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聲重回耳中,一股劇痛將初一拉回現(xiàn)實,她張開嘴,怔怔盯著紅夜。
紅夜雙目閃著寒光,沒有一絲溫度,嗖地抽出劍來,那速度之快,仿佛什么都未曾發(fā)生,若不是劍身一片鮮紅,定會讓人以為這也是幻覺。
紅夜揮臂,舞著短劍朝身側一甩,迅速調轉手腕,將劍身抵在初一腰襟,只一抽一拂,血跡已被拭去,又見寒光一閃,劍入傘鞘,她的動作行云流水、十分精練,盡在眨眼之間。
“你竟然解了毒...沒想到...十一她也...”話未講完,一股鮮血從頸邊噴涌而出,沿著初一胸口流下,將她身上的緞衣浸得更加墨黑,她唇邊涌出一片血沫,跪倒在地,用最后的氣息念道,“可惜...你們...”
紅夜冷著臉提步走開,表情沒有一絲變化,身后女殺手的呢喃聲漸漸消失,她沒有再瞧身后一眼,徑直朝著老烏頭的位置走去。
“別這樣,快給我解藥...”曲無憶聲調虛弱,對身邊的梵音說道,“我知道方才碎玉來過,是她救了你們...”
南山中毒不深,且未傷到經(jīng)脈,服過解藥,已幾乎完全恢復,他隨手拆散身旁的火炬,將五尺長的火炬木桿握在手中暫時用作兵器,護在曲無憶與梵音身邊。
“我真羨慕你們...從前我也是這樣毫無顧忌,能夠大展拳腳...”抬眼望著南山揮舞長棍,將近身來的女孩們全部敲倒,曲無憶嘆了口氣,接著對梵音說道,“可惜這盟主的身份就像一把枷鎖,我躲不開,也逃不掉...”
梵音蹲坐在地,沒有言語,眉目間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愉悅,將渾身癱軟的曲無憶扶住,將她的頭枕在自己膝邊,伸手梳理著她的黑長發(fā)。
“別這樣看著我...方才那女孩,我實在下不了手...萬她真是個無辜女童,我怕...怕面對她的家人...”望著梵音,曲無憶神情悵然,幽幽念道,“都怪我,害你倆也中了毒,險些命喪于此?!?p> “曲盟主不必向我解釋,小女子都明白...”梵音輕輕笑了笑,輕聲說道,“但有一點你講錯了,這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我們沒有絲毫危險?!?p> 是啊,若無十足把握,蝕紅夜怎么可能與同伴們貿(mào)然闖入總壇呢?曲無憶心想著,忽然感覺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她搖了搖頭,在心底暗自嘆息。
見曲無憶滿臉惆悵,梵音突然問道:“還有,我沒有中毒哦,曲盟主...你知道為什么嗎?”
曲無憶已疲于思考、不愿繼續(xù)追問,只配合著問道:“不知道...無非是你們提前服過解藥,只是裝作中毒,唯獨我不知情?”
“不對,曲盟主...”梵音將手掌貼在曲無憶后背,將她扶坐起來,伸手指向西邊,解釋道,“這毒十分猛烈,想要假裝,談何容易?只有讓大家真正中毒,才能瞞過玉蝴蝶的眼睛,碎玉的計劃十分巧妙,就連大姐也不知情,我們全是臨場變化?!?p> 透過火光,曲無憶望見遠處蝕紅夜與老烏頭的身影,兩人依舊被女孩們團團圍住,老烏頭似乎受傷很重,正蹲伏在地面療傷。
并非所有黑衣人都不懼死亡,不少女子見勝算渺茫,已朝著場外逃去,她們將沿途的篝火撲滅,青色迷霧也朝著木壇中心重新聚集,視野漸漸變窄。
“這青色迷霧與總壇門口的醉心散不同,它本身也是奇毒,但只與一種奇異蘭花粉相遇時,才會激發(fā)其強勁的毒性...”沒等曲無憶細想,梵音便繼續(xù)解釋道,“你瞧,方才老烏頭被殺手近身,吸入花粉,他毫不知情,運功御氣,才致毒氣攻心,現(xiàn)在他即使服了解藥,也仍需要時間恢復...”
“我懂了...我們是被香囊...”
“沒錯...”梵音將曲無憶肩膀攬住,避開一支冷箭,又牽動手中絲線,調整傀儡擋住飛來的流矢,念道,“那女孩佩戴的香囊便是蘭花粉毒引,這花粉極易消散,僅能在近身處發(fā)揮功效,只有玉蝴蝶和她的親信才能夠攜帶...”
梵音說著,將一顆藥丸喂到曲無憶嘴中,再次扯動絲線,傀儡猛地轉向東南面,從手臂中射出三把細長飛刀,命中了不遠處迷霧中的陰影,只聞幾聲悶響,迷霧中又傳來一陣木棍敲擊聲。
“玉蝴蝶雖會些刀劍功夫,但真正厲害的還是用毒的本事...”梵音環(huán)眼一望,確認暫無危險,便操控傀儡歸位,繼續(xù)說道,“根據(jù)我們對她的了解,斷定她一定會躲在迷霧深處,靜靜等待手下替她送死引毒,若無十足把握,絕不會再次現(xiàn)身...要想將她引出來,一定要讓她以為勝券在握,所以此計劃有著極大的風險,唯一未中毒的我,是最后一道保障?!?p> 曲無憶抬眼看著梵音,眼神中透出一絲疑惑:“為何是你?卻不選實力最強的蝕紅夜?”
“唐門戰(zhàn)斗時會扔出機關暗器,手中絲線連著地面,這樣一來,腳下木壇一旦轉動,完全瞞不住我,只要有我在,同伴們便不會陷入戰(zhàn)敗的窘境,也引不出玉蝴蝶來...”梵音解釋道,“最關鍵的是,我的名氣遠不及你與紅夜大姐,我若裝作中毒倒地,不會惹人關注...畢竟誰會在意無名小卒是否中毒呢?”
“如此說來...內應...不止碎玉一人...”曲無憶咀嚼著藥丸,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碎玉的身份,在壇外就已暴露...玉蝴蝶完全沒有冒險的必要,卻主動放我們進入總壇,自信將我們盡數(shù)殲滅,說明此人不僅是她身邊的親信,同時還肩負著引誘碎玉的任務...”
“曲盟主果然名不虛傳,可還是少說些話吧...請靜心調息...”梵音打斷曲無憶道,“沒錯,是銀牌殺手十一,她隱藏著自己的雙面身份,一直在暗中協(xié)助我們...若不是她冒著風險以身試毒,并與碎玉相互配合,在迷霧中為我們送出這些解藥,今日便不會有除掉玉蝴蝶的機會。”
“看來你們真的很相信碎玉,居然也如此信任另一個血衣殺手...難道就不怕因此丟了性命?”曲無憶吞下解藥,胸腔的鈍塞感緩解不少,她閉眼調息,問道,“你...為什么要給我講這些?”
“只是隨口說說罷了...”梵音輕聲笑了笑,隨后一臉嚴肅地盯著曲無憶,問道,“好了,如盟主所愿,毒已解,接下來呢?我們去與紅夜大姐會和吧?”
此時不少火堆已被熄滅,迷霧漸濃,已有些看不清邊緣處的人影,南山踩著堆疊在腳邊的黑衣人尸體跳回到梵音身邊,他雙手支起木棍,警戒著周圍的動靜。
“這根絲線,通往何處?”曲無憶突然抬手探到梵音右腰邊,輕輕牽起一根細絲線來,嘆道,“我沒猜錯的話,線的那頭一定連著碎玉,跟著它便能找到玉蝴蝶逃跑的密道...對吧?”
梵音沒有答話,笑了笑,只是靜靜看著曲無憶。
“這根線,她明明能夠隱藏,卻故意讓我看見...”曲無憶越想著,愈發(fā)感到困惑,她感覺自己像一只饑餓的麻雀,正朝著一只斜支起的筲箕跳去,就算知道那是個愚蠢淺顯的陷阱,卻擋不住誘惑,非要探進身子去啄那籠下之餌食。
“就算是蓋世大俠,也救不了所有的人,有時必須取舍。”見曲無憶握著絲線緩緩起身,梵音突然抬起頭,說道,“曲盟主,你說我們很強,其實不然...我們只是明白這個道理,世間難有雙全法,唯有猶豫得少,遺憾才少?!?p> 曲無憶頓了頓腳步,沒有答話,她一手握著圓環(huán),一手牽起絲線,向東南方向摸索而去,在南山疑惑的眼神中,快步走進了迷霧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