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漆黑，費南斯朝那邊看過去一眼，打開了手電筒。
周淮冷笑了一聲，說：“你外甥？”
費南斯抿了抿嘴，說：“對，我外甥。”
“比你高大半個頭。”
“他營養(yǎng)好，長得快?！?p> “多大了？”
“我同學(xué)比我大幾歲?！?p> 周淮不說話了。
費南斯猶豫片刻，往他身旁走去。郭曉林卻拉了拉她胳膊，低聲說道：“小姨，十點多了…”
費南斯看周淮一眼，說：“我這就送你回去?！?p> 周淮站在車前不動。
費南斯系好安全帶，發(fā)動了車子，他還是一動不動。
“喂——”
周淮看她一眼，走到車窗邊，伸手握住了方向盤，問她：“你沒有什么和我說的嗎？”
費南斯抿嘴，別開了眼。
周淮盯著她，低聲吼道：“費南斯！”
郭曉林叫道：“小姨夫，再不回家，我姥姥該著急了。”
?。。?！
費南斯看向郭曉林，郭曉林一臉焦急，朝自己眨了眨眼。
周淮看一眼郭曉林，繞過車頭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上。
“開車！”
四十多分鐘后，三人來到了郭曉林家小區(qū)門口。
郭曉林說：“小姨，我回去了?！?p> 周淮說：“一起去！”
費南斯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
周淮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率先下了車。
郭曉林看了一眼費南斯，也下了車。
僵持了一分鐘后，費南斯咬了咬牙，打開車門，下了車。
郭曉林剛要掏鑰匙開門，門就開了。
姥姥語帶責(zé)備：“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放學(xué)后干什么去了？”
郭曉林垂下了頭。
姥姥還要訓(xùn)，看到費南斯站在門外，忙說：“費老師，您怎么這么晚來家里了？”
費南斯眉頭一跳，咳嗽了一聲，說：“曉林在補(bǔ)課。太晚了，我擔(dān)心不安全，就給他送回來了。”
姥姥笑了，說：“哎呀，還麻煩費老師親自送回來?？爝M(jìn)來坐。”
周淮開口說：“不用了，太晚了。我們這就回去了?！?p> 姥姥這才注意到還有一人，說：“那好吧，費老師早點回去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快十二點了，整座城市一片蕭索。車前燈照亮的路面偶有幾片葉子飄過，寒意料峭。
車內(nèi)雖暖，卻一片寂靜冰冷，猶如車外黑夜一般，寒涼入骨。
良久過后，周淮說：“我說過的話，你是不是一句都沒放在心上？”
費南斯頓了頓，往旁邊瞥了一眼。
燈光昏沉，臉亦沉沉。
“你怎么找到我的？”
周淮轉(zhuǎn)過頭看她，說：“這么晚還不回家，我去接你?！?p> “你以為我……”
周淮冷笑道：“我以為你怎么？”
費南斯咬住下唇，沉默。
周淮說：“怎么？找不到借口嗎？要不要我給你想一個？”
費南斯看他一眼，將車停下。
“抱歉，郭曉林不是我外甥?！?p> 周淮冷哼了一聲，轉(zhuǎn)過頭，盯著車窗外。
“張鋒也不是教唆郭曉林?！?p> 周淮臉沉了下來。
“但是，我的確看到他在教唆那個小胖子?！?p> 費南斯說到這，就停了。
半晌后，周淮問：“還有嗎？”
費南斯問：“你還想聽什么？”
周淮轉(zhuǎn)過臉，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所有，我不喜歡被騙?！?p> ……
費南斯搓了搓牙齒，啟動車子。
“我已經(jīng)都說了，你愛信不信！”
到家后，費南斯坐到沙發(fā)上刷手機(jī)，周淮坐到沙發(fā)另外一角打開了電視。
等了好一會兒，周淮沉聲問道：“不想和我說？”
費南斯放下手機(jī)，盯著他問：“你不相信我？”
周淮沒吭聲。
沉默良久，費南斯拿起手機(jī)，進(jìn)了臥室。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咣當(dāng)一聲巨響，費南斯將被子蒙到頭上，縮進(jìn)了被子里。
綜藝節(jié)目。
游戲輸了，明星嘉賓嘻嘻哈哈大笑，臺下的觀眾配合著，也笑得樂不可支。
太吵了，也很無聊，費南斯把電視調(diào)到了本地新聞頻道。
新聞頻道正在播送一則公告，三天前見過的那個矮個民警正在接受訪問。
“近日，我局抓獲一專門教唆中學(xué)生搶劫的罪犯。張鋒，十九歲，男，市一中高三在校生，教唆低年級同學(xué)實施校外搶劫、盜竊、恐嚇……”
“據(jù)調(diào)查，張鋒還有同伙。請各位家長多多費心，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孩子，切勿讓孩子走上歧途……”
費南斯忙撥通黑皮的電話，讓他幫忙找黃力。
本來沒報什么希望，沒想到黑皮第二天一早打電話說已經(jīng)找到人，約見面。
晚上七點，還是那間燒烤店。
店里最里面靠墻的位置上，黑皮背對門口坐著。
對面一人，一身牛仔衣，染著黃發(fā)，面色暗沉，二十七八歲的模樣。右腳踩在板凳上，側(cè)著身子坐著，正咬著一串烤肉。
費南斯點了些東西后，走了進(jìn)去。
黃力眼睛一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費南斯一番，最后將視線落在她胸口上。
費南斯看他一眼，在他們隔壁桌子坐下，抽了張紙巾擦桌面。
黃力問：“認(rèn)識嗎？”
黑皮看向坐在隔壁桌、面向自己而坐的費南斯，微微搖了搖頭，隨即轉(zhuǎn)過頭對著黃力說：“好像認(rèn)識?！?p> 黃力問：“叫什么名字？”
黑皮搖搖頭，說：“不知道。只知道住在附近，看著臉熟?！?p> 黃力放下簽子，朝費南斯吹了個口哨。
“美女，看著臉熟啊?！?p> 費南斯白了他一眼，低下頭刷手機(jī)。
“美女，認(rèn)識一下，我叫黃力?！?p> 費南斯抬起頭，黃力不知何時坐到自己對面，正伸著手。
手上全是水漬和油漬。
費南斯咽下惡心，低下頭繼續(xù)刷手機(jī)。
“沒興趣?！?p> 黃力笑了笑，坐回了位置上。
費南斯看一眼黑皮，站起來走了出去。
走過上次那個拐角，費南斯轉(zhuǎn)身，正面杠上黃力。
“跟著我干什么？！”
黃力被她忽然轉(zhuǎn)身嚇了一跳，隨即笑著說道：“美女，看你有點眼熟。認(rèn)識一下嘛，做個朋友?！?p> 看到黃力身后越來越近的黑影，費南斯往后退了一大步。
“好啊?！?p> 黃力咧開嘴笑了，手往胸口伸了過去。
待那黑影揮起棍子朝黃力后腦上敲去，費南斯抬腳踹在黃力小腿骨上，罵道：“去你媽的，死變態(tài)！”
兩人合力將黃力抬到了一處亭子里。
亭子位置很偏，四周皆是灌木，路燈從灌木縫隙照過來，一片斑駁。在這夜里，更是無人愿意往這邊走。
兩人拿黃力外套將他雙手雙腳綁住，靠在了亭子柱子上。
黃力昏迷不醒，費南斯一時間蒙了，問：“你知道怎么弄醒他嗎？”
黑皮看了她一眼，說：“我也不知道，我也是頭一次干這種事。不過，電視劇里，好像都是拿水澆。”
費南斯頓了頓，說：“早知道，剛剛就應(yīng)該買一瓶冰水?！?p> 黑皮嘖了一聲，說：“你這法子也太狠了，萬一……”
費南斯踢了黃力一腳，說：“他應(yīng)得的。你問了那么久，他都沒說。這種人就得來硬的，讓他知道害怕?！?p> 黑皮說：“應(yīng)該讓周警官……”
費南斯打斷了他，說：“警察很忙，沒空?！?p> 說話間，黃力叫道：“他媽的，誰？”
費南斯問道：“2月19日凌晨，看到誰撞了紫毛嗎？”
黃力說：“誰是紫毛，我不認(rèn)識?！?p> 費南斯一巴掌呼在他頭上，罵道：“少他媽裝蒜！”
“啪”的一聲，清脆極了。黑皮頓了頓，轉(zhuǎn)過了頭。
費南斯拿起棍子往他脖頸上比劃了一下，說：“我問你，2月19日一早，你是不是和紫毛在一起？”
棍子冰涼，黃力立馬叫道：“對，對?！?p> 費南斯將棍子架到他肩膀上，問：“看到他被車撞了嗎？”
黃力扭動肩膀，說：“看到了。”
“看到車牌了嗎？”
“沒看清。”
“啪”的一聲，費南斯對著他后腦勺又是一巴掌。
黑皮心一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轉(zhuǎn)過了身子。
“看到為什么不報警，讓他躺在那活活等死？”
“不敢報，身上有案底?！?p> “你他媽騙誰？！這是好事，報警又不會查你案底?！?p> 身后又是“啪”的一聲，黑皮不由得抖了抖。
“到底看沒看清？”
黃力哭了，說：“天太黑了，車開得太快，我真的沒看清，你饒了我吧！”
甩了幾巴掌，有點累，手火辣辣得疼，費南斯走到一邊，揉了揉手掌。
突然，眼前一閃，一人躥出了亭子。
黑皮最先反應(yīng)過來，忙去追。
費南斯說：“別追了。這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p> 費南斯按亮手機(jī)，原先綁在黃力身上的衣服被割開了，扔在地上。
黑皮說：“他撒謊?！?p> 費南斯看他一眼，罵道：“我當(dāng)然知道他在撒謊，這王八蛋當(dāng)我傻！擺明了心里有鬼！”
黑皮說：“南姐，今天的你和平時不一樣?！?p> 費南斯問：“平時我什么樣？”
黑皮想了想，說：“平時…比較溫柔?！?p> “你不是說我像找你索命的女鬼嗎？”
……
黑皮頓了頓，說：“我覺得，你比女鬼更可怕?！?p> 費南斯說：“你見過？”
黑皮搖頭說道：“沒見過。但是你比她們兇多了?！?p> 費南斯看他一眼，說：“你給我老實點。要是落在我手上，沒你好果子吃?！?p> 黑皮說：“那剛剛你還讓我打暈黃力?！?p> ……
費南斯頓了頓，問：“你怎么這么快就找到黃力了，你認(rèn)識他？”
黑皮咳嗽了一聲，說：“黃力是慣偷。以前，我跟他混過。”
費南斯打開手電筒，照向黑皮。
黑皮側(cè)過臉，躲開了強(qiáng)光，說：“別別，我早就洗手不干了?！?p> 費南斯關(guān)了手電筒，說：“最好是這樣?！?p> 黑皮嘆了口氣，說：“黃力今晚被你嚇唬了一通，估計得躲好久才敢出來?！?p> 費南斯問：“他家在哪？”
黑皮說：“在大渡河路上的芳華小區(qū)，具體哪棟樓，我也不知道?！?p> 費南斯嗯了一聲，問：“你說之前跟他混過？什么意思？”
黑皮猶豫了一會兒，說：“去年剛?cè)胄械臅r候，跟他合作了兩次?！?p> “入行？”
黑皮說：“對，入行。我和他一起偷過兩次東西。被抓的那次，他也在?！?p> “那次，他沒被抓？”
黑皮搖頭，說：“他負(fù)責(zé)放風(fēng)，我下手。周警官把我抓了，他早跑了?！?p> “你沒供出他？”
“沒，這是行規(guī)。”
費南斯嗤了一聲，道：“你們也配說行規(guī)？！”
黑皮說：“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出來后，他還來找過我?guī)状?。不過，都被我拒絕了。”
費南斯愣了愣，問：“你被關(guān)了多久？”
“三個月。”
……
費南斯問：“你今年多大？”
黑皮說：“十九。”
……
費南斯拉著他走到了光亮處，找了個椅子坐下。
黑皮的臉還留有少年的絨毛，嘴巴一圈毛茸茸的……
費南斯問：“以后打算做什么？”
黑皮說：“學(xué)肯定不上了，想去學(xué)門手藝。”
“你爸媽呢？”
“離婚了，我跟我爸過。”
“還想不想上學(xué)？”
黑皮苦笑了一下，說：“哪所學(xué)校敢收我？”
“沒試過，怎么知道沒學(xué)校要？”
黑皮笑笑，低下了頭。
費南斯說：“抱歉?！?p> ……
黑皮問：“我長得著急？”
費南斯捏捏他臉，說：“不著急，就是看起來比同齡人早熟?！?p> 黑皮沒說話。
費南斯拍拍他肩膀，說：“回家吧，記住以后不要再和這種人來往。要是讓我知道了，我見一次打一次?！?p> 黑皮點點頭，說：“南姐，你也不能……”
費南斯知道他想說什么，笑著說：“我沒那么傻，快回去吧。今晚的事情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要是有人問起，你就全推到我身上?！?p> 黑皮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可不像我和紫毛，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費南斯敲了敲他頭，說：“快回家。不然，我打電話給你爸?！?p> 黑皮突然間又跑了回來。
費南斯問：“還有什么事？”
黑皮說：“南姐，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有東西給你?！?p> 費南斯笑笑，說：“好，我歇會兒再走?！?p> 二十來分鐘后，黑皮將一個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袋子交給費南斯，神神秘秘地說：“回家再打開?！?p> 手里的東西，摸著像是兩個小罐子。費南斯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打開車燈，費南斯將袋子里的東西拿了出來。一個黑色的像手電筒，另外一個像是噴霧。
外包裝上，什么字都沒有。
費南斯撥通黑皮電話，問：“你給我的是什么東西？”
黑皮說：“一個辣椒水，一個迷你電棍?！?p> 費南斯知道辣椒水買不到，問：“你哪里搞到的？”
黑皮說：“你別管哪里搞到的，一定要隨身帶著。萬一再碰到搶劫的，也可以自保?！?p> 翌日一早，芳華小區(qū)門口。
費南斯學(xué)黑皮給了門衛(wèi)大爺一包煙，門衛(wèi)大爺沒收。
行不通？費南斯開門見山說：“大爺，我想找個人，叫黃力?！?p> 大爺一聽，豎著眉毛問：“你找他干什么？”
費南斯剛想編幾句，大爺一臉不耐煩攆她走。
“那王八蛋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快回家去?！?p> “他怎么了？”
大爺臉沉了下來，說：“偷東西、搶劫、糟蹋姑娘，無惡不作，壞事做盡，就是個天打五雷轟的混賬玩意兒?！?p> “那怎么沒被抓起來啊？”
大爺嘆了一口氣，說：“抓了，又放了。那王八蛋偷東西被關(guān)了三年，這才出來不到一年，又整天不務(wù)正業(yè)，到處游蕩，準(zhǔn)沒干好事。”
費南斯皺著眉問：“怎么這么短？”
大爺說：“被糟蹋的姑娘怕丟人，沒敢指認(rèn)他。現(xiàn)在連門都不敢出了，整天待在家里。一輩子也毀了?！?p> 大爺見她無動于衷，說：“姑娘，趕緊走，讓這王八蛋看到你，指不定要打你歪主意。”
無論怎么問，大爺鐵了心就是不說，費南斯只得放棄。
上了車，看到黑皮給自己的東西后，費南斯做了一個決定。