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大型三色堇（1）
假連翹派一個精靈護衛(wèi)給了露琳兩袋提子蛋糕，塞在她小書包里，便跑得無影無蹤。本來還想讓她帶路，可是精靈消失得比高壓鍋的蒸汽還快。
露琳和雪球隔著密密麻麻的闊葉鐵樹看著前方，這個場景像一碗烤奶油拌飯，以殘破的外墻作為容器，西番蓮屬、羊蹄甲屬、金銀花屬、山牽牛屬，諸如此類，幾乎無孔不入，只要它們能滲入的地方就全盤覆蓋。薜荔、黃花胡椒等，用自己茁壯的根系，控制著盤子的每寸角落。而植物園后勤科辦公室則似乎被藤條弄歪了，奶油拌飯上裝點著粉白相間的花朵。
雪球帶著她翻過一處柵欄破口，沿著尋線標記，進了堆場，向種子箱后面走到開闊處。身后遠遠傳來藤條蠕動的聲音，這些植物雖然看著很漂亮，但露琳始終認為它們一直在改變位置。辦公樓傾斜大約三十度半。一臺割草懸浮車翻覆著，被枝條包裹，十分詭異，不敢往那邊走。四下里傳來什么東西移動的咯咯聲。
辦公樓幾乎支離破碎，臺階彎彎曲曲，不知通向何處。進入一叢密集的巨花馬兜鈴，然后又從蜿蜒的蝴蝶藤里穿過。
“這些東西到底怎么回事？”露琳沒有往前走，雪球也在一尊倒下的石雕上觀察。
“這里似乎被那些藤條占領了?！毖┣蚝苡憛捥俾?，它們似乎還在接近，不知道什么意圖，在人們沒注意的時候，哪怕是稍不留神，它們就往前靠近幾寸……即便你認真盯著它們看，它們也像是偷偷接近蛋糕的小孩子，試探著，試探蛋糕盤子上有沒有報警器。
“雪球，它們想包圍我們，可能?！甭读盏驼Z著，安撫貓咪的情緒，她鼓足勇氣去思考那個割草機的可能性。一大堆觸手般的藤條里，小女孩和貓咪站在中間，躊躇著……
也許它們想打招呼，植物們能有什么壞心思呢？她看到的只是一群友好的自然產(chǎn)物，五顏六色的花裝飾著它們，正在走向兩個善良的動物。這些植物們可以放在任何一幅畫面里。露琳希望不要用到割草機，或許會纏住刀頭，或許里面沒有機油，或許找不到充電器……打個招呼吧，它們很美麗的，試著找到一些句子，比如“巴維古拉納維尼尼邦”之類的。
露琳還是不想先動手。“跟雪球來，我們往沒有藤條的地方走?！痹谝欢芽宓舻哪绢^托盤之間，貓咪發(fā)現(xiàn)了一個僅能讓矮個子通過的洞。
它開始繞著托盤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用爪子撥弄著，確定安全。露琳晃了晃托盤，堆得很結(jié)實，上面有幾箱過期的種子包，是七年前的。貓咪帶頭鉆過破口?！案涎┣颍读掌腿??！?p> 這塊地接近后勤處的倉庫。但附近似乎沒人。露琳勉強擠過那個洞，腳上的繃帶拽開了?？噹Ш洼私z子很像，只不過它們只會耷拉著。
后面高處的藤條上有些果實。露琳把一些紅色的小果子用木條敲打下來，便狼吞虎咽吃了。比起假連翹的提子蛋糕，還是原生態(tài)更為放心點，那個名字便讓人心生恐懼。
不過此時藤條便更快地包圍過來，從四面八方，想把那些果實弄到地上，那根藤以外的別的植物也都聚攏過來，一時間混亂不堪。露琳也打消了做好朋友的念頭，藤條尖端纏住她的腿，看起來她是被拽住，可是使勁起來就斷掉了，斷茬里流出些清亮的液體。
她這樣就把所有科屬都惹急了，蜿蜒著，盤旋著。雪球瘋狂地拽掉纏住自己尾巴的藤，這時變得很麻煩，特別是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露琳用小刀揮舞著，藤條試圖拉住她胳膊，或是馬尾辮，一些從上方襲來的打算搶走刀子。
雪球掙扎著撕扯藤蔓，喵喵亂叫，拖著許多絲絡在一旁轉(zhuǎn)圈。露琳要它別跑遠，個別藤條帶著尖刺，露琳身上有七八處在流血。
這時從樹林里發(fā)出了更恐怖的動靜——不好，快跑——可是往哪里走？露琳循著聲音看去，諸多藤蔓中有一根最粗的，碗口粗細，在那朵血紅色的花下面，正飛速地朝她伸來。其余枝條更像是水母的刺細胞，張牙舞爪著，盯著她的身體。露琳用提子蛋糕向它投食，反倒更激怒了這個怪物。那根綠色的觸手一把就將露琳倒掛著拎了起來，把腳上的傷處捏得更痛了。紅色花很大，花瓣如同鯊魚的大嘴般敞著。
這時候從不知什么地方傳來一聲警鈴，藤條們退縮了。雪球幾乎被這些東西搞得窒息，現(xiàn)在能喘氣了。血紅色的花哇哇低吼著，或許那是它消化腺的蠕動聲，雪球蹦著叫著。露琳被丟在地上，周圍變得安靜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露琳才能爬起來，全身撕裂般疼?！把┣颍┣?！你沒事吧？我想要吃的……水，水……”她趴在地上喘著氣，看著雪球舔自己的臉，又用爪子從書包里把瓶裝水揪出來。
眼瞇成一條線，
輕輕踮著腳尖。
屋頂上的瓦片，
是它的琴鍵。
一步步，一點點，
游走在愛戀的邊緣。
很快夜幕降臨，或者說圓頂溫室輪到了晚上，關閉了主要射燈陣列。后勤處廢墟上霧氣彌漫，一只飛蛾在堆場的燈柱邊徘徊，撲打著翅膀。露琳和雪球在倉庫前的混凝土構(gòu)筑面上依偎著。那里插著一顆啞彈，頭頂上的透明罩有處修補痕跡?，F(xiàn)在啞彈像個巨人般聳立，倒是給人莫名的安心。
露琳時不時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雪球蜷縮在落葉鋪成的地毯上守護著她。并不是主仆關系，也無所謂陣營派別。也許它覺得露琳這個樣子需要照顧。燈柱的微光里，它很光滑，很溫柔，像是一塊孤獨的抱枕。露琳心中逐漸出現(xiàn)德爾美的微笑，她們一起在湖城山的露營帳篷里共享體溫……她和貓咪就在這個安靜的院落里睡著了。
第二天，周圍都大亮了?！奥读掌腿?，這兒有個門。”雪球站在高處用爪子指著，露琳順著方向看去——辦公樓破洞后面有道熟悉的氣閘。打開它很輕松，要比從地上站起來容易……她有點難受地在那里趴了一晚上，處于昏迷和睡覺之間的狀態(tài)。
穿過缺乏燈泡和電子線路的走廊，那間實驗室里面充滿了血管狀的藤蔓，稍微有些顫抖，像是圍繞著一顆心臟。從血管間看去，那顆心臟是鐵灰色的。上面布滿了駭人的尖刺，像個鐵棺材，那些輕微的顫抖就是從這里發(fā)出來的。
看了幾分鐘，一個柔弱的聲音出現(xiàn)在了房間里。她孤獨、害羞，幾乎完全不想和人交流。雪球?qū)ふ衣曇舻膩碓矗Q起來了。那聲音輕輕呼吸著，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跳動。
“你好，朋友?！?p> 熟悉的環(huán)保組織開場白，露琳想了想，回答道：“你好！”
“我是大型三色堇?！?p> “有意思的名字?！甭读找┣虬察o點?！澳莻€，是你的代號嗎……”
大型三色堇發(fā)出肯定的鼻音。鐵心臟被血管纏繞著，仿佛在接受供能。
“你來做什么？”
“呃，我只是到處轉(zhuǎn)轉(zhuǎn)，”露琳拿捏不住詞匯。“我想找一些吃的?！?p> “是難民嗎？”
“我是環(huán)保組織成員。”她環(huán)顧四周。“我叫露琳·卡布尼。”
大型三色堇仿佛在思考。露琳也不知道那個聲音到底是從那顆金屬心臟里傳來，還是從什么揚聲器里發(fā)出。她只得給她講一路上的故事，以便于對方了解自己確實是無害的。這些血管令人毛骨悚然，就跟活體解剖課似的，這門課露琳每次都要逃掉，在她眼里，這就是確實的殘害動物。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大型三色堇似乎反應過來什么，追問她：“等下！你說你姓卡布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