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迷茫的時候,田占東不一樣,他只有想死的時候。
淡黃的筆記本上記錄下了這么一行字,一個身穿黑色華服的中年男子將紙條私下,交給他人,然后示意衙差有序離開,他看了一眼周圍的環(huán)境,干凈卻狹小的屋子,空氣中淡淡的發(fā)霉味道,顯露了這里原來的租戶是一個不喜歡開窗的人。
中年男子出門后,走向了對門的一個老者,下意識抽空他略顯粗大的鼻子,甕聲不耐煩問道:“老頭,我最后問一遍,你報案的原因是什么?”
老者耷拉著眉頭,那是歲月的無情,他也從不想繞過歲月,花白眉毛下一雙眼睛堅定說道:“這娃娃去年向我借了四百文錢,現(xiàn)在一聲不吭就消失了!”
華服男子輕蔑的態(tài)度不加掩飾,收好了筆記本,轉(zhuǎn)身就要走。走到樓道時候,他才漫不經(jīng)心說道:“我勸你還是算了吧,從我們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和‘死者’的日記上看,確認他的死亡只是時間原因?!?p> 很快外面響起了推進器的炸膛轟鳴,華服男子按老規(guī)矩要消失很長一段時間,等到快要下班的時候才會不急不慢回來報告今天的“暗訪”情況。
男子正是賓城三怪之一的王格豪,人送外號兢兢業(yè)業(yè)王老虎,又有好事者趁某天夜里星月黯淡,連夜往縣衙門送上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辦案迅速落案靠譜,下聯(lián):為人正直勸人從良。橫批:雙槍拍案。
當天王格豪展露為數(shù)不多的辦案快速,一炷香內(nèi)斷案,甚至縣令大人還沒瞧著這服光景,王格豪就將春風(fēng)樓的大小管事都挨個胖揍了一頓,人頭就落了十來顆。
緊接著王格豪又將賓城里數(shù)個暗窯子都報了上去,縣令正在家刷牙,被王格豪帶頭破門,數(shù)十個人證哭做一片,縣令正驚恐,王格豪不慌不忙遞上了一大本罪證,最后還貼心在最后打好了報告,平白收到了一筆大業(yè)績后的縣令哇哇大笑,一口牙膏沫隨著王格豪的劣跡流入下水道。
從此王老虎的怪人名號就算響了。
等到轟鳴聲徹底沒了之后,樓道間局促的衙差們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一個稍顯年輕的衙差扶著老者回屋,一邊悄悄說道:“這種小事情,頭兒才不會上心的,老實說剛剛頭兒還翻看日記,可實在把我嚇壞了,往常他看一眼現(xiàn)場就破案了,今天也算出奇,看來老人家你面兒不小?!?p> 老者看著歲數(shù)大,身子倒也健朗,站了大半會兒也不喘氣,“我哪有什么面兒?我若真有面,王老虎怎么都該認真一些,怎么說也不會把日記燒了!”
聽到老者直呼上司外號,衙差暗呼爽快,臉上卻嚴肅起來:“老先生,慎言!”
等到確認身后沒有動靜,他才接著說道:“頭兒這個習(xí)慣也是最近才養(yǎng)起來的,如果不把一些關(guān)鍵證據(jù)破壞了,這案子還怎么鐵?有人查出了其他情況,那頭兒多難辦?”
失蹤本就是小事,租房里又沒有任何打斗痕跡,甚至井井有條,估計又是一個尋運氣往深山里鉆的老倒霉蛋了,這樣的人在賓城一年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末了,衙差才后知后覺,“不過……這確實是小事,頭兒有點著急了。萬一那個田占東出現(xiàn)了,那頭兒臉上可有點兒掛不住了……”
想到這里,衙差打了一個冷戰(zhàn)。一條人命和王格豪的面子比起來算什么?他又為什么這么確定?除非……
炎炎夏日,如墜冰窟。
之后,衙差故作安定,按程序心不在焉走了一遭,安頓好了老者和同事一起保護好了租房,剛下樓時候,就有人輕聲跟他說道:“頭兒要真的做了,倒也不會這么麻煩。你想太多了,小伙子,你要相信殷朝的王法和我們啊?!?p> 衙差不覺抬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由于心事重重早就落在了最后,一旁是林恬副隊,王格豪不在的時候,都是他做主。他呵呵傻笑,心里還是沒底。
林恬副隊接著說道:“賓城三怪王老虎,如果在乎這種小事,早就被人設(shè)法抓下去了。你以為他位置牢固是靠縣令偏愛嗎?我敢說最想他消失的人其實就是縣令大人。再退一步講,王老虎如果真要除掉一個人,早就有十來個潑皮無賴搶著來殺人,又搶著去自首,案子鐵到不能再鐵了?!?p> 衙差點點頭,默認了這個事實,只覺得自己可笑,還是太年輕了。
林恬副隊接著說道:“你可能好奇王老虎為什么要去燒那個日記,其實也好解釋,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也就在不久前,嗯……那時候你還在實習(xí),兄弟們在另一個現(xiàn)場里的日記里找到了一大串的咒罵王老虎的話。王老虎晚來了一步,有兄弟數(shù)了,密密麻麻不帶重樣,所幸字跡排列還算工整,至少有四十萬字?!?p> 林恬副隊壓低了聲音,笑意卻高漲了起來,“所以最近有個外號又傳起來了,‘四十王’?!?p> 一行人走出那陰暗狹小的聯(lián)排租房,外面的空氣著實讓人有點久違的想念,林副隊也不著急歸隊,一行人找了路邊的小茶攤,請各位弟兄休息小喝一杯。
“林隊,王頭兒最近都很忙,是不是上面又要有什么動作了?兄弟們要不要準備些什么?”正小酌間,一個油鼻子的小胖子偷偷摸了過來。
林副隊皺眉,思索著該怎么開口。他對這一個隊伍的人是沒有什么好隱瞞的,王格豪黑白兩道通吃,手眼通天,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能來到這個隊伍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兒背景,平日里就躺著混些資歷,上面早有安排。
恍惚間,林副隊想起來了這個小胖子好像是姑丈找過自己打過招呼的,也姓林,好像叫做林陽溪,一來二去,雖然沒有多交流,估計又是一個不曾見過的遠房兄弟,換句話說是縣令大人的又一暗手,這里面水不可謂不深。
可惜自己是私生子,畢竟有些事情是不能放在明面上,林恬副隊暗嘆可惜的同時,拿捏好說辭,“確實是有一件大事,打南邊來了一群老商人,老虎打算去‘修商’,這兩天正找路子呢?!?p> “修商!老虎還能修商!”小胖子林陽溪驚呼起來。
“怎么不行!衙門都破成那樣子了,修繕一下怎么了!死胖子我看你心態(tài)有問題,有好處就伸頭,有事就縮頭?;仡^你帶頭捐一個月俸祿,聽見沒有!”林副隊心里一顫,大喝起來。還好江湖經(jīng)驗豐富,及時圓場。
林陽溪后知后覺,也配合著一臉苦澀答應(yīng)下來。
看見還是有些衙差看了過來,林副隊舉杯小抿,轉(zhuǎn)瞬處理好表情,“諸位兄弟,下個月就是縣令上任五周年了,衙門破破爛爛不像話,希望各位兄弟到時候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也讓百姓看看我們賓縣和大人的威望?!?p> 眾多兄弟一一諾下,有心里叫苦的,也有盤算從家里老爹吃個小回扣的,但更多的還是不在意,還有人趁機拍起來了林恬的馬屁。
說話間,突然“轟”一聲巨響從南邊遙遙滾來,來不及站起來,音浪襲來打翻了茶攤,衙差們?nèi)鍧L下椅子,碗杯也隨著破碎,卻在對比下仿佛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眾人連忙回頭,卻覺得眼前一黑,天空一下都暗了下來。
白日轉(zhuǎn)黑,大音希聲。
很快一切恢復(fù)了平靜。林副隊晃了晃腦袋,眼前漆黑,雙耳也鳴鳴作響。連忙站起身半躬身體,抽出金背寬刀,刀背朝前,同時抽出左手,黑暗中熟練給火藥槍去保險。等一切準備好后,他按照之前的印象,左右腳踩溪庭柳身步,一個個踢醒了兄弟們,力度位置都是分毫不差。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林恬將剛剛的小胖子留在了最后。
周圍終于響起了大小的驚呼聲和求救聲。林副隊掌握不好自己的聲量,大聲吩咐結(jié)陣,自身安全第一??諝庵卸际菬焿m,幾句話下來林副隊就咳嗽不停。
眾人的聽力在一片煙塵中慢慢恢復(fù),從耳邊的聲音來判斷,這一次賓城是受損不小,但具體情況還不算太差,賓城幾乎都是平房,估摸也就城南貧民區(qū)一帶會被吹塌。
衙差們不知不覺中背靠背圍成圈,小胖子林陽溪戰(zhàn)戰(zhàn)兢兢喊道:“林隊,我剛剛看見了……”
他的話語毫無征兆停下,剎那一陣光亮涌入,萬千百姓突然不言語,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在安靜中彌漫城市。只有一兩聲犬吠,顯得格外刺耳。
殷朝,政晨二十三年,有一座仙山從南方飛來,超北海而去。玉皇陵老祖傾巢出動,十不回一。一身重傷歸來的十六長老閉關(guān)前面見陛下,此山不可追,修商大派——荒野天派出四大護法都遙墜其后。
他只帶回來了一個確切消息,此仙山上有長生之法。
內(nèi)廷高手緊急出動巡視殷朝,卻不敢向北方跨越一步,沿著仙山飛越的軌跡一路探訪,明面上是安穩(wěn)社稷,但已有兩千年國祚的殷朝百姓都明白,那位活了三百歲的皇帝陛下,在悄悄尋找長生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