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黑色曼陀羅（2）
那就是——“圣父之名”，露琳。
那就是你所相信的圣父，你所熱愛的環(huán)保組織。那就是他們的秘密，他們最深處所守護的東西，就是一個叫做福克斯的劊子手。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憐憫，也不知道什么是愛。
當你學會了什么是絕望。這是你最后的絕望，也許這早就在你的命運線路上編織好了——那個圣父，環(huán)保組織的神靈，站在這個城市的頂點之上，心中醞釀著他的邪惡計劃，或是對無辜人民的大屠殺——用什么樣的機器來執(zhí)行，用什么樣的借口去掩蓋。這些思想的背后，總是體現(xiàn)他作為圣父一角的要素。
現(xiàn)在，你知道了：你和大家一樣，崇拜著一個惡棍。
如果你知道他是惡棍，你決不會這樣做。但如果所有人都說他是神圣的，那么你該相信誰呢？
相信自己？還是相信其他的環(huán)保組織成員？
那是一份你腦子中能編寫出來的遇難者名單，上面有那些被害的同學們，你幾乎看不清，只有些許模糊的記憶——所以為什么是?？怂埂ゑR克拉特？一切都在給露琳瘋狂暗示：大門上的符號，異世界的來客，地位的頂點，受人“尊敬”，甚至是摧毀掉整個老校舍——這和三年前的大轟炸有什么區(qū)別呢？還有誰會在兩場毀滅之中毀滅學生們兩次呢？
那就是帝國軍了。而提到帝國軍，所有人都能下意識地說出一個名字，福克斯這個名字，深深刻在共和國公民腦海里。
而這竟然是正確答案。
不可以，這樣不對，這不是真的。
“相信你自己的直覺?！蹦莻€聲音在露琳的腦袋里轉圈?！澳蔷褪钦嫦?，你的第一感覺，就是那個家伙，那個劊子手?！彼械綐O度的絕望——就連說出這個名字，都會使得她顫抖，甚至不受自己的意念所控制?，F(xiàn)在，這要是被德爾美知道了——雖然目前還沒告訴她，可這樣的秘密是藏不住的，也能被艾爾尼亞從她的神色中檢索出來。
“這不是真的，對吧，黑色曼陀羅先生？”露琳跪倒在地，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希望他說：她猜錯了。她絕對肯定，如果這些是真的，那自己將從各種意義上分裂。
“非常不幸，露琳朋友，你猜對了。”黑色曼陀羅平靜地回答她。這個男人也能接受這個事實？他到底用了多大的精神力量……他沒有理由，或許每個環(huán)保組織高層都知道這件事。他們頂著多大的壓力來掩蓋它呢？
“這不可能……”
“你已經聽到了，從自己腦子里說出來的。你可以看看這些植物。在這當年的坑底，被光束聚焦著的地方，真相明晃晃地放在你的眼前。你不要再試圖騙過自己了，帶著這個故事繼續(xù)走下去吧?！?p> “我想我什么都能接受，哪怕我的祖先并不像人們說的那樣有什么豐功偉績?！笨删瓦@一點，如果自己熱愛且信仰的環(huán)保事業(yè)，只不過是一群人對惡魔的崇拜，用惡魔的遺物建立起來的……而這個惡魔殺人無數(shù)，害得摯友們都家破人亡。
“不，露琳，這是最后的部分，你必須接受?！?p> 可是露琳只是哭個不停。黑色曼陀羅不會安慰她的。也許這便是他的使命。她卻不得而知。他想要她接受，可他們只是在那里彼此堅持自己的態(tài)度。她弱小、多愁善感。他只是個冷冰冰的環(huán)保組織高級侍衛(wèi)，特別是他接受了假連翹的試煉監(jiān)督任務——這種時候他必須小心這個候選人做出什么錯誤的舉動。
她恨不得馬上結束自己的一切。如果周圍有什么合適的東西就好了，那個毒刺飛鏢！讓我解脫吧，我不想活在這樣殘酷的世界里。他們摧毀我的生活，割裂我的親情，瓦解我的友誼，荼毒我的人生，甚至，抹除我的信仰……那么，露琳·卡布尼，你還有什么必要存在呢？
她跪著，把有手環(huán)的那只手對準自己的胸口?！敖Y束吧，所有的痛苦?！彼@時依然希望黑色曼陀羅給出不一樣的答案。“求求你了，說‘你錯了’，就一次也可以的?！?p> 黑色曼陀羅揪住了她的手，他要制止她。滾開，去意已決……說凄涼吧，又算不上……飛鏢發(fā)射器仿佛領會了她的心意，一枚飛鏢出膛，可是他用兩個手指夾住了。嗯？這家伙是這樣的高手嗎？他在她手環(huán)上按了幾下，解除了飛鏢的發(fā)射控制。接著，他的刀出了鞘，冰涼的刃口架在她脖子上。
“黑色曼陀羅先生……”露琳甚至不想反抗。她現(xiàn)在期待那種解脫，但那恐怕已經違背了她來到圓頂溫室的真正目的，這樣做以后她永遠都看不到德爾美，看不到大家了。所以，當黑色曼陀羅阻止她的時候，她選擇了放棄。
“如果你不愿意接受，也輪不到你自己做決定?！?p> “你是要，殺了我嗎？”
“是的，你知道了這么多事情，就想自己終結自己來忘記，就完全錯誤了?！焙谏恿_用刀點了點她的脖子?！澳阋唇邮軞v史故事，要么，就別怪我不客氣了?！?p> “這是什么規(guī)定……”露琳仿佛失去了力氣?！叭绻唤邮苁聦?，就只能去死嗎？”她又感到困惑。這之后，情緒該得到轉折了。她把注意力轉移到應對眼前這位“大內侍衛(wèi)”身上。
“我們不能冒險讓你自己決定是不是保留這段記憶?！焙谏恿_回答她?！翱偠嬷饔辛?，如果‘候選人’選擇不相信歷史正文，則由我親自動手處決。我們環(huán)保組織絕不允許任何對我們不利的人活在這個銀河里！”
是嗎？原來這就是他們的樣子嗎？
“你們就不能做出一點兒改變？比如，忘記圣父，忘記朝圣室里的一切。做真正應該做的事?！甭读湛粗┣?，現(xiàn)在它來到了她身邊?！氨热缱屛液图龠B翹談一談，看看未來的方向？”
“你可太天真了?！焙谏恿_的力度大了幾分?！澳氵B你自己這道坎都過不去，還想和總舵主討論未來？露琳小姐！我最后提醒你一句：記住發(fā)生在朝圣室的故事！記住，我們的圣父，和那個雙手沾滿人民鮮血的惡徒，是同一個人！”
他這句話既好笑，又讓人感到壓抑。
“那么我該何去何從？”露琳思考著，圣父這個詞對于她來說，已經一文不值了。她發(fā)現(xiàn)真正需要關心的是這座城市的未來。她為環(huán)保組織貢獻了全部學生時代，卻只得到他們模糊不清又試圖遮掩的說辭?，F(xiàn)在看來她做過的事情太過于沖動了。沒錯，宇宙中需要拯救的人和事，有千千萬萬，可她從未真的關心過身邊的朋友們。
在她們和帝國軍戰(zhàn)斗、孤立無援的時候，她總是若無其事地在掩體后瑟瑟發(fā)抖。德爾美和索菲亞她們搭上了時間和性命，天天都有游擊隊員被抓起來槍決——可是，她在社區(qū)服務隊也盡了全力了，不是嗎？
她總是給大家端來小甜點，純手工制作，緩解緊張氣氛，不是嗎？還有做大家的萌寶，游擊隊的吉祥物……盡管游擊隊需要的是戰(zhàn)士，但她也沒有投敵賣國呀，不是嗎？游擊隊的大家還需要她做什么呢？露琳認真的思考這些：似乎她的所作所為和大家的生命之間有個換算關系。
別忘了，保護大自然的戰(zhàn)斗，和對帝國軍的戰(zhàn)斗，本質上沒有區(qū)別。
圣父和帝國元帥是一個人，多么滑稽，大自然不需要神，人們也不需要獨裁者。工業(yè)集團的推土機下死去大量動物，轟炸機和裝甲部隊也對市民們做了同樣的事。二者都有其對應的關系，卻完全一樣：都可以制造利益，可以買賣屠殺效率來賺錢，可以讓低等種族屈服?？梢詫戇M歷史書或是隨便一本教科書，讓學生們對于鮮血和死亡有個充分認識，為他們接觸這個銀河做好準備。
當然，最重要的是：大規(guī)模的對物種屠殺行為可以讓環(huán)保組織戰(zhàn)士，或是抵抗軍們站出來，阻止他們，然后把豐功偉業(yè)留存下來。無論你是對抗“圣父”這個詞，還是對抗帝國的“大元帥”，本質上是同一件事，沒有任何區(qū)別。
在圓頂溫室這一系列故事以后，你應該走出來，露琳。你對圣父的恨，和你對侵略者的恨，是同一種感情。敵占區(qū)就是你實現(xiàn)善良和正義的試驗場。被帝國軍殘害的市民和被大財閥們鏟平的森林是同樣的受害者。無數(shù)資金流都在戰(zhàn)爭機器和除草劑的瓶子里進進出出，仿佛那是它們的主要來源似的，川流不息。如果說這里唯一有什么特殊區(qū)別：那就是你死了便是真的消失，而德爾美卻要永遠在你墓碑前悼念……
“是這樣的嗎，我自己？”露琳仿佛看到德爾美那永不言敗的表情?！八蓝鴱蜕?，多么殘酷啊，親愛的德爾美……如果人只有一次生命，就該更努力地行動?！?p> 想到這里，她一聲不吭地站了起來。黑色曼陀羅放下了刀，看著她的背影。
“黑色曼陀羅先生?！甭读粘聊藥追昼?，開口了。“在未來的某一天，圣父……不，?？怂勾笤獛洠瑫晃液臀业呐笥褌儦⑺?。即便那樣，你們，也會相信這里存在著什么神靈嗎？”
“是的，我們終究相信：我們可能離不開這個神了?！彼卮鹆?，但又沒從正面回答?！霸谀慊厝ヒ院?，你可以選擇弒神，因為你和我們相同，又不完全相同。若你要殺死圣父，我們會找一塊石頭，雕刻一個新的神像。所以，放手做吧，殺死那個圣父……帝國元帥?！?p> “嗯！”雪球跳到了她的懷里，她用臉蛋和它的腦門兒摩擦?？磥磉@場危機就以她終于開竅了算作徹底結束?！八晕覀冞€站在這里做什么？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別著急哦?！币粋€熟悉的聲音傳來?！澳愦_實還有些事情要做，比如，你是不是把電氣蛇給忘咯？”假連翹從不知什么地方現(xiàn)身了，身邊跟著兩個精靈守衛(wèi)。看起來，她們是傳送來的，露琳意識到，所有的精靈守衛(wèi)似乎都可以用傳送器立刻投放到戰(zhàn)場。
黑色曼陀羅見到她，立刻單膝跪下。“參見總舵主大人！”
他可真是畢恭畢敬，原來任何人背后都是有其操縱者的。即便是他這樣的高手也不例外，假連翹甚至沒有去看他，只是向露琳走來。
“退下吧，黑色曼陀羅?！奔龠B翹擺了擺手，那男人便消失在虛無之中。她小步走到露琳身邊，俯下身，對她輕輕耳語著：
“恭喜你完成所有的試煉哦——蒲公英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