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奇怪的橘子汽水
現(xiàn)在天還沒完全黑下來?？ú寄岬奶焓遣粫诘模粫兊藐庼?。關(guān)口汽水廠散發(fā)著柑橘和焦炭的煙氣，辦公樓上的幾個破洞，樓板殘端、鋼筋和電纜線一直從樓外沿垂到底部，像是長毛的食物。糖漿車間高聳的儲藏罐，四處涌動的白色制服，怪異的笑聲，職工和車間負(fù)責(zé)人們在廠房之間奔逃，人人希望得到幫助。歐羅巴的無人運輸機來來回回，在藍色超空間環(huán)中有來有往。
德爾美用單兵護盾抵御打手們的射擊。艾爾尼亞還在等景川廠長找到“從速充氣”按鈕。八帶目集團的員工都發(fā)瘋了，他們迫切地想要完成這場并購。拿著長短武器，胸口的章魚徽章閃閃發(fā)光。
“就是現(xiàn)在，按下按鈕！”艾爾尼亞讓景川先生別再發(fā)愣了。
“好的！一、二、三！”
所有穿著白色檸檬制服的人，或者說，所有穿了新式水果造型工作服的人，一瞬間都膨脹起來。八帶目集團的并購代表們四肢張開，五官被衣服擠得湊在一小塊。丟掉了武器，仿佛是失去了石頭眼睛的雪人，傻乎乎地在并不寒冷的雪地上擺著造型。即便是為了迎接卡布尼數(shù)百年未見的雪花，這些人也不該把自己吹成皮球。
德爾美突然想笑，并且確實笑出來。她轉(zhuǎn)著一根手指頭，嘴里輕輕唱著：
氣球飄向東呀，
氣球飄向西；
氣球往上飛呀，
氣球落下來。
氣球變小了呀，
氣球變大了；
氣球轉(zhuǎn)呀轉(zhuǎn)呀，
氣球飛走了。
她用的是《高等學(xué)院校歌》的調(diào)子，4/4拍的，連艾爾尼亞都要樂出聲了。景川廠長亦是忍俊不禁。就在那幾秒鐘里，一場商業(yè)危機就宣告部分終結(jié)了。打手們變成了皮球，互相碰撞著，往廠子里地勢最低的地方涌去。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關(guān)口汽水廠里最低洼的地方便是正門出口了。
“滾出去吧！都快滾出去！”景川廠長撥動了開門按鈕，那一整輛懸浮公交般長度的鐵柵欄門，“嘩啦”一聲，就躲開了。變得滑溜溜，滾動順暢的八帶目集團打手們，你推我擠，都滾出了工廠。
“你說他們會去哪邊？”德爾美問道。
“出了廠就是懸浮車站，”艾爾尼亞指著遠處?！暗渲羞€有一條小河，或許港口管理局會喜歡他們的新浮標(biāo)?！?p> “總之不要再回來了！”景川廠長把開關(guān)調(diào)回去，廠門便又“當(dāng)啷”一聲關(guān)閉了。艾爾尼亞臉上滿是笑意。德爾美向著他們滾去的方向，象征性地行了個帝國軍禮。這要是換做海薇茨，會罵死她的。
“那么接下來便還剩下一位客人?！本按◤S長往糖漿車間走去。大家驚奇地發(fā)現(xiàn)車間已經(jīng)沒了屋頂。托羅少校正在高處的桁架上喝著一瓶樹莓汽水，標(biāo)簽還沒有貼上去。她的觸手正在變幻奇異的色彩，更像是她過量的辮子。而在下面，儲藏罐東倒西歪，一些溢出來的飲料還在膠皮地面上蛇行。管道之間黏黏糊糊，不斷滲出液體，壓力指示器虛弱地旋轉(zhuǎn)。
“你簡直是要拆了我的工廠！”景川先生憤怒地大吼道?！澳銈冞@些帝國混蛋，快從我的公司里滾出去！”
托羅少校滿足于汽水的口感，相反地，并沒有拿它的創(chuàng)造者當(dāng)回事兒?！澳阍诟l說話呀，我可不是那些白癡棋子，說滾就滾的?！?p> “我是這間工廠的實際擁有者！股權(quán)的持有人！關(guān)口汽水廠老字號的傳承人！我提醒你，我們這里不歡迎你們！”
“老字號？別開玩笑了，在時代前進的車輪下，沒有你的任何空間。”托羅少校仿佛在斥責(zé)一位行乞的老漢?！靶欣?，你的任務(wù)結(jié)束了。沒你事兒了。快走吧，老頭，給我留下你們最好的汽水就行?！?p> “你別欺人太甚了！”景川廠長的吼叫甚至有些痛苦?！澳惆盐业母睆S長，弄到哪里去了？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就讓她爛在那里吧?！蓖辛_少校面帶慍色。
“我看你可不是只為了配方。”艾爾尼亞說。
“聰明人比一百個傻子要有用。”奧妮波斯將汽水瓶扔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安贿^我是不會說的！你們，當(dāng)然也不會知道啦?！彼挠|手像是巨型工業(yè)抓機，輕而易舉地便揪下一只儲存罐，向眾人拋過來。艾爾尼亞一把按倒廠長，德爾美拔出剛才充能完畢的馬爾塔離子槍，射出道強烈的能量束，將那只空儲存罐凌空打爆。
“挺機靈的呢?！蓖辛_少校調(diào)動起四只觸手，依次拖拽了四個儲存罐向德爾美狠狠砸過去。德爾美就地打滾，先閃開第一只，它墜到遠處變得稀爛；第二只接踵而來，她用刀硬生生地切開了，殘骸把許多管道摧毀，大量碳酸氣噴涌而出。第三只、第四只連續(xù)飛來，她驚險地躲開了，擦著她腦袋邊摔過，都打在車間墻上摜個粉碎。
“身手真好啊。只可惜是個卡布尼族，可惜了呢。”
“你說什么？”德爾美問道。
“沒什么，”奧妮波斯發(fā)出了瘋狂的笑聲?！澳銈兊氖澜缃K究要屬于我們，放棄吧！”她的觸手開始暴走，把工廠框架、管道、閥門，或是氣壓計和過濾槽統(tǒng)統(tǒng)丟過來。德爾美用槍打爆了其中最長的鋼梁，別的可就只能躲開了，她趕緊找了一只巨大的空反應(yīng)釜作為掩體。偷偷觀察：艾爾尼亞和廠長也找了地方呆好。不消一會兒，反應(yīng)釜便被打成了一只爛桃。
“你只會丟垃圾，你是小孩子嗎？”德爾美諷刺地對帝國情報官說道。
“小孩子才會做選擇，而我選擇全都扔給你?！眾W妮波斯在嘴上也來勁了。
“你這樣亂扔一氣，也不會有什么用的?！?p> “哦？是嗎？”奧妮波斯突然扔出另一只儲藏罐，向德爾美飛過來。
“沒用的！看我這就——”德爾美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第二輪充能，便開槍打爆了那只儲藏罐。
滿天墨綠色的粘液飛濺下來，糊了她滿身。簡直把她變成了一只難看的史萊姆，毫不可愛。那粘液甜膩而又惡心。
“我去！”德爾美瘋狂地想逃離那些粘稠的果醬，但是動彈不得?！拔易钣憛挊漭?！你這個瘋狂的家伙！”
“所以你的死期也就來臨了?！蓖辛_少校準(zhǔn)備好了另一根房梁，向沒法移動的德爾美瞄準(zhǔn)著。
“大話說早了吧？”艾爾尼亞用杠桿步槍打向奧妮波斯，被她輕松躲開了，但房梁卻被她的觸手放棄了。艾爾尼亞一邊看德爾美在果醬里掙扎，一邊暗自思考剛才的事情。
可能這家伙的觸手在躲避時無法攻擊？
“你還不拉我一把！”德爾美正在從那坨墨綠色的物質(zhì)里往外逃逸，不過看起來如果達不到第一果醬速度，這便沒什么可能性。艾爾尼亞則是全神貫注地從瞄準(zhǔn)鏡里盯著帝國情報官的動向。一位卡在車間門閂邊的八帶目集團打手，又讓她笑出了聲。
“傻笑什么！”德爾美馬上要掙脫了?！澳阌肿呱窳耍瑺柲醽?。”
“我在想，要不要我們?nèi)栆恍﹩栴}。”
“你要問章魚會不會吐墨汁？”德爾美有些生氣?！拔业幕卮鹗峭聵漭u的都要做成刺身！然后我也不吃！”
“廠長先生，咱有必要抓個活的。”艾爾尼亞指著遠處正在轉(zhuǎn)動的打手。
“你見過活的章魚嗎？”德爾美精疲力竭地從果醬里走出來，跌坐在一旁?！皠e管那個家伙了，我渴得嗓子冒煙啦！”
“可能在環(huán)保組織的水族館里?！卑瑺柲醽喕卮鸬??！澳闶遣皇且姷搅艘恢话l(fā)光的，特別是藍色光芒那種？”
“你怎么知道？”德爾美大口喘粗氣，廠長不知從哪里找了一瓶橘子汽水?！翱旖o我，我需要那個！”
可她剛拿起來，就覺得不太對勁了。瓶子上是八爪魚標(biāo)志，顏色雖然是橘子顏色，但那液體似乎特別清澈，完全沒有“瓶底沉淀物為真實果肉成分”的意思。
“嘿！”德爾美叫住廠長。“這瓶東西不是你家的貨！”
“他們的？”
“看來是的，我可分得清楚?！钡聽柮朗箘呕蝿悠孔?，氣體充盈。擰開蓋子，泡沫四溢，空氣中充滿了不自然的橘子香味。
“那就不是真的橘子味兒?！本按◤S長一把搶過汽水瓶?！白屛铱纯础瓌e動！配料表……嗯，再生水、甜味劑、二氧化碳，還有食品添加劑……這么一大堆？還有這個——”
景川廠長把瓶子遞給艾爾尼亞，他則用一塊抹布擦掉手上的泡沫。
“最后這個？我看看……“艾爾尼亞推了推眼鏡?！版溄M式復(fù)合化合物-2378，這是什么鬼東西？”
“威奧不是給了你萬能眼鏡？”德爾美最討厭超長的名字?！翱觳椴榭?，什么玩意兒？”
“嗯，別催……”艾爾尼亞飛快地在數(shù)據(jù)庫里搜尋那條文字。“鏈組式復(fù)合化合物2378，分子式不明？2378號化合物據(jù)稱為星球級充能電池組的化學(xué)反應(yīng)衍生物。星球級充能電池組曾用于過去的絕大部分太空平臺的能量供給，其消耗過程將產(chǎn)生包含2378化合物在內(nèi)的一系列衍生物。2378化合物具有柑橘芳香，或許對人無害，可用于食用香精制備……”
“什么？或許對人無害？”德爾美大聲叫了出來?！斑@個‘或許’是什么意思？他們是在草菅人命?！?p> “說得好?！卑瑺柲醽啺哑咳拥簟！暗撬麄?yōu)樯兑眠@東西做進飲料里？這非常不可預(yù)料?！?p> 景川廠長歪頭想了想?！澳欠N電池組，大約一百五十多年前，就應(yīng)該禁止使用了?！?p> “因為什么？”
“某些……糟糕的事情?！彼杂种??！澳强商珡?fù)雜了，我聽說就是有些人把它們用于給對星球武器充能，違反星際和平法規(guī)了。所以就給禁掉了?！?p> “所以有人把汽水灌在大炮里，然后一炮在卡布尼星上開了個大裂谷？”德爾美苦笑一聲。
“或許，”景川廠長顯然不想再說下去。他拿起那瓶汽水的瓶蓋，反復(fù)端詳著?！澳銈兛?，這瓶蓋真的有個夾層，我說得沒錯！我告訴你們吧，這東西可是能打電火花的……”
“沒準(zhǔn)還能打電話呢！”瓶蓋突然說話了，嚇得廠長一激靈。
“這都哪兒對哪兒啊？”德爾美盯著掉地上的瓶蓋?！捌可w成精啦！”
“醒醒，成精是不允許的?！卑瑺柲醽喬嵝阉?。
“愚蠢的卡布尼人。”瓶蓋里傳出的明顯是奧妮波斯的笑聲?！昂鼙肝矣职涯銈兘o忘了！不過沒關(guān)系，我今天一定會拆了這座工廠！那老頭兒的橘子汽水會被我們統(tǒng)統(tǒng)倒進入?？?，當(dāng)然，包括他一起！”
“這個討厭的八爪魚！”德爾美狠狠地踢了瓶蓋一腳。
“呀，不服的人就快來找我吧！”奧妮波斯笑得要岔氣了?！爱?dāng)然，先小心你們的頭上的罐子吧。”
“你們抬頭看……”順著艾爾尼亞的手指的方向，大家看到了一只壓力即將達到臨界值的樹莓果醬儲藏罐。“這可不太好。”
“砰！”罐子炸碎。樹莓果醬像是凝膠瀑布一樣潑灑下來，沒一會兒，就把三人變成了三坨綠色史萊姆。
“啊，好惡心啊。”德爾美用力掙扎?！拔也艅倧哪菆F鬼東西里出來！”
“不光惡心，還燒心呢?！眾W妮波斯的笑聲像是具有魔力，她話音剛落，旁邊的氫氣罐的閥門就崩開了?！澳莻€廣告怎么說來著？可燃性樹莓，點燃你所有的味蕾——所以，讓一切東西‘轟隆’地一下子，上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