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是尋常面,清水白面,撒著一把蔥花,旁邊是幾根咸菜。只是出乎意料,每碗上面都蓋著一個金燦燦的煎蛋,炸的很酥脆,入口嘎吱作響。
田占東忍不住好奇問道:“老奶奶,你這沒有少放油啊?!?p> 實在是窮苦人家平日里是不舍得放油的。
一旁的尚謙說道:“該省省,該花花。一些可有可無的事情,對于我們來說確實是能節(jié)約就節(jié)約,但是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就無需再隱忍了?!?p> 老奶奶補充說道:“我省了這么久,不就為了這一口嗎?”
這話說得也是有道理,田占東又好奇看向了旁邊的子虛,看見子虛沒有半點介意和不適,吸溜吸溜就吃完了一碗,然后拿袖子抹了抹嘴,那名貴的衣服上瞬間出現(xiàn)了令人難受的油漬。
子虛用眼神和長久以來的默契阻止了再來一碗的安排,他百無聊賴四處觀看。但田占東總感覺那眼神若有如無是在圍繞著自己旋轉。
在這種坐立不安的氛圍里,很快田占東就吃完了,他拉著子虛向祖孫二人提出了離別。
兩人上車后,子虛才說道:“你悟性實在太低,我剛剛想了一下,估計你還是沒有弄明白生和死里面的區(qū)別,我?guī)闳ヒ娏硪粋€人吧?!?p> 田占東摸了摸肚子,盛情難卻,還是不小心吃多了。“實在吃不下了,后面再說吧?!?p> 結果有一個人敲了敲車門,子虛拉開窗簾一看,示意來人上來說話。
那人進來后向子虛請安后,乖乖坐在了角落。實在是馬車不夠他站立,他要是微微彎腰低頭,卻是在俯瞰子虛和田占東。
子虛說道:“不用吃,你要見的人已經(jīng)來了。他叫折凳,是我的一個手下,是一個殺手?!?p> “殺手?”
田占東看了過去,那人一臉秀氣,不過是十七八歲的樣子,衣著得體,行為有禮。放在人群中也算是鶴立雞群,這樣的人當?shù)昧藲⑹郑?p> 子虛說道:“我有一個組織,可能也不止一個。這個組織里面都是從小就開始培養(yǎng)的殺手,你看他年紀不算大,但經(jīng)驗也算不錯。這個組織叫作‘生活用品’,里面的人都用一些物件當作代號。后面你可能還會接觸,小心點?!?p> “為什么是生活用品?有點兒……俗氣?!?p> 子虛哈哈大笑,“不然呢?叫什么?暗狼,沙蛇,長夜?這種名字一聽就知道是那些不懂事的小說家起的,要知道,最著名的殺手就是最失敗的殺手。這一行可不能又要耍帥又要做事。”
田占東尷尬一笑。
子虛又說道:“而且生活用品這個好啊。我作為王爺,就算把王府全砸了,不到一刻鐘就會擺上新的,所以我根本不用說‘那個誰,去買個生活用品,去買把椅子’。真正的心腹一聽就知道我在說什么,其他人沒法搭上我的話,直接就是一個死。”
“好手段……”
突然田占東意識到了什么,剛剛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于是他馬上說道:“子虛,如果是要用殺人來見證生死,我還是不用看了?!?p> 這個折凳該不會是來殺人的吧?而且以子虛的為人來看,很大概率還是無差別殺人。
猛然間,子虛臉色一沉,瞪著田占東,“師弟真笨啊。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沒有生死,這都是假象。殺人能解決問題嗎?你就算再愚笨也應該知道,以殺止殺,殺無窮盡也。冤冤相報何時了?剛剛我?guī)闳タ戳松霓D化,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p> 子虛打開了窗戶,看向了馬車外面的人群,“這些人,真的都活著嗎?怎么定義死?又怎么定義活?”
田占東也忍不住看了出去,外面商師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間,他看見了一個曼妙的少女正在逛街,旁邊的丫鬟正在悄悄擋住其他登徒子的眼光。
連忙轉開了頭,田占東卻發(fā)現(xiàn)了馬車里面的剩下兩人都在看著他。
田占東不覺噎口水,忍不住解釋,“人之常情?!?p> 子虛對折凳說道:“就她了。什么時候能解決?”
折凳瞇著眼睛看了一眼,用一種威嚴的審視目光說道:“這個人是鳳鳴樓的花旦,看似大家閨秀,內地鬼神蛇牛。不過沒關系,大概三天就好了?!?p> “三天,隨你。這輛馬車和我的這位師弟就交給你了。我?guī)煹苌砩嫌许?,不許怠慢了。另外,有問必答。有不合適的問題,轉告我?!闭f完這話,子虛就下了馬車,將馬車和護衛(wèi)兼車夫都留給了兩人。
田占東看了過去,只見人群里面又悄然走出來一個人,保護著子虛。子虛不過走出去半條街,卻看見他的周圍不知不覺有一個小小的空白范圍。
也是這個時候,馬車被一群吵鬧聲包圍??磥碇扒那谋Wo的一群人也跟著子虛離開了。田占東看了一眼車夫,看見那護衛(wèi)氣定神閑,終于慢慢放下心來。
折凳在一旁看著窗戶發(fā)呆,田占東生來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反而有幾分自來熟的樣子。這個時候看見子虛已經(jīng)走遠了,又想起來他剛剛最后的交代,心思于是活躍了起來。
倘若說自己阻止了這次行動,不但是對子虛的一種報復,更是一種日行一善。
豈不美哉?
想到這里田占東有些興奮了起來,卻又想起來了一件事情,自己如今身體虛弱,只能進行一些簡單的活動,滿足最少的日常需要。
這時候田占東忍不住看了一眼對面的折凳,這個人不僅長得還算可人,就是身體也是看上去很瘦弱,于是田占東問道:“折凳兄弟,怎么殺個人還要三天,這不是你下車,然后‘噗呲’一刀,最后揚長而去,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想來也是能一分鐘內完成。”
折凳想起剛剛八圣王的吩咐,盡量讓自己表達出來一份耐心,“殺人不難,正如你所說,甚至很多時候都還沒來得及出手,對方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先你一步。”
“這種事情很常見嗎?”
“很常見,尤其是我們剛開始出師的時候,沒有掌握好方法,一不小心就結束了。我們那會兒常常會說‘明天太久遠了’?!?p> 田占東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我能問一下你們都是怎么做的嗎?”
“機密?!闭鄣氏肓艘幌?,“我會給王爺打個報告上去,王爺回復后我會根據(jù)王爺?shù)闹甘驹俑慊貜汀!?p> 折凳向馬夫低頭說了幾句,沒過一會兒,那個女子就帶著婢女上了馬車。上了馬車后兩個女子落落大方行禮,帶著一絲友善的笑容等待著主人說話,若不是田占東事先知道,恐怕就真的以為對面是正兒八經(jīng)的良家閨秀了。
女子也是有些好奇,對面兩人的衣著都很不錯,看上去的身份也不會低,但對面兩人似乎都在暗暗等著另一個人,顯得有些怪異的安靜。
安靜沒有彌漫開來,折凳很快就說道:“這位姑娘你好,我是八圣王的手下,這位是王爺?shù)目腿?,我今天帶他轉轉獅頭城,不巧路上看見了姑娘??芍^是春風無情弄花草,夏雨有心太笨拙。王爺這位朋友,有心病了,還請姑娘發(fā)發(fā)慈悲,幫幫這位朋友?!?p> 女子忍不住笑了出來,笑聲清脆利落,是一頭抖落露水的花鹿,這一次明明白白撞進了田占東深深的眼眸。
“奴家是卑賤身份,擔不起兩位公子高看,奴家名喚崔鶯兒,是鳳鳴樓的小花,今日是媽媽好心放奴家出來透透氣,不過媽媽也對奴家擔心得要緊,不許奴家晚歸,待會兒可就要抱歉了。不過兩位公子要是有了閑暇,可以來鳳鳴樓坐坐,樓里剛到了一批好茶,奴家到時候給兩位公子煮茶?!?p> 折凳縮了縮身子,往里面做了一些。不是因為馬車不夠大,只是不露聲色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以及露出一小角的銀票。
田占東于是直接面對了這位崔鶯兒,他絕不是什么呆頭鵝,在一瞬間的恍惚后,馬上就恢復了正常,也自我介紹了起來。
說完名字后田占東就愣住了,似乎沒什么好說的。
好在田占東也沒有什么好介紹的,他馬上說道:“姑娘,有些冒犯,但有些話我必須得跟你,請姑娘先原諒我的唐突?!?p> 崔鶯兒莞爾一笑,含情脈脈看著田占東,似乎給他勇氣。
田占東眼睛一瞇,馬車里面好像有些刺眼,他說道:“姑娘,我自幼被高人看中,在山中修行,這次下山后承蒙八圣王看得起,留我在王府做客。我會一些經(jīng)緯天地的小手段,也懂半點天地常理,剛剛只是遠遠瞥了一眼姑娘,就發(fā)現(xiàn)了姑娘近日有大災,恐有性命之危?!?p> 說完這話后,田占東若有若無看了一眼周圍的人,所有人都無動于衷的樣子,就是折凳,也是絲毫不出奇。看見田占東看向自己后,折凳還很“懂事”的點點頭。
“田公子確實是奇人異士,姑娘可以信他?!?p> 崔鶯兒有些失望,又似乎有深深的一份期待,她笑著且禮貌說道:“謝過公子好意了,這幾日奴家會多多在意的?!?p> 說完兩位女子就要告辭,田占東連忙喊道:“慢著,你難道不想知道破解之法嗎?”
崔鶯兒灑脫說道:“我不信命,倘若有命,奴家以前不該死,現(xiàn)在卻也早該死了。盡然如此,那就沒有什么懼怕,說不得其實大家都在兜兜轉轉,早點兒結束也是不錯?!?p> 折凳這時候才抬頭,眼神有些不對勁。
田占東也注意到了,他加緊語氣說道:“有沒有大可再討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姑娘你這條命我保定了。和姑娘無關,只和我有關?!?p> 崔鶯兒重新坐好,被對面這人氣笑,“那公子說得破解到底是什么?”
田占東傻住了。
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
“姑娘,我略有手段,只要這三天姑娘都和我在一起,那么無論是什么鬼怪都可以迎刃而解?!?p> 崔鶯兒格格笑了起來,“公子一點兒都不灑脫呢。不過也挺有風趣,這種說辭奴家是頭一回遇見。不過事先說好,奴家的價格可不便宜?!?p> 這時候,折凳果斷拿出了那張銀票,“請姑娘會鳳鳴樓交代一二,然后來王府,三天之后我們會送你回鳳鳴樓。”
遭!
田占東一愣,本是希望子虛和折凳打鼠忌器,怎么成了羊入虎口?
他于是大喊道:“不!我去鳳鳴樓。折……這位朋友,三天后你來接我就好了?!?p> 折凳居然點點頭。
很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