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頁不怎么記得昨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只記得瓢潑的大雨不斷在拍打著他的臉和身上的每一個角落,身上的血液都被雨水洗刷著,沿著他身上的衣服滴到地上,融于地上的積水里。
他那時感受不到除了雨水以外的事物,只有冰冷的感覺。耳邊也只有雨水擊打的聲響,夾雜著自己的急促呼吸聲。
他記不得自己當(dāng)時的表情,也沒有人能看到他是如何的表情。
仿佛昨天的場景已經(jīng)如同一場夢。
一場真實(shí)而漫長的噩夢。
......
10月20日,正午時分。
江環(huán)公寓是一棟7層的老式公寓樓,外表是紅色的磚,表面被侵蝕的比較嚴(yán)重,不少的地方都有新生的青苔,這種植物在雨后經(jīng)常出現(xiàn),不過他們都習(xí)慣這種場景了。
這棟樓并沒有電梯,而且住在這里的大多是沒有什么錢的普通市民,很多都是租客。同樣,身為底層私人收尾人真頁就住在703房間。
房間很暗,窗簾被關(guān)的很緊,雖然今天天氣不錯,卻完全看不見里面的場景。衛(wèi)生間的一架上掛著一套正在滴著水的衣服,還沒有及時進(jìn)行洗滌。房間非常小,只有一個臥室,一個衛(wèi)生間和一個狹小的廚房。
臥室看起來比較雜亂,估計是他昨天急匆匆地回到這里,在不知道什么造成的勞累下沒有來得及收拾。
真頁始終保持了趴在床上的姿勢,似乎沒有怎么動過。直到現(xiàn)在,他還在保持著勻速的呼吸聲。
直到他被手機(jī)的響聲吵醒。
他慌亂地用手去刨床頭柜上的手機(jī),朦朧著眼睛,直到他將手機(jī)打落在地上,他也順勢摔下了床,手臂碰到了床頭,讓他疼得發(fā)出一聲驚叫。
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jī),看著那個陌生的號碼,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喂?請問是哪位?抱歉,我現(xiàn)在不是工作時間,有事情請到工作日在聯(lián)系......”
“請問是收尾人真頁先生嗎?”對方的女聲率先打斷了他的推脫,“我是格蕾塔事務(wù)所的首席,五階收尾人格蕾塔,我們昨天還有一面之緣。還有,今天是周五,還是工作日?!?p> 真頁饒了饒頭,仔細(xì)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感覺頭有些痛。但是還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在梅利亞斯研究院的調(diào)查與戰(zhàn)斗,以及他背著死去的陳駱走出了那片地獄的事情。
他臉色變得嚴(yán)肅些了。
“請問有什么事情嗎?”他提出了一個問題。
“我找您有一些話要問,關(guān)于昨天的事情我代表分協(xié)想要了解一些更深層次的信息,希望您能夠出面一下,請問您有沒有時間呢?”她的語氣很官方,看起來充滿禮貌,但是讓人很怕去拒絕。
“我考慮一下吧?!彼恼Z氣有些懶散。
“請你馬上來我發(fā)給你的地址,我可不希望你逃避這件事,我們就在你的樓下,別逼著我們親自上來拜訪你?!币魂嚋喓竦哪新晱氖謾C(jī)里發(fā)出,震得耳朵痛。真頁下意識地離手機(jī)遠(yuǎn)了不少。
“別那么粗魯,大木?!备窭偎驍嗔怂脑?。
真頁打開窗簾,刺眼的陽光讓他難以睜大眼睛,陽臺的地面上的積水反射著陽光,可見得今天的晴朗天氣。
真頁朝著陽臺的下面看去,果然,兩個收尾人打扮的人站在大門口,正在朝著他的方向看。
真頁拿出手機(jī),同意了他們的請求,“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下來,你們稍微等一下?!?p> 這算不算威脅呢?他在心里想。
......
過了幾分鐘,他跑著下來了,速度非???,甚至連鞋子都沒有穿好。他的頭發(fā)比較亂,身上穿了一套日常的夾克和休閑褲的套裝,鞋子也是運(yùn)動鞋,跟眼前兩名穿著正式服裝的收尾人簡直是天壤之別。
“不好意思啊,唯一的一套正式服裝還沒有晾干,只能這樣穿著出來了。”他還在喘著粗氣,畢竟沒有吃早飯,體力跟不太上。
“小事情,只要你能來,穿著什么的影響不大。”格蕾塔對他笑了笑,便準(zhǔn)備回到車上,準(zhǔn)備帶他去合適的地點(diǎn)交談一下。
他們上了車,車上他們并沒有交流過多,只是真頁說自己還沒有吃飯,正好他們也趕上了午飯的時間,所以格蕾塔決定去她經(jīng)常光顧的一家西餐廳去解決午飯的事情。
沒過多久,他們到了一家裝修簡約的西餐廳,已經(jīng)是午飯時間的后期了,餐廳內(nèi)也就沒有多少人了。他們找了一個靠近窗邊的位置,并且格蕾塔還幫真頁點(diǎn)了菜,算是請了他一頓飯。
“太破費(fèi)了吧。”真頁禮貌地回敬道。
等到他們?nèi)俗潞螅麄儽汩_始正式的話題。
“你們開口吧,我盡力回答你們的問題。畢竟是代表分協(xié),我還是要配合的?!?p> 格蕾塔明白他的意思,她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厚重的信封,“這是你應(yīng)該從的傘事務(wù)所得到的委托費(fèi),按照升級后【狼】級委托費(fèi)和陳駱給你的原本的比例計算的,應(yīng)該沒有少?!?p> 她丟到了真頁的手上,厚實(shí)的信封讓他接得不太平穩(wěn)。
真頁先是被信封里的金額震驚了,畢竟他從來沒有在一次委托里得到這么多的報酬,眼前自然一亮,但是,他想到這次的委托本來就是從陳駱那里接到的,而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短暫的興奮感也被突然的悲傷掩蓋了。
“接下來,我該問一些問題了。”格蕾塔開始了她的提問,“據(jù)白箏和白溯說,這起事件的幕后者是加里爾·恩菲特,那個Lecond公司的高級人員,是他釋放了那些被稱為再生者的怪物。這些似乎是他們研究所私下里研究的特種生物,它們相當(dāng)具有攻擊性,兩次襲擊了Lecond公司的車隊。看來他們也做著這種反人道的事情。請問他們的描述是不是符合事實(shí)呢?”
“白箏,白溯......”真頁重復(fù)了一遍他們的名字,他的語氣有一些焦慮,“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
“放心好了,他們現(xiàn)在暫時待在我們的事務(wù)所,正在進(jìn)行調(diào)養(yǎng)。畢竟剛剛經(jīng)歷了那種事情,我們也會對他們進(jìn)行一定的幫助。”她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但是語氣很平靜。
真頁舒緩了一口氣。
看著他還在擔(dān)心那些孩子們,格蕾塔看他的眼神要緩和了許多?!袄^續(xù)回答我的問題吧。”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陳駱拖住了那些再生者,為我們提供了很多的時間,但是那些怪物吸入了加里爾釋放的氣體,它們的戰(zhàn)斗力增強(qiáng)了不少,最后陳駱也死在了它們的手上?!彼肫鹆水?dāng)時的場景,臉色不太好。
“聽他們說,你最后也跟著下去了,最后你帶著陳駱從電梯上來了。在這期間,下面發(fā)生了什么嗎?”格蕾塔接著問。
“當(dāng)時追擊上來的怪物都被倒塌的樓梯壓住了,剩下的怪物沒有多少,我解決了剩下的怪物,隨后親手結(jié)束了加里爾的生命。是這樣吧?我記不太清了。”
真頁的話似乎沒有什么底氣,越往后面聲音越小。
大木看上去不怎么友善,畢竟他不太相信真頁說的話,聽上去簡直是天方夜譚。
“小兄弟,凡事都不能亂講,主大樓內(nèi)部都被嚴(yán)重破壞了,地下空間基本上完全倒塌,你這么說讓我們怎么能相信?”
格蕾塔笑出了聲,難以保持淑女的形象,拍著桌子。
“看來,有些事情你還是不愿意讓我們知道啊。那算是你的個人私事了。我們只要知道加里爾被你解決就行。分協(xié)也只是希望能夠知道這件事情已經(jīng)沒有了后患,我們也沒有其他的意思?!备窭偎嫠麄兘饬藝瑲夥账闶蔷徍土瞬簧?。
“我要問的問題差不多就結(jié)束了,現(xiàn)在就是午飯的時間了。其他的話等到吃完飯再說吧?!备窭偎匆姺?wù)員端來了他們的午餐,便停止了提問。
這家餐廳的午餐很精致,沾滿醬汁的牛排看起來很讓人有食欲,而且這里的價格也非常感人,他平時絕對舍不得花這么多錢來吃這么一頓飯。
他們?nèi)撕芸斓爻酝炅酥鞑?,正在享用最后的甜品?p> “我能問一些問題嗎?”真頁擦了擦嘴,開口問道。
“你說吧,”格蕾塔吃了一口布丁,“你回答了我的所有問題,剩下的時間你都可以問我們?!?p> “你們是怎么處理陳駱的......后事的,還有那些孩子們,他們以后的路該怎么樣走,我想了解一下?!闭骓撁鎺敢獾貑柕溃叭绻夷軌蛱崆傲粝聛韼退卦?,他可能還能活著的?!?p> “你是個好人?!备窭偎粗?,臉上帶著笑意,瞇起了眼睛。
“欸?”真頁被她的話驚訝了一下。
“你很重情義啊,這樣的世道下你這種能夠保持這種心境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备窭偎芸春醚矍暗哪贻p人,“傘事務(wù)所和我們共事過很多的委托,我們也算是他們的老熟人了,既然他們遇到了這種事情,我們也會盡力去幫助他們。陳駱的遺體已經(jīng)送到殯儀館了,周日的時候就會正式下葬了。白箏和白溯會加入我們的事務(wù)所,也算是我為他們提供的一份工作?!?p> “謝謝你們?!闭骓摰恼Z氣充滿了感激。
“怎么樣,你要不要跟我們?nèi)ラg他們一眼?”格蕾塔提出了去見他們的邀請。
真頁揮了揮手,“我就算了吧,估計去了也是添亂。我雖然完成了陳駱的委托,卻沒有完成他們的委托。”
“看你個人的意愿吧,我也不強(qiáng)求你了?!?p> 真頁起身,向他們兩人道別,隨后走了出去。
“謝謝款待?!?p> 他消失在了門外。
格蕾塔吞下最后一口布丁,看向身旁的大木,他的布丁還沒有下口。大木看見她期待的眼神,便把布丁給了她。
“大木,”格蕾塔繼續(xù)吃下一口布丁,“你認(rèn)為真頁這個人怎么樣?”
“怎么,你想把他拉進(jìn)我們的事務(wù)所嗎?”大木有些不屑,“雖然人品看起來不錯,但是他也只是個九階收尾人而已,實(shí)力不濟(jì)?!?p> “是這樣嗎?”格蕾塔,看向窗外。
“也許,我們會再次見面。呵,也說不定呢。”
......
尾燈街,傘事務(wù)所。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白溯?格蕾塔姐姐他們馬上就要來了?!卑坠~將最后一包東西移到了門口,回頭看向背著東西的白溯。
“嗯......這是最后一包東西了?!卑姿莘畔卤嘲锩嫜b著他的收藏,很多盒的電子游戲,不少都是用他自己的工資買的。
“好吧,你先去外面看著行李吧,我收拾一下就下來?!?p> “姐姐......”
“行啦,我沒事的,你先下去吧。”她推著弟弟出了門。
她獨(dú)自一人待在房間里,整個房間空蕩蕩的,該搬出去的都已經(jīng)收拾干凈了,只有那些沉重的木柜和桌椅留在那里,估計不久后也會連同整個店面被處理掉吧。
她看向陳駱以前的座位,似乎還能看到他以前的影子。
她將手放在了桌子上,觸摸著,似乎回到了從前的樣子。他們?nèi)齻€人,一起在這片屋頂下生活了很多年了,但是在此刻到了終點(diǎn)。
白箏揉了揉眼睛,直到眼前的幻想破滅,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座位。
她開始檢查桌子里的東西,她在桌子的下方找到了一個很長的柜子,似乎很久沒有打開過,上面積滿了灰塵。
“奇怪,明明我一直都有打掃......”
她打開了柜子,里面的東西讓她呆住了。
一把嶄新的黑傘,以及一張照片。
一張他們?nèi)齻€人的合照。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笑容,一切都很安好。那是他們在度假的時候,他們拍下的照片。
她再也忍不住流下淚水。
為他們遮風(fēng)擋雨的傘,已經(jīng)離開他們了。
那把傘,現(xiàn)在傳遞到了她的手上。
“我知道的,陳駱叔?!睖I水不知覺地掉落在她的手上,“都市的路,雖然你已經(jīng)走到了終點(diǎn),但是不用擔(dān)心,我......我會帶著你的意志活下去的。因為——”
“我們是您的孩子啊。”
她抹去臉上的淚水,拿起那把黑色的傘,看向窗外。
今天的天氣很好,碧藍(lán)的天空很清澈。
他也會看著他們的,白箏相信。
再見,陳駱叔。
她露出了笑容。
第一卷:梅利亞斯殘響完結(jié)。
傘事務(wù)所舞臺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