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黃泉不老 （七）
八．
我不知道的是，傳信的這位大神我竟然是認識的。
三仙島上，路德和血目僧來到了瀛洲弱水湖底的青銅人像附近。
路德伸手摸了摸青銅人像的腿，又抬首遙遙望了一下青銅人像的臉龐。
“好多年沒見這人像了?！甭返聡@道。
血目僧雙手合十道：“施主和我同屋住了十年，今日怎么想起來這里看風(fēng)景了，還要硬拉上我?！?p> 路德笑道：“故地重游，自己看風(fēng)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豈不是大煞風(fēng)景？”
血目僧低頭不語，顯然是不信的。
路德有些感慨的看著這些青銅巨人嘆道：“陳木易下海的時候，我本想給他講講黃泉的事情，可是后來我還是沒有講。”
血目僧眉頭一挑：“相傳世上有一條黃泉路，走到路的盡頭就可以看到一口黃泉，飲黃泉之水便可長生。
按施主的意思，這段傳說是真的？”
路德笑笑道：“這段傳說半真半假，這黃泉很重要不假，但光飲其水卻不能長生?！?p> 血目僧露出些許失望之色，合十嘆了口氣。
“你尋找黃泉路和這口泉很久了吧？”路德問道。
血目僧點頭道：“小僧雖然到了求道境，但是所修之道有違天和，損傷了根本不能長生，所以一直在求一條長生之路?！?p> “若我能給你指明這條路呢？”路德道。
血目僧神色一肅立刻道：“施主若肯開金口，交換條件可以盡管開，但凡貧僧能做到的絕沒有二話！”
“好。”路德點點頭，“其實這條黃泉路你已經(jīng)見過了?！?p> “見過?！毖可忠汇丁?p> “世人一直猜測，為什么我會修建一座高塔并且把露娜壓在塔下，他們大多以為那座塔有什么特殊的功能，或是特殊的力量，但其實都不是。
我修建那座塔是完全按照黃泉路的樣子修建的，只是懷舊罷了。”
血目僧露出震驚之色喃喃道：“施主那座高塔和通天閣的樣子一模一樣，難不成那個通天閣就是……”
路德道：“如果你能沿著通天閣一直走到底，就能看到真正的黃泉，至于能不能走到，那就看你的本事和機緣了?！?p> 血目僧的眼角跳了幾下，最后還是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合十嘆息：“這么說陳木易施主已經(jīng)到黃泉了？”
“想來應(yīng)該是的?！甭返罗D(zhuǎn)身摸著青銅像的大腿，屈指輕輕彈了幾下道：“只是他恐怕已經(jīng)陷在危險中了。
畢竟黃泉路和黃泉，本來也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而且陳木易那傻小子又不知道如何敲門?！?p> “敲門？”血目僧疑惑的問。
“是啊，敲門。”路德的眼中露出一絲追憶，“老年間有個規(guī)矩，敲門的時候是不能連著敲很多下的，因為只有報喪才那么敲門。
正常的敲門方式，應(yīng)該是敲一下然后等一等，再敲兩下。
這樣屋中的人就不會以為是聽錯了，也不會被連續(xù)的敲門聲弄的很煩。”
路德說著，手指還在青銅巨人的腿上輕輕敲著，似乎在練習(xí)一樣。
“中國的文化最講禮數(shù)，很多老人對這一點還是很講究的。除了這個禮字，中國的文化還講究仁義智信，尤其是一個信字，我沒說錯吧?！?p> 血目僧點頭不語。
路德繼續(xù)說：“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但是我已經(jīng)把黃泉和黃泉路的事情告訴了你。你剛才做出的承諾，不會賴賬吧？”
血目僧低頭斷然道：“自然不會?！?p> “好，那一會我敲門的時候還要你幫忙的?！甭返滦Φ?。
“哦？”血目僧的眼中露出一絲異色。
路德沒有在說什么，抬手凌空飛動，只見八個卦象圍著八卦陰陽盤浮現(xiàn)在了空中。
他再一指，這個八卦無風(fēng)自燃，純白的火焰搖曳在空中散發(fā)出圣潔的光芒，整個湖底都被這股圣潔的光芒照亮了，六座青銅人像更是熠熠生輝。
路德一掌凌空按在燃燒的八卦陰陽盤之上，手掌緩緩的轉(zhuǎn)動起來，只見陰陽盤周圍的八個卦象一顫，隨著陰陽盤的轉(zhuǎn)動也動了起來。
他的臉色漸漸的嚴肅了，雙臂輕輕地顫抖起來，似乎他手中的已經(jīng)不是一個八卦，而是千斤巨石。
八個卦象隨著他的手轉(zhuǎn)的越來越快，快的肉眼幾乎看不清楚。
瘋狂旋轉(zhuǎn)的八卦也終于開始漸漸顯示出它的威力，六座巨大的銅人在八卦的旋轉(zhuǎn)之下，竟然開始緩緩的動了起來。
這些銅人位置變動了一陣，最后傳來“咔”的一聲，就像是這些巨大的銅人被隱隱的安插在什么凹槽里一樣。
路德一放手，瘋狂旋轉(zhuǎn)的八卦凌空飛出，重重的撞在銅人中間的某處虛空之上。
八卦無聲爆裂而開，一陣響聲驚天動地！
那虛空中的某處竟然被這八卦砸出了一個口子，從里面透出了幽蘭的光芒，這光芒幽蘭搖曳，就像是海底深處的陽光一般。
路德緊緊的盯著那處虛空，伸手探了進去一把抓住了一個手腕，將一個人整個從里面拽了出來。
血目僧一看這人驚訝道：“沈鴻蒙？怎么是你？你手上的這把龍刀是哪來的？！”
那人一把甩開路德的手，聽了血目僧這聲問卻是一愣，眉頭一皺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認得我？”
血目僧也是一愣，合十嘆道：“原來你不是他，怪不得看起來年輕了這么多，難怪難怪?！?p> 來人心中更是疑惑，還沒等開口再問，路德又動手了，只見他神色凜然，左手屈指飛快的彈在了沈鴻蒙的龍刀之上。
“鐺！”
一聲輕響，路德的腳步退了半步，指尖崩裂，鮮血橫流！
沈鴻蒙被這一彈震退了好幾步，卻沒有受傷。
路德的左手顫抖不停，整條手臂已經(jīng)動彈不得，可是他神色一厲，咬牙飛身上前再伸右手連彈！
“鐺，鐺！”
兩聲輕響過后，路德被震得口中噴血，右手食指已經(jīng)斜著彎成了九十度，骨頭都斷掉了。
這指尖的傷口卻一路破碎，沿著手臂蜿蜒而上。
霎時間，他的整條右臂已經(jīng)皮開肉綻，鮮血如涌泉一般四散飛濺。
沈鴻蒙卻更是不堪，雖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是身子卻連連狂退不止，一下跌進那個縫隙之中不見了蹤影。
路德身子再也站不穩(wěn)，連退幾步就要坐倒在地上。
血目僧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想起剛才路德讓他相助，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上前雙手抱住路德后背。
他的手剛一碰到路德后背便神色狂變，立刻改抱為推，雙手手掌死死抵在路德后背上。
可是這股力道太大，血目僧咬緊牙關(guān)頭上青筋暴起拼盡了全力，竟然還是不能止住退勢。
他不敢再猶豫，立刻雙瞳灌血，身后飛速凝聚起一個血身少年。
血身少年剛一出現(xiàn)便神色凜然，緊接著后背一靠彎腰下蹲，整個人像個支架一般頂在血目僧傾倒的后背上。
那股強大的力道盡數(shù)壓在了血身少年身上，只一個呼吸的功夫血身便爆為一攤血水。
路德后退的力道也終于耗盡了，止住了身形。
血目僧和路德卻齊齊噴出一口血來，癱倒在了地上。
血目僧瞪大眼睛急急的喘了幾口氣，這才讓蒼白的臉色稍微恢復(fù)了一點，他看了一眼癱倒的路德，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驚。
路德背后已經(jīng)被他的雙掌壓出了兩個足有兩寸深的掌印，后背上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恐怕連內(nèi)臟都受了重創(chuàng)！
血目僧心下駭然，只是在龍刀上彈了幾下便傷成這樣！
他不敢怠慢，趕緊上前探視，見路德有一息尚存，心中便知以路德的本事肯定是死不了了。
血目僧這才放下心來嘆道：“你這是何苦，如此一彈，恐怕三千大千世界的所有龍刀都被你彈響了?！?p> 路德有氣無力的緩緩睜開眼，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道：“我若不這樣做陳木易就必死，從此一切希望斷絕，這世界就再也沒有指望了。
只可惜剛才那個沈鴻蒙擅動龍刀，犯了大忌諱，怕是必死無疑了?！?p> 血目僧無奈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關(guān)心一個從其他世界迷路而來的過客。”
路德苦笑，喘息了好久才勉強說道：“太歲神魂反震之力，果然名不虛傳?！?p> 他費力的俯身看了看身下，只見一道肉眼可見的白影在他的身下漸漸的現(xiàn)出身形。
血目僧一驚，問道：“這是？”
路德苦笑道：“我受創(chuàng)太重，已經(jīng)壓不住封印里的露娜了?！?p> 說著，路德溫柔的看著那個白影。
“她終于可以如愿破封了?！?p> 地上的白影突兀的睜開了眼睛，也看向了路德，四目相對，白影的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怒色和怨恨，可是路德的眼神里只有虛弱和溫柔。
白影眼神一滯，落在了路德一身傷痕之上。
看了一會，她似乎認出了路德身上的傷是被龍刀反震所致，目光中的怨恨漸漸的軟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夾雜著心疼和柔情的嗔怪。
許久，白影開口道：“你累了，睡吧?！?p> 路德笑了，忍著傷痛艱難的對影子溫柔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在你睡覺的這段時間里，世上的人都以為發(fā)生了很多次歸滅。
因為他們無法判斷以前的歷史是被歸滅刷新出來的，還是真實發(fā)生過的。
但其實我卻知道，縱觀整個歷史，歸滅到現(xiàn)在也只有過一次而已，就是上古神戰(zhàn)之后我們一起經(jīng)歷過的那一次。
后來，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向我動了手。
再后來，我成了你的影子，或者說我們成了彼此的影子?！?p> 路德望天嘆息，喃喃道：“活了如此多年，我們一起經(jīng)歷過的世界多的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也正是因為你在這個世界里對我動手，才讓這個世界對我有了別樣的意義。
只為這一點，我就算拼上性命也值得了?！?p> 說著，路德緩緩閉上了眼睛。
…
歐洲深林中的高塔里，天井底下白色的石板漸漸的變軟了，化為黑色的泥漿，一個穿著素白歐式長裙的女子從泥漿之中緩緩升起。
她的裙角似乎被什么東西撕破了一塊，露出了如玉的雙腳，整個人亭亭玉立在泥漿之上。
女子慢慢睜開了眼睛，那一雙明眸閃動，漫天星斗都為之一暗。
女子抬首遙遙看向天邊，看了許久，她嘆息一聲自語道：“這才是我露娜的男人，你且安心睡，外面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