娶妻生子。他們家總有一種慘淡的熱鬧,至少在我眼里是如此。
剛回村子里時我就知道,村里有兩個特別的孩子。最開始別人和我說,后來我自己見過。幼時和那兩個孩子遇見,心里總是怕怕的。后來漸漸懂得自己的不對,努力克服心里的恐懼,也只能做到視若無睹、擦肩而過。
第一次見到他們倆時,是我與剛交的小伙伴滿村子瘋玩。嘻嘻哈哈的笑聲,一路從村東頭的小池塘飄到村西頭的小樹林。然后就與一人騎著一輛三輪車的兄妹倆相遇。他們應(yīng)該是友善的笑,可能是想與我們一起玩耍,也可能僅僅是打個招呼??墒强粗吒咦谌嗆囎系男置脗z,我就開始害怕。
他們以相似卻又一點都不同的奇怪姿勢看著我們,歪歪斜斜,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曲折,唇角扯起古怪的弧度,面部肌肉不受控制似的緊張、松弛,嘴里咕嚕著斷斷續(xù)續(xù)我聽不懂的音調(diào)。
因為害怕,我扯了扯小伙伴的衣角。面對他們,她是坦然的、大方的,卻也沒有回應(yīng),可能她也沒有聽懂。但是她看懂了我的意思,就領(lǐng)著我離開。
兄妹倆就慢慢的騎著三輪車,不遠(yuǎn)不近的跟著,我們開始奔跑,越跑越快……他們后來便停下,不再靠近。那時我們還暗暗欣喜總算甩掉了他們,似乎甩掉了一個大包袱。
朋友和我說,他們倆還好好的、健康的時候,她與他們是同班同學(xué),前后位兒。兄妹倆都很友善,常常一起玩耍。村子里的孩子總是成群結(jié)隊的瘋跑。春天一起拔茅針、采野花;夏天一起摘桑椹、捉知了;秋天一起勾拐棗、捉蛐蛐兒;冬天一起打雪仗、堆雪人……
哥哥爬樹很厲害,總是他上樹采摘,其他人在下面拾撿。而妹妹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所以大家總愛和他們一起玩耍,兄妹算是小伙伴們仰望的對象。
后來的某天,兄妹倆一起跑去捉蛐蛐兒,在一處橋邊兩人昏倒。同村的長輩路過那橋,發(fā)現(xiàn)兄妹倆昏迷不醒,一邊讓人給他們父母話通知消息,一邊拉著人往鎮(zhèn)上醫(yī)院跑。
兄妹倆回來后,就變得“特別”。不再能上課,不再能奔跑,也不再能和朋友一起瘋玩,但是仍能正常生活。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后來不能行走,甚至吃飯都需要有人喂。小伙伴初時也和他們?nèi)杂新?lián)系,后來小伙伴們也開始遺忘曾經(jīng)的時光,習(xí)慣了沒有他們?nèi)匀淮嬖诘目鞓贰?p> 啞爺?shù)牡艿?、弟妹帶著兩個孩子去了遠(yuǎn)近的醫(yī)院,治了十多年的病,仍然越來越嚴(yán)重。
在以家中人口興旺,子孫多,尤其兒子多為榮的村子里,他們家的兩兒一女,曾經(jīng)是家家長輩羨慕的對象。因變故,誰人提到他家都會先嘆口氣,接著談?wù)撍腋改傅牟蝗菀住?p> 一日,家里的小朋友我與分享:她今天去玩,碰到坐在輪椅上的兄妹倆,他們把餅干分享給她和她的小伙伴。
我問:“你接受了嗎?”
小朋友答:“接受了,但是我也把自己捉的蛐蛐兒送給他們了?!?p> 草叢里,蛐蛐兒在濃黑的秋夜里鳴叫。我似乎聽到當(dāng)年他們詢問問:“我們可以一起玩嗎?”我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