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反攻(二)
攻城戰(zhàn)一起,立馬便是烽火連天,塵土四起。
可如今的靈石根本經(jīng)不起進攻,城墻一擊即潰不說,先前趙軍攻城時遺留在城外的一些大型攻城器械,由于被燒毀,都還沒來得及搬走。
而守城將士經(jīng)過了長達一個晚上的戰(zhàn)斗,更是人困馬乏,再加上士氣問題,戰(zhàn)斗幾乎完全是一邊倒,不到一刻鐘的功夫,西城墻便宣布告破,樂間被迫退下城墻。
兵荒馬亂,刀光劍影之中,親兵護著樂間等人退向城中,都尉對樂間抱拳道:“將軍,靈石怕是受不住了,還請將軍早做打算吧!”
樂間滿心焦急,茫然四顧,不知何去何從。
這是他投趙之后的第一戰(zhàn),此戰(zhàn)是否告捷,干系甚大,倘若敗北,趙王必然不會再重用他。
這時,另一個都尉說:“將軍,靈石四面,唯有北城墻無軍隊攻城,將軍不若集中兵力,從北城墻突圍,與汾河一線的軍隊匯合,修整一番,必然能重新奪回靈石!”
“北邊?”樂間皺眉,意動的同時,隱隱約約又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喃喃自語道:“不設(shè)防……?這是為何……”
都尉只以為樂間猶豫,不由有些急躁,他們可不想和這城池共存亡,于是說:“將軍,勾踐臥薪嘗膽而成霸業(y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樂間思索片刻,在心中默默盤算秦軍究竟有多少軍力,思索良久,覺得突圍的成功性很大。
“西城墻有兩萬人,東南各有一萬,而北城墻不設(shè)防,網(wǎng)開一面,莫非是軍力不足,不愿多造成傷亡?”樂間眼簾低垂,自語。
他登上北城墻眺望,并未看出什么異樣,城外安靜無聲,拋開尚未收斂的尸體之外,一派安靜祥和,和其他三方面的打生打死呈現(xiàn)截然不同的情況。
樂間出身名將世家,是大名鼎鼎的樂毅之子,軍事嗅覺非同一般,直覺告訴他北方多半有問題,可轉(zhuǎn)頭看了看兵卒抵死對抗秦軍,看了看身邊人希冀的眼神,又看了看腳下這座殘破的城池,再三思慮,最終還是下了決定:
“傳我將令,集中兵力,我們從北邊突圍!”
都尉心中大喜,臉色一肅:“是!”
……
“算算時間應(yīng)該是差不多了?!背峭?,吳駒說。
“我們到北邊去?!泵晌湔f。
他留下兩個都尉指揮攻城,自己與吳駒一同調(diào)轉(zhuǎn)馬頭,帶著親軍向北方疾馳而去。
與此同時,樂間也在城下重整了軍隊,浩浩蕩蕩的行出城門,一連行出二里,卻依然不見人影,唯一的動靜便是一排大雁南飛。
樂間不由大喜:“加速行軍!加速行軍!”
正當他們行至坡上時,卻驟然聽得一陣喊殺聲,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秦國騎兵從坡上疾馳而下,手持戈矛沖鋒而來。
“殺!”
趙軍的隊伍瞬間被沖亂,騎兵來去之間,無數(shù)趙軍被帶走性命。
樂間嚇得亡魂大冒,調(diào)轉(zhuǎn)馬頭便要走,領(lǐng)兵的蒙恬見狀,策馬上去:“樂間,納命來!”
蒙恬胯下戰(zhàn)馬剛踏出一步,樂間身邊兩道身影疾馳而出,迎了上去,乃是樂家家臣:“家主速走!”
二人隨即與蒙恬戰(zhàn)作一團。
不遠處的坡上,吳駒、蒙武駐足停留,遠眺戰(zhàn)場。
吳駒說:“此二人武藝不錯,蒙恬一時半會脫不出身?。 ?p> 蒙武頷首,撫了撫下巴:“無妨,他能應(yīng)付得來。”
蒙家有一套家傳武學(xué),傳聞是蒙家先祖在齊國蒙山之中靜坐,一夜悟出,子孫皆習(xí)得,所以蒙家所出子弟,武藝必然了得,蒙驁、蒙武、蒙恬皆是如此,哪怕蒙毅也因此兼領(lǐng)著衛(wèi)尉一職,統(tǒng)率秦王親衛(wèi)。
眼看著樂間帶著親衛(wèi)逃向山中,吳駒搖頭:“我不是擔(dān)心蒙恬,只是樂間應(yīng)該留在這里?!?p> “你要干嘛?”
“我去會會他?!眳邱x說著,取了一把弩背負在身上。
蒙武:“不是說好了不上陣?”
“無妨,若在亂軍之中,尚且還懼怕流矢,可若是單打獨斗,這本領(lǐng)我自詡怎么著也不會輸給樂間?!眳邱x目光熠熠生輝:“他不留在這里太可惜了,就是要借著這機會搓一搓趙軍的銳氣!”
說罷,他喚上章邯、董翳、司馬欣,帶了十幾輕騎,從山間小道追去。
蒙武身邊的都尉問道:“將軍,是否要派人保護吳卿?”
蒙武擺擺手:“無妨,樂間非他一合之敵?!?p> ……
吳駒等人縱馬追擊,很快便看到了樂間等人的背影。
“樂間休跑!”
吳駒大喝,手中金戈遙指樂間。
樂間大駭,身邊又有親衛(wèi)調(diào)轉(zhuǎn)馬頭,想要阻擊吳駒等人,吳駒二話不說,一甩韁繩便沖了上去。
胯下戰(zhàn)馬出自林胡,是林胡大臣呼瓦塔送給他們的草原駿馬,速度奇快,得吳駒指令后,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轉(zhuǎn)眼間便來到其親衛(wèi)身邊,抬手便刺,旁人尚且沒反應(yīng)過來,只覺一陣風(fēng)拂過,下一刻,身邊戰(zhàn)友的身體便隨吳駒的沖鋒方向一同落下馬,回頭一看,其尸體勾在戈尖上,血流不止。
吳駒抖了抖戈上鮮血,示意章邯等人接手,自己就要向樂間的方向追去。
身旁樂間親衛(wèi)見狀急了,有一身穿銅甲的魁梧男子拿著一把矛向吳駒刺來:“休傷吾主,且與我一戰(zhàn)!”
吳駒這人最不擅長拒絕別人,見狀便揮動金戈,勾住矛鋒,卸掉了力道。
砰!
又是一擊,兩支兵器結(jié)結(jié)實實的碰撞在了一起,濺出火花。
這次魁梧男子面露駭然,幾乎要口吐芬芳——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力道?
卻見吳駒面色完全不變,反手又是幾式。
這男子堪堪抵擋了七八下,手臂發(fā)麻,幾乎握不住矛,而這七八下不過是轉(zhuǎn)瞬間的功夫,甚至都不夠樂間跑出去一百米。
“能擋我八招,你也算是個力士了。”吳駒贊許,反手一戈將其兵器擊落,斬于馬下,見章邯等人招架住了對手,便又去追樂間。
就這樣你追我趕,一路追至山間小路,此地荊棘叢生,馬匹很難跑動。
荊棘劃傷了馬腿,馬匹吃痛,樂間摔下馬來。
樂間披頭散發(fā),連忙又爬起來向山林中跑去。
吳駒拿出弩便扣動了扳機。
這一箭沒有射中,卻也讓樂間清楚再跑下去乃是徒勞,不如就此一搏!
樂間站定。
山中影影綽綽間,二人遙遙相望。
“未曾想老夫英明一世,最終竟要被你這小兒堵在這荒山野嶺!”樂間瞇著眼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男子,從馬上取下了自己的武器——一桿大槍。
“別吹牛了,你英明一世?指帶領(lǐng)燕軍兩千輛戰(zhàn)車,五比一的兵數(shù)差迎戰(zhàn)趙軍,然后打敗了燕軍,自己還被俘虜了?”吳駒也下馬,譏諷道。
樂間頓時惱怒了,臉色漲紅:“黃口小兒,你可敢與老夫堂堂正正的一戰(zhàn)?”
“有何不敢?”吳駒放下弩,取下金戈:“死在我手下,你不算辱沒樂家門楣,來日會隨我一同留名史書上。”
樂間氣笑了:“口氣真大,報上你的性命?”
“吳駒?!?p> “誰?”
“客卿吳駒?!眳邱x說。
樂間詫異,一時間不知是真是假,但又覺得如果是真的,那他此前說一同留名史書似乎還真挺有可能?
樂間轉(zhuǎn)瞬間便把這些雜念拋諸腦后,因為吳駒已經(jīng)持金戈走了過來,越走越快!
風(fēng)吹草動,林暗草驚!
至二人相距還有十米時,吳駒重重的踏在地上。
一步,兩步,三步!
眨眼間沖至近前,金戈舞動,帶起勁風(fēng),樂間抬槍格擋,一擊之后,二人又分開。
樂間喘著粗氣,不敢置信的看著雙手,只覺雙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這是那個醫(yī)者吳駒??
你管這叫醫(yī)者!
吳駒又是全力一矛砸下,樂間揮槍抵擋,但他實在太老邁了,已經(jīng)近五十歲。
這一戈之下,樂間再也無力抵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看來是不打算反抗了,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
“為何是汝來追殺老夫?”
“我這人睚眥必報?!眳邱x說。
樂間疑惑:“你我之間有仇?”
“你圍困我于靈石,不殺你難解我心頭之氣。”吳駒說。
“靈石?”樂間皺眉,一時間想明白了很多問題。
比如為什么秦軍的支援來的這么快。
包括靈石的那場大火,他心中也大抵有了猜測。
千頭萬緒,最終化為一聲嘆息和一句:“原來如此!”
他站直了身軀:“老夫由燕投趙,雖是燕王昏庸之故,可終究是投降,為人所爭議,安能再事新主?豈不坐實三姓家奴之言,為人所不恥。
此,非我所欲也,樂家三代賢名,豈可毀于我手?
今日之后,我雖死,或被世人評為不智,評為技不如人,但尚可保全我樂家忠義之名,雖死,卻也是死得其所了!”
說罷,拔出佩劍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