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交談（二）

　　葉曉沒有說話，昂熱的懷疑并非沒有緣由，因為誰都沒有看見那天晚上白色迷霧之中的惡魔，誰都不知道那個幻境之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除了葉曉自己。

　　葉曉緩緩閉上眼，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了自己布滿青黑色鱗片的右臂，突出的骨刺以及鋒利的倒刃，像個從地獄逃出來的魔鬼。

　　“你心里有秘密，但是我不想過問?！?p>　　昂熱說，葉曉依舊沉默不語。

　　“只要你不越界，我就不會去追究?！?p>　　“什么算越界？殺人嗎？”葉曉突然問。

　　“更嚴(yán)重?！?p>　　昂熱沉默良久。

　　“作為新生你或許還不了解，所以我向你解釋一個概念，所有的混血種，人類血統(tǒng)比例必須超過龍類血統(tǒng)，反之就是異類。”

　　“通常，龍類血統(tǒng)比例越高，血統(tǒng)優(yōu)勢越高，但是一旦突破了某個極限，那個極限我們稱之為'臨界血限'?！?p>　　“龍血賦予了我們超凡的力量，也將我們推向了深不見底的深淵，我們站在懸崖之上，一腳懸空，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一旦我們的力量失控，就會墜入深淵之中?！?p>　　“突破臨界血限之后會怎樣？”葉曉問。

　　“一旦有人突破臨界血限，失控的龍類基因會開始重寫他體內(nèi)的人族基因，直到體內(nèi)人族基因被完全抹去，他將完成進化?！?p>　　“進化？”

　　“進化成為龍類，比人類更強大的生物?！?p>　　“但他無法達到進化的終點對吧？”葉曉說，“就好比獅虎獸一樣，永遠(yuǎn)無法完全表現(xiàn)出老虎或獅子的特征，基因是不可能被完全抹除的。”

　　“聰明的解讀?！卑簾狳c頭，“正如你所說一樣，他們可以無限逼近龍類，但是永遠(yuǎn)無法抵達進化的終點?！?p>　　“盡管在龍族基因面前，人類基因弱小的根本不值一提，龍類基因碾碎人類基因就像是巨人捻碎螻蟻一般簡單，但螻蟻畢竟是螻蟻，它小的幾乎不可見，你可以碾碎你目之所及所有的螻蟻，但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它依舊還會存在，還在繁衍，像是無法撲滅的星星之火。

　　“人類基因存在修補機制，當(dāng)龍族基因開始重寫人類基因時，這個機制就會被激活，雖然它修補的速度遠(yuǎn)不及龍類基因破壞的速度，但是它并不會被龍類基因破壞，所以到最后就會形成一種特殊情況：”

　　“人類基因永遠(yuǎn)不會真正意義上被抹除，當(dāng)最后一個人類基因被抹除時，另一個人類基因就會重生，所以突破臨界血限的人永遠(yuǎn)不會變成真正的人類，同樣也無法變回人?！比~曉喃喃道。

　　“是的，人類基因會像渣滓一樣保留下來，所以他們無法變成殘暴的龍，也無法變成弱小的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意志會共同摧毀他們的理性，最后失去自我，變成行尸走肉，我們稱之為死侍?！?p>　　昂熱盯著葉曉的眼睛。

　　“龍類不把死侍看作同類，人類也把他們當(dāng)做敵人，他們是迷失在天堂與地獄之間的幽魂，是戰(zhàn)爭中龍族的炮灰，龍類用他們彌補自己與人族數(shù)量上的劣勢，因為他們死了不要緊，總會有新生的?！?p>　　“被拋棄的可憐之人?！背聊撕芫茫~曉輕聲說，“跟我們一樣?！?p>　　“什么？”昂熱愣了一下。

　　“我們不也是一樣嗎？”葉曉低聲說，“龍族視我們?yōu)樗罃?，人類也不會把我們?dāng)做同類，我們跟死侍一樣，都是夾在兩者之間的異類，我們是在夾縫之間茍延殘喘的異族，無論戰(zhàn)爭的勝者是龍族還是人類，我們的結(jié)局都只有消亡。”

　　“是的?！卑簾釠]有否認(rèn)，“這就是血之哀，也是我們的宿命?！?p>　　“或許吧?！比~曉嘆了口氣，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來，“跟您談話讓我受益匪淺?！?p>　　“這就準(zhǔn)備離開？”昂熱微微一笑，“不跟老頭子多聊幾句？”

　　“您可算不上老頭子?！比~曉也笑著說，“人的年紀(jì)取決于內(nèi)心的欲望，而您心里的欲望依舊濃烈的像是正午的太陽，耀眼且炙熱?！?p>　　“我早跟施耐德教授說過你是個早熟的孩子，現(xiàn)在看來事實的確如此。”

　　昂熱走到葉曉身邊，拍了拍葉曉的肩膀。

　　“先別急著走，我還有個禮物要送給你?！?p>　　葉曉點點頭，昂熱雙手搭在葉曉的肩膀上，直視著他的眼睛。

　　“集中精神，感受我的每一個音節(jié)?！?p>　　一連串葉曉從未聽過的卷舌音從昂熱的嘴里迸發(fā)出來，這是一種難以理解的發(fā)音方式，渾濁嘶吼的聲音中帶著一股君王般的威嚴(yán)，仿佛葬禮上的挽歌。

　　葉曉愣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從心里忽然涌現(xiàn)，血脈之中的力量仿佛失控了一般瞬間被激活，黑色的瞳孔逐漸散去，取而代之是如曜日般的金色雙瞳。

　　天崩地裂般一聲巨響，大地似乎在搖晃，燈光在跳閃之后熄滅，黑暗降臨，世界忽然變了。

　　天空是鐵青色混合著火焰的顏色，唯一的一株巨樹矗立著，已經(jīng)枯死的樹枝向著四面八方延伸，織成一張密網(wǎng)，支撐住幾近皸裂的天空。天空之下的荒原枯骨滿地，四處都是鮮血淋淋的巨龍。

　　巨龍糾纏在一起，互相撕咬著彼此的軀體，鮮血從傷口處如巖漿般噴涌，漫天的鮮血在天空中滴落仿佛一場下不完的雨。

　　黑色的巨龍從骨骸堆的深處騰起，雙翼掛滿骷髏，張開巨大的膜翼后，仰天吐出黑色的火焰，所有的巨龍皆臣服于黑龍帝王的威嚴(yán)之下，唯有葉曉依舊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在這時，葉曉看見黑色的巨龍正注視著自己，喉嚨里燃燒著熾熱的龍炎，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

　　天空與大地同時在震顫，暗紅色的龍炎從黑龍嘴里噴射而出，瞬息間來到葉曉面前，葉曉幾乎可以感受到龍炎那熾熱的高溫，就在龍炎即將命中的那一剎那，葉曉猛地張開了雙眼。

　　四周的荒原如霧氣般褪去，葉曉發(fā)覺自己躺在沙發(fā)上，身上蓋著毛毯，昂熱就坐在他對面，靜靜地抽著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